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今日在宮門守值的是禦前侍衛薛林和剛上任不久的小守衛錢一。

兩人在角落裏說悄悄話。

“薛大哥,我娘真的病得很重,能不能再借我十兩銀子應急。”錢一的眼角紅紅的,急得快哭了,白嫩的紅唇都被他咬破了,他思慮了許久,不得已才硬着頭皮向薛林開口的。

薛林看着他這模樣,有些于心不忍,無奈道:“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這兩個月家裏的事太多了,月銀我都交給我娘子了。她這人你也是知道的……”

看到錢一的眼睛快滴出淚水了,薛林連忙收住話,嘆了口氣:“我再幫你想想辦法吧,你娘親這病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了,能借的人都借完了,唉……”

相識一場,薛林也很同情他,但他慷慨解囊了幾次,現在也是愛莫能助了。

錢一也知道,這段時間一直在麻煩薛林,而薛林也有自己的難處,若不是真的窮途末路了,他也不會開口,擦了擦眼睛,忍住淚,哽咽道:“謝謝薛大哥,銀子的事情我再想辦法吧,就不讓你為難了。”

薛林有心想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餘眼見到有人來了,怕拍錢一的肩膀,提劍走過去,把人攔下。

“你是何人?”

杜應看到他,停下腳步,一臉急色:“這位大哥,我是沈府的下人,有急事進宮面見太後娘娘,還請大哥通融。”

薛林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令牌?”

杜應搖頭:“事出緊急,還請大哥幫忙去長春宮告訴太後娘娘一聲……”

薛林公事公辦:“沒有令牌,也沒有太後娘娘的口谕,如何讓人相信你說的話?”

依沈介的身手,杜應自然相信他不會有事,但吩咐自己前來,必定有所用意,于是繼續裝出一臉着急的模樣:“大哥,我真的沒有騙您,我家公子是沈相之後,現在在翰林院做侍讀,今日出城回府的路上,遇刺了。小的不知道怎麽辦,這才來找太後娘娘。”

薛林不為所動:“太後娘娘身子抱恙,不見外人。你家公子若真遭遇了刺客,可以去衙門求助,找太後娘娘有何用?”

薛林作為禦前侍衛,當然知道沈介是誰,他本來是在承明殿保護楚钰的,但這兩日謝敬和湯仕坤私自到長春宮面見雲栖,引得楚钰不悅,這才派他來輪守宮門。

楚钰吩咐他的原話是:“所有想要進入長春宮叨擾母後的,無論何人,都可先斬後奏。”

“若你家公子真的遇到刺客了,為何你還安然無恙?不在身邊守着,反而來這宮門口?”薛林逼問着,一臉狐疑的盯着他,眸中露出探究之意。

錢一這一會已經整理好情緒了,聽到杜應的話,走過來,問他:“你真的是沈大人身邊的下人?”

杜應聞音,擡頭看向他。

宮裏的侍衛長得三大五粗的,可眼前這人眉清目秀,皮膚細滑得不像男人。

他詫異了半響,點頭:“這位大哥,能不能幫忙轉達太後娘娘,說我家公子遇刺了。”

錢一看了看他,心念一動,道:“若是事成,給我二十兩銀子。”

杜應一愣,随後皺了皺眉頭。

他之前就知道,有些侍衛會私底下搜刮銀子,沒想到能獅子大開口到這個地步。

二十兩銀子雖不少,但沈家能夠開得起,猶豫了一會,道:“好。”

薛林蹙眉:“錢一,不要做荒唐事。”

錢一握了握拳頭,似乎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他深深看了薛林一眼,沙啞出聲:“薛大哥,今日這事你就閉一只眼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

薛林大步追上,把人拉住,輕喝道:“你瘋了?”

莫說這人的身份還尚未可辨,就算真是沈家下人,來得也蹊跷,皇上怪罪下來,可就是人頭落地的大事。

“皇上已經吩咐下來,連朝臣都不能見太後娘娘,你區區一個宮門守衛……”

“薛大哥!”錢一雙眼通紅,知道薛林為自己好,放緩了語調,目光卻堅定,“若是皇上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長春宮,我是一定要走一趟的。”

“你糊塗啊,錢的事□□小,還可以再想辦法,命才是最重要的。”

錢一扭頭看了看杜應:“可我娘她等不起了。”

那些大臣怎麽能和沈大人相比呢?

整個京中,誰不知道沈相在太後娘娘心中的分量,愛屋及烏,沈大人進京沒多久就頻頻被太後娘娘召見,可見其地位。

他除了賭這一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薛林一愣,不知如何接話。

出神間,錢一已經掙脫他的手,跑開了。

“唉,你……”薛林知道攔不住他,無奈的嘆息了聲,正要轉頭對杜應發作,就聽有人道,“今日怎麽是薛大人在宮門守值?”

