第7章

我沒有再說話,很多事只要是關于我,便不喜歡放在對話裏,盡管我很想知道別人都看不出來的事為什麽他那麽肯定就說了出來。也許是最近表現明顯了,再遮掩一下過去,就好了。

我會跟你說,在校生活永遠都是這樣的:單調、壓抑。我不習慣長久地待在教室裏,因為我總覺得教室裏那是死寂而不是安靜。可以寫出故事的時間幾乎都在晚自修,而有陽光的時間多半是給書本的。

晚自修的課間,傑和周梓嚴都出去了。我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只能看着窗外并不濃重的夜色。燈光到的地方有蔥茏的墨綠,有時候還能看見站着聊天的人。小幅度的動作,猜不出表情。

“出去走走?”唐秋白敲敲我的後背。

我點點頭,然後起身。對于男女同學的相處上,閑言碎語是少不了的。也許,閑言最多的是周梓嚴。我和唐秋白那樣的君子之交早已經構不成話柄了,于是理解了,也就習慣了。

我和唐秋白在操場上閑逛,耳邊有輕微的風。又一輪高考接近了,操場有很多成群的高三學生,嬉鬧、喊叫。

“我們去那邊。”我指了指那條被很高的植物隔出去的鵝卵石小路,對唐秋白說,只是不想那麽早就沾染上那種壓抑的緊張感。我和唐秋白悠閑地走着,散散地扯着些話題。

“唐思哲,你知道這條小路上什麽人最多嗎?”唐秋白問我。

“學生咯。”

“也對。不過,确切地說應該是情侶。”

“胡說”,這是到了我嘴邊又被咽下去的話。因為,我轉過頭看到的已經證明那不是胡說。我止住腳步,就陡然間怔在了那裏,感覺到心在一點點地皺縮。眼前的畫面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沒看到也許便不會有那麽多壓抑糾結的情感。

程晗和周梓嚴在接吻,這是最直接簡單的直接地描述,也是我僅能給出的描述。我努力撤回自己的腳,轉身。愣愣走在路上,我忘了腳底的凹凸感,甚至忘了唐秋白。一直走到操場邊的露天看臺上,我停住腳,轉身坐下來。

唐秋白坐在我旁邊,一直沒有說話,像在配合我的心情和當時的氣氛。

“我喜歡程晗。”我們輕輕吐出這些話,低下頭。

“我知道。”

我突然擡起頭看着唐秋白,他視線落得很遠,沒轉身,扯了扯嘴角說:“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只是裝着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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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嗎?”

“也許吧。”

有些東西也許就是不能被捅破的,捅破後就什麽都不存在了。所謂,心照不宣。我們在那裏坐了很久,直到上課鈴聲隐約響起。我深吸了一口氣,聳聳肩,轉頭對唐秋白說:“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幹嗎?”唐秋白立馬把身子向外側了側,“你想毀我清白?”

“切~還毀我清白呢,你清白值幾個錢哪?”我說着就要起身,然後唐秋白突然拉住我的胳膊,把臉湊上來。我呆呆地坐在原地,腦袋裏白花花一遍,忘了呼吸。然後,臉上開始燒起來。我的初吻啊,艹。

等他放開我,我立馬跑下臺階,向教室跑去。臉上燥熱不斷,心還在咚咚地跳。我跑到座位上坐下來,周梓嚴不在,唐秋白後來也沒來。

我突然分不清心裏的感受,為什麽不是甩他一巴掌,而是這麽緊張地跑了回來。我狠拍了拍腦袋,長舒一口氣。然後看着自己的習題,發呆一節課,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面對唐秋白。

咚、咚、咚……我被驚得緩過神來,發現傑在敲我桌子。

“怎麽了?”我茫然地看着他。

“應該我問你吧,喊那麽多聲都沒聽見,把你的號碼告訴我。”傑一直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在便利貼上寫上號碼,撕下來給他,腦子裏一團漿糊。

接下來的日子,我總是有意無意地躲着唐秋白。就這樣,很久,我們都沒有正面地講過話。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和我一樣怕尴尬,總之他沒有太多的表态。我們稍稍遠離着,相安無事。

傑是趁着這個空子走近我的,但是我們每一次談話的開場白都是關于四川的那版報紙。可是,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法總結我所聽來的事。可能是因為我笨,也可能是因為他說的事情太淡太零散。報紙那一版的內容最後還是周梓嚴寫的,也許問過了傑也許沒問過,卻都不是重要的事。

傑和周梓嚴疏離了,莫名其妙的,像是我搶了她的朋友。

傑只和我講他們學校那些細小卻真實的事,傑說他們學校有很多地下團體,樂團、舞蹈團。大家抱着一腔熱情,做着自己喜歡的事。其實,他說得很平淡,而我卻異常羨慕。我們學校有着冷冷的外殼,內在也是涼涼的。看到最多的是一雙雙含着麻木的眼睛,毫無激情。

“你喜歡做什麽?”我問傑。

“恩……我喜歡打籃球,初中還是校籃球隊的”

“那現在呢?”

