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王氏這場戲做得很足。

沈介聽着,心裏愈發疑惑。

按那個人的說法,母親遺失之物事關全族安危,因此當年回到南疆後才被禁足,後來慘死。

若此物真的如此重要,母親又怎麽會告訴堂姐?

兩人真若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為何他不曾聽那人提起過堂姐的名字,且堂姐知曉了這事,還能安然無恙多年。

此事,必有一人在扯謊。

沈介不動聲色的壓住心中的思緒,等王氏的抽噎聲變小了,方緩緩道:“多謝堂姐告知,母親遺失之物,我會盡量找回的。”

王氏擦了擦眼角,道:“姐姐之死,我心中始終有愧,若你在京中不便,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随時可以找我。”

沈介點頭:“多謝堂姐。”

該說的都說完了,王氏也不再逗留,辭別離去。

送走了王氏,杜應也從外頭回來了。

“公子,都查過了,京中沒有太後娘娘的畫像。”杜應覺得這事甚是蹊跷,不解道,“按理每年的生辰宴,宮中畫師應該會給太後娘娘作畫的。可屬下查過,十年來,從未有人給太後作過畫,當年的畫像,也全部被銷毀。”

沈介嗯了一聲,垂目,還在思索王氏說的那些話。

“杜應,你見過我母親嗎?”

“啊?”杜應愣了一瞬,誠實的搖搖頭,“只聽過夫人的名字,未曾見過。”

“那你可知道,我母親可去過王家?”

杜應曾是王大公子培養的殺手,亦是王大公子的心腹。王大公子的父親,是王氏母親的哥哥。

王氏之母是王家庶女,生母是府中丫鬟,因此不受待見,被當作棋子,在大莫和南疆兩國聯姻之時,被送到大莫,後嫁入沈府。

杜應還是搖頭:“公子怎麽突然問起這事?”

沈介收回思緒,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母親當年住的宅子,還有,堂姐和我母親,是否真是密友。”

杜應心中雖不解,但沒有多問什麽,應下了。

“公子,那太後娘娘的畫像?”

不知為何,那個女刺客死前的模樣驟然浮現在腦海之中,沈介眸色深邃:“既然查不到,就不用再查下去了。”

他得進宮一趟,親口問太後娘娘,當年是否見過母親。

他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唯有兩件事還深深刻在腦海中。可即便是這兩件事情,每每想起,也總覺得如夢如幻,不是真的。

那個刺客他在南疆的時候見過,是那個人培養出來的心腹,武功極高,并非胡家人,卻肯定的說其父是胡吉。

鄭太醫所用之法他略懂一二,無論心性再怎麽堅定,都會吐露真言。

不過他也記得,那人擅長幻蠱,可以讓人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無意識的說出她想讓她們說的話,因此所謀之事從未敗露。

酉時初,金晁派人來請,沈介動身去了天牢。

金晁已經打點過獄卒,沈介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關押刺客的牢房。

金晁正跟湯明說話,在牢裏待了兩日,湯明受盡委屈,十分狼狽,見到沈介,忿忿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小爺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你們休想屈打成招。等小爺出去了,就把這事告訴堂姐,讓堂姐處死你們這群走狗。”

他口中所說的堂姐,就是眉貴太妃。

金晁聽罷,臉上的笑容反而越發深了:“湯二公子,走狗這話可說不得,金某和沈大人乃是奉皇上和太後娘娘之命來查案的,二公子這話,豈不是在說皇上和太後娘娘是狗?”

說完,轉頭朝沈介道:“沈大人來了。”

沈介點點頭:“勞金大人相邀。”

湯明面色一白:“小爺什麽時候說皇上和太後娘娘是狗了?”

話音剛落,他驟然反應過來,連忙改口:“你休要胡說八道,小爺可從未罵過太後娘娘和皇上。”

他雖然纨绔,但也知道皇上和太後娘娘說不得,這頂帽子如果真被金晁扣下了,那罪名可比他刺殺沈介要嚴重得多。

這時,一個捕快走過來,附在金晁耳邊說了幾句話。

金晁點點頭,随後看向湯明,嘴邊依舊噙着笑:“那就好,不過二公子以後這快嘴的毛病,該是改一改了。方才的話金某可以裝作沒聽到,但若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即便是太妃娘娘,也保不住二公子。”然後,又對沈介道,“沈大人不怕血吧?”