薛林轉身望過去,換上一張笑臉:“原來是金大人,這麽晚了,金大人怎麽還沒出宮?”

金晁如實道:“方才被皇上召見了。”

說完,目光落在杜應臉上:“方才看那小侍衛急匆匆的,可是要上長春宮見太後娘娘?”

薛林愣了愣,正要回話,就聽金晁繼續道:“沈大人和我等不同,薛大人大可寬心,說不定那小侍衛不僅不會出事,還能獲得娘娘的賞識呢。”

薛林将他這話琢磨了一下,望着錢一離開的方向,沒有再追上去。

聽了這話,杜應忍不住多看了金晁一眼。

金晁似知他所疑,走到他面前,問:“沈大人現在在何處,可有受傷?”

杜應默了默,回:“公子在春景街。”

“正好,我有事情要去找沈大人一趟,勞煩小兄弟為我引路。”

杜應并不知曉他的身份,但從他剛才那些話中推測,此人在朝中的地位不低,且頗受少帝器重,便沒有拒絕,應聲帶着他過去。

錢一跪在屋裏,将那些話如實轉達以後,心中惴惴不安,清晰的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等了好一會,都沒有聽到雲栖說話,他手腳發軟,冷汗直冒,腦子比身體先做出了反應,試探着開口:“太後娘娘……”

“起來吧。”雲栖剛吩咐完宮人,注意到他還跪着,讓他平身。

錢一站起來,雙手攏在身前,掩蓋顫抖的雙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他第一次見太後娘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壓。

“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錢一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擡起頭,眼睛不敢與雲栖平視,但也不知道視線該放在哪兒,只好盯着自己的腳尖瞧。

雲栖看清了他的臉,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後,問道:“你是今夜守值的侍衛?”

錢一渾身緊繃,僵硬的點了點頭:“是。”

雲栖莞爾:“是個聰明的,手腳也利索。”

錢一猜不透雲栖這話的意思,等出了長春宮的宮門,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命保住了,渾身軟綿綿的,差點倒下。

宮女離開後,他低頭望了望手裏沉甸甸的賞賜,終于松了口氣,癱坐在地,兩行清淚控制不住的順着眼角流下。

他知道,自己這一命,賭住了。

而此時的長春宮,在他走後,雲栖對耿嬷嬷道:“女子學武和上陣殺敵應該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從今往後,若是有女子做侍衛,可着簡便的女裝。”

說完,她話鋒一轉,嗤笑了聲:“哀家還沒走呢,就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動手,吩咐下去,徹查此事。哀家倒想看看,是誰這麽大的膽子。”

“你親自去太醫院找鄭太醫,讓他到沈府走一趟。”

春景街道上。

杜應走後,沈介舉着傘,不緊不慢的走着。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綿氅,和落雪相得益彰,孤影絕立。

走了許久,身後忽然吹來一陣風,雪花絮絮飄落,他停下來,伸手接了一片。

幾道黑影悄然出現在身後,距離他越來越近。

五步、四步、三步……

沈介慢悠悠的數着他們的步子,捏準了他們的距離後,手中的傘随風飄起來,傘面和傘骨脫離,碎裂成片,宛若利箭一般直指身後虛空。

那些殺手剛現形,身子便僵在了那兒,只來得及低頭看了眼胸口的傘骨,便全部倒下。

剩下那兩個躲在暗處的從牆檐上跳下來,看着同伴的屍首,一臉不可置信:“你……”

不是說毫無武功嗎?

他們的消息怎麽會出錯?

可沒等他們來得及思考,身子便被一股內力擊打,定在了原地。

而屍首上的那些傘骨,剎那之間化為粉末。

而沈介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模一樣的一把傘。

傘帽抵在地上,他握着傘柄支撐着身子,半彎下腰,一抹猩紅從嘴角邊滴落,在地上蔓延,紅得刺眼。

手腕處有個黑色東西在挪動,與此同時,周圍有馬蹄聲響起,聲勢浩蕩,沈介嘴角微微上揚,伸手點了下胸口的穴位,壓制住體內亂蹿的內力。喉間再次一片腥甜,在那些禁軍出現之時,從嘴裏噴湧而出。

而他只是垂下眼簾,笑了。

姜家之人都驚異于他在毒術上的天賦,但他們最畏懼的,卻是他的一身武功。

他從不輕易使用內力,今日這些人有幸一見,算是便宜他們了。

沈介擡起頭,看着禁軍離自己越來越近,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他今日下的是命注。

離開南疆之前,他的武功就被毒壓住了,一旦使用內力,就會有性命之憂。

也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再撿回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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