“到高中沒參加,想養點書生氣。”傑說着笑了笑,不正不經。

書生氣……這三個字讓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我一直疑惑的事。然後我問他:“你覺得你和郭敬明小說裏的男主角有幾分像?”

“問這個幹嗎?”

“沒什麽,你說說看。”

“沒多少地方像的吧,小說裏的人和現實差太多了,那裏都是某種人格被無限放大了的個例,生活中幾乎沒有。首先,我就沒他們特有的憂郁氣質。但是,也不能說我從來就不會憂郁。”

我輕輕點頭表示同意,接着又問下去:“那你和周梓嚴又是什麽關系?”

“原來坑在這兒等着我呢。”

“嘿嘿。”我傻笑一下,“說啊。”

“同學兼朋友,沒別的。不要亂想,OK”

“OK才怪。”我認真盯着他。

“也許她是想找個理由和你那個程大晗分手吧。”傑說的很小聲。說完後,他伸了懶腰,慵懶地說:“今天采訪到此結束。”

關于這個話題,此後我沒有再追問過。當然,傑也不會主動跟我提。以我的想象力,也許已經足夠窺見全貌了。周梓嚴在不自知地編織着一出虛幻的戲,拉進她想拉進的人,傷害着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在乎的人。她不想玩了,亦或說對方不符合角色要求了,就被踢了。

而從我有意無意地躲着唐秋白開始,體育課上我就不再打乒乓,而是捧本雜志待在足球看臺上,裝淑女。那天,我沒有看書。把眼光投射在足球場上。一個穿着暗藍色運動服的男生獨自在踢着足球,很孤單的身影。我一直看了他好久,像看一部沒有劇情的默聲電影。

在我發呆的時候有人拍了我的肩。我收回目光,看見抱着籃球站在我面前的傑。他穿着寬大的白色T-shirt,灰白色的寬松牛仔褲。

“打籃球去。”他朝籃球場揚了揚下巴。籃球場緊挨着足球場,比足球場顯得空蕩。

“我不會。”說着我就搖了搖頭。

“沒事,我教你。”

我沒有再拒絕,跟着傑去了籃球場。我們去了拐角處那個空出來的籃框。

從拍球學起,拍球的姿勢卻是真的很難看啊。面對這個不算小的家夥,我沒法搞出帥氣。傑在旁邊一直憋着笑意,然後裝腔做勢地鼓勵我。

“呼……”在很多次運球失敗後,我很洩氣地坐在地上,很沒形象。傑又把微握的手放在鼻子下,終于笑出了聲。

“很欣賞你。”他說。

“你耍我呢吧,欣賞?我要補償。”

“成,請你吃飯。”

“好!”我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傑突然把球又扔給我。我接住球,“還來呀?”

“當然,還沒上籃呢。”他沖我笑。

我表情很是可憐兮兮地看他,他收了收笑意,說:“不為難你了,喝點水。”他遞過來一瓶水,換下了我手裏的籃球。我長長舒了口氣,擰開瓶蓋。

從那瓶水溫潤地滑入喉嚨開始,我和傑之間已不再有絲毫的距離感。但我還是習慣把“唐老”挂在嘴邊,有時候會迷迷糊糊地叫錯,我就沖傑尴尬地笑。

傑問過我,唐秋白和程晗我更在乎誰,我沒回答出來。唐秋白是真實存在的,時間長了,讓我養成了依賴,習慣着他的一直存在。而有時候習慣的東西卻常常被忽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一直在忽略着什麽。而程晗呢,總覺得他在夢裏,遙遠得虛幻,卻又給着我真實的悸動。

為了兌現自己的諾言,傑請我吃了飯。很簡單的一碗陽春面,這也是我的要求。

我們去的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面館。招牌是深籃紫色的帆布制成的,陳舊。我們走進去的時候,老板娘用并不标準的普通話招呼我們。他們都是外地人,對我們學生并沒表現出多少的熱情。我和傑找了空位子坐下來。懸在拐角的電視裏放着新聞。我沒多大興趣,于是看向店外,看那些來往的陌生人。

“喂。”傑把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

“怎麽了?”我回神。

“我發現你很喜歡走神發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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