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雲栖雖身懷武功,可中毒多年,身子其實是虧損了的,那日夜裏刺客出現在長春宮,她用了武功,身子受到影響,歇息了兩日,才漸漸恢複過來。

正月初十,落雪停了,卯時太陽初升,宮牆上的積雪慢慢消融,朱紅的宮牆為長春宮多了幾分暖色。

雲栖起身後,盯着院子裏的雪瞧了好一會。

耿嬷嬷進屋,呈上狀紙,将湯家和大牢裏的事情告訴她,末了,詫道:“金大人的心思實在是難以捉摸,竟是帶着小沈大人一同前往大牢去了。”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斷案還帶着當事人的。

整個京中,也就只有金大人如此不按常理做事了。

雲栖倒是一點兒都不詫異:“只要刺客開口,過程如何倒也無妨。”

金晁的手段她聽過了不少回,師承大理寺卿安懷之,是個狠角色,這些年安分守已,沒有異心。

他不懼權貴,反而幫她省了不少麻煩。

湯家在朝中立足多年,關系盤根錯節,湯缪和眉太妃為人謹慎,她花了十年的功夫,也沒能将他們徹底鏟除。

湯缪為了不将兵權交出來,竟是拖着那年邁的身子,在邊疆待了十年,如今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她就等着機會,一點點挑出湯家的錯處,收回他們手中的權勢。

湯缪一家就等着太成王及冠,極其沉得住氣,甚難下手,也就只有湯仕坤一家,容易擊破。

不過到底是分了家的,湯仕坤家的罪,牽連不到眉太妃的身上。因此讓金晁去查這個案子,是為了給她的棋局布下一子。

湯家手足連襟,她不怕眉太妃在湯明此事上橫插一腳,就怕湯明憑着眉太妃這個倚仗,嘴硬不開口。

金晁此法,極得她心。

她垂下眉眼,看了看狀紙,湯明到底是膽子小,被金晁這麽一吓,什麽都招了。

他是真正的嫡子,可湯照這個名義上的嫡長子,卻占盡好處,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心中怨憤湯照,這才起了不軌心思,偷了湯照的玉佩,故意嫁禍。

手段,很是愚笨。

依湯照的聰慧,對此事應當是心知肚明的,卻裝作不知道。湯家人,着實有趣。

雲栖把周福來拿回來的那份狀紙收好,把金晁拿到的那份遞給耿嬷嬷,吩咐道:“把這份狀紙送到湯府,送給王氏。”

說完,嘴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哀家記得,王氏的母親是南疆人。”

耿嬷嬷颔首道:“是啊,昨個兒晌午,還去沈府拜會沈公子了,也不知道是敘舊,還是存着別的心思。”

“存着心思反倒是好的,哀家就怕他們不動手。”說着,雲栖的話頭一轉,“钰兒今天可有去上早朝?”

湯家鬧了這麽一出,明日的早朝,勢必會有一場好戲。

“皇上聽娘娘的話,稱病,今日早朝不上了,現在在處理奏折呢。”談起楚钰,耿嬷嬷的臉上滿臉慈愛和贊賞,“皇上年紀輕輕,便如此勤政,是大莫之幸。”

五個孩子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尤其是楚瓊,幾乎就是她帶大的,與她很是親近。

其實跟随雲栖進宮以後,耿嬷嬷曾遇到了心悅之人,那人是宮中的禦前侍衛,兩人還成親了,但她的身子無法懷上孩子,後來那侍衛在五年前的亂局中死了,她便再次入宮伺候雲栖,徹底絕了再度成家的心思,同雲栖一樣,把楚钰他們看做自己的孩子。

說起楚钰,她就不覺想到楚瓊,鼻頭酸酸的:“也不知道大公主怎麽樣了。一個女兒家,說走便走,這都四年了,竟是沒再回來。”

雲栖眉間也是一片柔色,搖搖頭道:“那丫頭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

果斷、倔強,就連她病了也不回來。

耿嬷嬷無奈道:“還不是随了主子?當年主子也是毅然決然的只身進入這深宮,誰都沒法勸。”

雲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笑笑。

楚瓊的眉眼像姐姐,也像她,性子和她更是沒什麽差別。

身板那麽小的一個人,知道有人給她下毒,背後有人在暗中攪亂朝局,換下襦裙,穿上盔甲,騎着她送的那匹小紅馬,目光堅定:“母後當年能在邊疆擊退敵軍,兒臣也能。母後如今被困宮中,就讓兒臣代替母後,重上戰場。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回來,若兒臣真能暗中招兵買馬,直搗北戎軍帳,收回兵權,必會回京複命。如果無法回京,死在他鄉,母後就當從未有過兒臣這個女兒罷。”