沈介略有不解,不過還是回道:“不怕。”

“那就好。”金晁說完,不再理會湯明,走進另一間牢房裏,留下湯明一人在牢房裏繼續罵罵咧咧。

獄卒挪了兩張椅子過來,金晁招呼沈介坐下後,那晚被沈介留了活口的刺客就被帶過來了。

沈介随意掃了眼,這是一間刑具最為齊全的牢房,牢房中間有一個水池。

這間牢房正好在湯明的對面,從湯明的視角看過來,一清二楚。

見到刺客,湯明頓時就安靜下來了。

刺客這一會還昏迷着,衣衫破碎不堪,到處都是血跡,看來已被折磨了許久。獄卒将他倒挂金鈎,随後往他臉上潑了一盆冷水。

正值嚴寒之際,冷水一潑,刺客慢慢的醒過來了。

金晁把玩着手裏的烙鐵:“說吧,是誰派你刺殺沈大人的?”

刺客嘴巴嚴實,仍閉口不言。

“嘴還挺硬。”金晁笑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他不會開口,給獄卒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問沈介,“沈大人從小在南疆長大,這些刑具可都見過?”

沈介瞥了眼拿刑具的獄卒,回道:“許多都未見過。”

“那今日沈大人可以好好飽一飽眼福了,這種刑罰,在大莫可不輕易用,若非刺殺的是沈大人,這刺客都沒能有此殊榮呢。”

沈介猜不透金晁請自己過來審問刺客的意圖,不過他也好奇金晁這人的手段,便道:“那下官待會可得好好看着了。”

金晁不再多言,吩咐獄卒動手。

獄卒搬了張釘椅放在刺客底下,随後解開金鈎上的繩子,刺客直直往下墜落,身子砸在釘椅上,然後又被迅速拉起來。

不過眨眼,刺客的身體便見了血。

緊接着,被扔入冰冷的池水裏,池水瞬間見紅。

這名刺客不過是普通身份,一直不開口并非為了活命,而是怕自己的主子知道後,施以酷刑,生不如死,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官差使用的刑罰和他主子相比有過之而不及,牙口再也關不住,當下便尖叫起來。

沈介雖然見過不少酷刑,聽着這凄厲的喊叫聲心裏也不由得一顫。

他回頭看了眼湯明,湯明此時已吓得面色慘白,跌坐在地上,褲間濕潤一片。

沈介收回目光,側頭望向金晁,金晁迎上他的目光,笑道:“沈大人若是看不得這血腥的場面,可以先到外面候着。”

沈介心中詫異。

事到如今,他終于不得不正視起金晁來。

此人笑裏藏刀,手段确實狠厲,且極其會利用人心。

把刺客放在這間牢房,是故意給湯明看的。

湯明一個高門子弟,沒吃過苦,別說是受刑了,看到這種酷刑,都會吓得如實招來。

沈介壓了壓心緒,道:“沈某也想看看,到底是誰想要了沈某的命。”

此時此刻,那個刺客從水裏被撈出來後,已經承受不住,松了口:“我說…我說,我全招了。”

聞音,一旁的獄卒端來了筆墨。

金晁滿意的起身:“金某一直相信一件事,人的骨頭再硬,嘴巴也是最柔軟的地方,沈大人覺得呢?”

沈介跟着站起來,客套道:“金大人睿智,沈某佩服。”

刺客簽字畫押後,金晁和沈介便出天牢了。

金晁在天牢門口停下來,似乎在等人,刺客認罪的狀紙被他揣在袖子裏。

“沈大人,刺客雖然已經招供,但此事還需交由皇上定奪,沈大人先回府,安心等待消息便是。”

話剛說完,周福來便到了。

見沈介也在,他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神情便恢複如常,打完招呼後,淺笑道:“金大人審完了?”

金晁恭敬的遞過狀紙:“勞煩周公公将這張狀紙幫忙轉交給皇上。”

沈介不動聲色的看着,心中訝然,金晁等的人竟然是周福來。

趙瑾才是少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那這份狀紙,交給的便是太後娘娘了。

可依兩人第一次交談時的問話,金晁不似是太後娘娘的人。

周福來沒有注意沈介的神色,把狀紙收好,道:“金大人審案的速度向來快,此案辛苦兩位大人了,天色已晚,兩位大人快些回府去吧。”

說完,帶着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進入天牢。

金晁望了望周福來的背影,不知是看出了沈介的心思,還是在自言自語:“早些年,雲家二小姐曾有恩于金某,因此金某,忠君之事。”

說完,他擡眼看向宮牆的方向,臉上又露出那副讓人看不透的笑容:“沈大人,回去吧。”

在他們走後,周福來帶着小太監進入關押湯明的牢房,拿了新的一份狀紙,等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才悄然離開了大牢。

而湯明在當夜,毫發無損的被送回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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