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傳話的小厮幾乎是小跑着出來,朝金晁和沈介行禮:“兩位大人,我們家老爺有請。”
金晁點點頭,小厮領着他們走到前廳,金晁在院子裏停下來,環顧了下湯府的景色,道:“沈大人,這湯主簿的府邸,可是比你的府邸還要氣派啊。”
沈介回道:“金大人說笑了,下官初獲官職,位卑言輕,府邸哪能和湯主簿相提并論?”
小厮在湯家多年,察言觀色的能力是有的,聞音吓了一大跳,連忙開口解釋:“大人,院子裏的這些東西都是老将軍和太妃娘娘送的。”
“湯主簿是湯老将軍的胎弟,太妃娘娘身份又尊貴,這府邸理應如此。”
小厮讪笑着回了聲是。
“不過沈相生前也是備受太後娘娘寵信,留給沈大人的府邸卻如此古樸雅致,不符合沈相和沈大人的身份,沈大人要不要考慮重新修葺?”
小厮的臉瞬間就白了。
看到沈介和金晁同行,他便猜着沈介也是朝廷命官,沒想到是沈相之後。把沈府和湯府拿來對比,這不是明擺着說湯家驕奢嗎?
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反駁,悄悄望了眼書房的方向,還沒看到人過來,按住內心的焦灼,說:“勞煩金大人稍等片刻,我家老爺身子骨不好,走得慢些。”
“不急。”金晁偏頭,朝沈介道,“沈大人,當下閑來無事,不妨猜一猜,刺殺一案與哪個公子有關?”
那小厮的身子忽然僵了僵。
金晁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別有深意的笑了笑:“兩位公子,沈大人都沒見過吧?”
沈介搖搖頭:“是沒見過。”
就在這時,小厮說了句:“老爺來了。”
沈介擡起眼,不遠處的回廊,湯仕坤提着褲腳踉踉跄跄的跑過來,他身後跟着一個婦人,雖然也是步伐匆匆,但比較穩健,神色平靜。
湯仕坤很快就跑到他們跟前來了,雙手搭在膝蓋上,上氣不接下氣道:“金…金大人,我聽下人說,你們是前來捉拿刺客的?”
說完,擡起頭看金晁,發現沈介也在旁邊,驚訝道:“小…小沈大人,你怎麽也在這兒?”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瞬間瞳孔睜大:“難不成沈大人懷疑……”
早晨上朝的時候,沈介被刺殺一事震驚朝野,楚钰下令徹查此事,就算他再愚笨,和婢女方才的回話一聯系,也能猜到金晁他們氣勢洶洶上門的原因了。
“相公……”王氏出聲打斷他,上前和他并排站着,朝沈介和金晁行了一禮後,溫聲問道,“不知兩位大人來府造訪,有何貴幹?”
金晁回了一禮:“湯夫人,湯大人,昨夜沈大人在春景街遇刺,下官懷疑此事與湯家有關,便上門來查探。若有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王氏面色平靜:“不知金大人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的。”金晁從衣袖裏掏出一塊玉佩,呈給湯仕坤,“此玉佩是從刺客的身上拿到的,湯大人請過目。”
湯仕坤只是看了一眼,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世家公子皆有自己的貼身玉佩,他的兩個兒子也不例外,玉佩上刻着姓,代表着主人的身份,抵賴不得。
這塊玉佩确實是湯家的,而且還是大公子的。
一時間,湯仕坤心思千轉百回。
聯想到湯照的特殊身份,他頓時就懷疑這起刺殺真的和湯家有關,哆嗦道:“金…金大人,此事和我沒有關系啊。”
王氏神情微動,接過玉佩後,回道:“這是照兒的貼身玉佩。他平日裏不喜出門,很少戴玉佩,許是被哪個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偷走,落在了旁人手中,才被誣陷,還請金大人明查。”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爹,娘,發生什麽事了?”
沈介目光微斜,一個衣着華麗的小公子低頭跑過來。
等人走到跟前了,王氏低聲呵斥道:“明兒,莫要無禮。”
湯明看了看沈介和金晁,疑惑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湯仕坤把人往身後拉,低聲道:“別嚷嚷,咱府遇到大事了,你大哥的玉佩在刺殺沈大人的刺客身上被搜查出來了。”
湯明不可置信的高聲道:“什麽,大哥派人刺殺沈大人?沈大人和大哥無冤無仇,大哥為什麽……”
王氏捂嘴重咳一聲,湯明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及時收口。
“你這逆子。”湯仕坤回頭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的嘴堵上。
金晁淺笑道:“湯二公子來了,那就請跟我們到大理寺走一趟。”
湯明面色一變:“大人這是何意?”
湯仕坤也費解:“此事不是個和大公子有關嗎,怎麽要抓的是明兒?”
金晁道:“湯大人,此事事關重大,金某不便透露,還請湯府放人。”
王氏的臉色甚是難看:“金大人這是懷疑刺殺一事與明兒有關?”