一去不回頭,誰都沒能攔住。

雖然每月都有書信送回來,可信裏總是報喜不報憂,也不知如今,長成什麽模樣了。

雲栖心中悵然。

當年她便是在江南習的武功,沒想到瓊兒最後也同她一樣。

一說起楚瓊,她便想起在江南的那些年歲,許多記憶都模糊了,卻是她此生最逍遙快活的一段時光。

她嘆息了聲,望向宮牆外的遠山,眸中透着期待。

此生若是能再到故地重游一次,該有多好。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渴望,耿嬷嬷主動問道:“主子可要到出去走一走?禦花園裏的梅花開得正盛,正是觀賞的好時候。”

許久都未出去走動了,待在屋裏确實悶得慌。

雲栖眉梢彎了彎:“那便過去瞧一瞧吧。”

她這兩日一直在服用鄭太醫和沈介開的藥,已能夠自由活動了。

耿嬷嬷吩咐宮女拾掇幾個袖爐和兩件鬥篷,這才跟着雲栖去禦花園。

沈府

一大早,鄭太醫便将研制好的藥親自送過來了。

“沈大人,這藥每日服用一顆,十日之後,毒便能解了。”

沈介道:“多謝鄭太醫,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還請鄭太醫收下。”

身後的杜應立即呈上謝禮。

鄭太醫立在那兒,目光落在謝禮上一息便挪開,沒有接的意思。

沈介知他誤會,解釋道:“這是一本醫書,裏面介紹了幾種南疆的奇毒,是晚輩前幾個月偶然得到的,想着對您應該有所幫助……”

“那便謝過小沈大人了……”鄭太醫再也沒猶豫,伸手接過謝禮。

“沈大人客氣了,這都是老夫應該做的。”鄭太醫笑容滿面,贈完藥,謝禮也拿了,便岔開了話,“上次和沈大人說的毒,老夫還有幾點疑惑,想跟沈大人探讨。”

沈介伸出手,淡笑道:“鄭太醫這邊請。”

兩人聊了一會,鄭太醫以太醫院還有事情為由,回去了。

沈介盯着他贈的藥,出神良久。

他知道這藥用了玉珠,也知道玉珠對太後娘娘而言有何用處,沒想到竟真的給他了。

杜應剛從外頭拿了消息回來,看到自家公子坐在窗前發怔,猶豫了半響,上前低聲道:“公子,夫人當年住的宅子找到了,已為廢墟,公子可要過去看看?”

沈介把藥收好:“改日再去,你去備馬,我進宮一趟。”

江南繁花似錦,雲栖喜歡花,楚钰便差人在後花園裏種滿了紅梅,這一會開得正豔。

随意逛了一會,腳有點累了,便到涼亭裏坐着。

一個小宮女折了幾枝紅梅過來:“娘娘,您聞聞,這梅花香着呢。”

雲栖接過,放在鼻間嗅了一會,莞爾道:“味道極好,賞了。”

宮女高興謝恩。

“哀家記得,钰兒他們小時候喜歡花羹和花餅,待會讓禦膳房的人做些,分別送過去。”

耿嬷嬷應是,接過紅梅時,目光在雲栖的纖纖玉手上停留了一息:“主子可要染指甲?奴婢記得,宮裏還留有不少蔻丹,這紅梅也甚是好看,塗在指甲上,必會好看。”

雲栖眉眼一彎:“好。”

耿嬷嬷當即吩咐宮女把紅梅拿下去搗碎,再把長春宮裏留的蔻丹取來。

等候的功夫,雲栖有些無聊,便看起了書。

宮女過來回禀:“娘娘,沈大人求見。”

雲栖正看得入迷,沒仔細聽宮女說了什麽,輕輕的嗯了聲。

沈介被帶過來的時候,遠遠的便瞧見她坐在涼亭裏,一手撐着下巴,另一手把書翻來翻去,似乎很是無趣。

倒真有幾分少女嬌俏的模樣。

沈介只見過她端莊大氣的姿态,未曾想她還有這麽一面,眸子縮了縮,不動聲色的走過去。

等到了涼亭裏,宮女也把染指的花料拿過來了。

看到沈介在,宮女問道:“娘娘,這花料……”

雲栖這一會正犯困,還不知道沈介來了,聞音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而沈介在她還未開口前,上前拿過那盤花料,溫聲道:“讓微臣來幫娘娘染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