“玉佩是大哥的,與我何幹?”湯明嚷嚷,“你們都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抓人的嗎?我要到官府告你們。”
金晁氣定神閑回道:“等此事查清楚了,随時恭候湯二公子到官府告我,就是到禦前告狀,金某也不會阻攔。湯二公子,請不要讓金某為難。”
話罷,金晁擡手,大理寺的官兵立即上前。
湯明氣結:“你……”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些人的目标竟是自己,事情明明不該是這樣的,瞬間便慌了神,偷偷拉着王氏的衣袖,焦灼道:“娘,你想想辦法啊。”
王氏還算冷靜,蹙眉道:“金大人僅憑一個玉佩就要抓人,是否太過唐突?我們家照兒也在大理寺待過兩三年,不如請他前來,問問大人此等行為是否合理。”
湯照雖然養在湯仕坤的名下,可朝臣都心知肚明,湯照乃湯老将軍的庶子,如今湯家年輕一輩最有作為的子弟就是他。可惜他性格寡淡,不喜與人結交,幾乎每日都待在畫院裏作畫。
王氏嘴上說的是湯照,實際上是搬出湯老将軍來了。
“湯大公子深明大義,想來知曉此事,不會阻攔下官。”金晁似乎沒聽明白王氏的話外之意,說完後眼角微挑,朝着另一個方向道,“你說是吧,湯大公子?”
衆人側目望去。
湯照不徐不慢的走過來,一身白色錦袍,氣質儒雅。
和金晁打了招呼後,他瞥了湯明一眼,湯明縮着腦袋,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大哥。”
湯照收回目光,溫聲道:“湯大人既懷疑此事與湯家有關,便将人帶走吧。”
湯明跳腳:“大哥,你這是何意,刺客身上的玉佩明明是你的,你卻讓大理寺的人抓我,分明就是想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湯照置若罔聞,看向沈介:“旁邊這位,便是小沈大人吧?在下替舍弟向沈大人賠聲不是。”
沈介微微颔首:“湯大公子嚴重了。”
他确實有心借太後娘娘之手讓大理寺的人來查這場刺殺案,為自己鏟除其餘藏在暗處的人,但背後主謀是誰并不關心。
前來湯府,一是受金晁之請,二則為沈氏而來。
“聽說前兩日沈公子進宮見過太後娘娘。”湯照頓了頓,“娘娘的身體…可還好?”
沈介道:“好了些。”
一聽太後名諱,王氏的臉就變了,她擡眼悄悄打量沈介身後的禁軍,目光暗了下去。
這些禁軍是太後娘娘派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威懾湯家,若今日不交人,整個湯家就會背上抗旨的罪名。
湯照笑了笑,挪開目光,落在湯明身上:“我湯家問心無愧,若此事與湯家無關,大理寺的人自會還湯家一個清白。二弟,和金大人走一趟。”
語氣雖溫和,卻不容置喙。
王氏豈會不知此話是對自己說的,聞言思緒半響,想明白此事利害後,板着臉道:“明兒,和金大人走一趟。湯家做事光明磊落,你還怕大人冤枉了你不成?”
湯明沒想到她會答應,徹底六神無主,急得高聲罵道:“湯照……”
話未說完,與湯照的視線對上,吓得身子一哆嗦,不敢往下說了。
“娘……”他委屈的看向王氏,王氏沖他搖頭示意,看到王氏袖子裏的手勢,他愣了一下,會意後,跺跺腳,大言不慚的又罵,“小爺就跟你們走一趟,若你們找不到證據,小爺就去皇上跟前告禦狀。”
人被帶走後,湯照也回了畫院,唯獨沈介還留下來,湯仕坤詫異:“你怎麽還不走?”
王氏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湯仕坤呆了呆後,悻悻閉嘴。
沈介似乎沒看到他們的眼神交流,朝王氏行了個晚輩禮:“堂姐。”
王氏愣了愣。
她的母親來自南疆,身份低微,配給沈忠作妾,沈夫人莫氏和湯老将軍的夫人周氏一樣,性格強勢,眼裏容不得沙子,且瞧不起南疆,她是庶女,被迫随了母親的姓。
年輕時候,沒少被其他貴女數落,嫁入湯家後,這身份還是比其他人低上一等,一直擡不起頭來。
沈介這聲堂姐,讓她挽回了那些丢棄的顏面,面色緩和不少,虛情假意道:“早就聽聞你進京好幾日了,姐姐原是想着過幾日去沈府看你的,沒想到你先來了。”
沈忠與沈相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年齡差了十歲。她的母親是在莫氏和沈忠娶妻前生下她的,這年齡比沈介也大了許多。
沈介道:“本該是我來拜訪堂姐的。”
看到杜應手裏拿着的禮物,王氏知道他有備而來,緘口不提方才的事情,而是道:“外面風大,進屋說話吧。”
沈介點頭:“正好,關于母親的一些事情想請教堂姐,今日就叨擾堂姐了。”
王氏面色微變,不過很快便恢複了神色,帶着他往客堂走。
不遠處的回廊,站着一個粉色襦裙的女子,湯明出現不久,她就站在那兒了。
她身旁的婢女問道:“小姐,這個公子容貌出衆,好像從未見過,是哪家的公子啊?”
女子搖搖頭。
婢女又道:“那我們回去的事情,還要知會二夫人嗎?”
女子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才道:“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