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祖荷接過喻池遞來的抽紙,勉強聽完一節課。

一下課,祖荷便一改淚态,站起來說:“喻池喻池,我去小賣部給你買可樂。”

傅畢凱在後桌“聽者有份”,插話道:“我也要。”

自從惡交以來,傅畢凱試圖從插話開始恢複關系。同窗兩年多,擡頭不見低頭見,在他眼裏大概沒有什麽隔夜恩仇。

祖荷夾着飯卡準備擲飛刀似的,漫不經心切割空氣,說:“只有進年級前50才有得喝。”

傅畢凱愣怔半晌,面色難看:“你等着。”

說罷把手上轉的書扔課桌上,随意翻開壓平,立馬作出一副認真苦學的模樣。

祖荷才懶得“等”,轉身就往小賣部跑,回剛好又一陣鈴聲。

鈴聲把高三生活分成大小不一的一塊塊,大塊時間屬于學習,等高考完畢一并上交,從此鮮少留戀;只有一小格一小格的空餘時間,零散卻鮮活,拼成可供回味半生的記憶。

可樂瓶子積滿泡泡,靜止好一會才消散。

祖荷趁唐雯瑛轉身板書,擰開瓶蓋,在座位中間悄悄對喻池說:“幹杯。”

喻池跟她輕輕一碰,可樂搖晃激出新的氣泡,滋滋作響着。

唐雯瑛寫下四個字“彈冠相慶”,強調這是一個貶義詞;祖荷拼死忍住沒噴出,可樂全往鼻孔裏嗆。

喻池見怪不怪抽過最後一張紙巾給她,祖荷擤了擤鼻子,低聲說:“我們可不是‘彈冠相慶’。”

喻池在草稿本上回複:“下次再進年級前50我請你吃好吃的。”

祖荷拉過本子寫:“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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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的問號改成句號。

“我想把‘光榮榜’上的都吃完!”

他笑笑點頭,示意她先聽課。

待到下課,喻池說:“紙巾沒了,我去拿一包。”

祖荷握着可樂瓶讓他出來:“又去蔣老師那裏進貨呀?”

“嗯。”

自同桌以來,兩人默契達成資源共享原則,文具和紙巾共用,輪流補貨,彈性AA。她不禁想起看過的男女合租的網絡小說,心想:這倒是個不錯的潛在室友。

“快去快回,好同桌。”

最開始喻池要下一樓辦公室補貨,祖荷還想代勞,因為他上下樓梯比跑步困難。

喻池說不用,是困難就該迎面攻破,而不出幹等着某一天它自行消失。于是每天大課間他基本下樓一趟,權當鍛煉。

祖荷有時會陪同,通常一起去小賣部,路上不時有學妹甜甜叫一聲“喻池學長”,喻池通常茫然掃過一眼。

有次喻池還問她認不認識對方,她說:“人家跟你打招呼,你還問我認不認識。”

“因為我也不認識,我以為全校女生你都認識。”

這是變相恭維她人緣好呢,祖荷受下了,笑道:“應該是高一新生的,不然我應該認識。”

這回幸好祖荷沒一起下來,喻池在辦公室門口聽見一些“不太光明”的八卦。

一個高一的男班主任大概辦完事後一會沒課,待在這邊辦公室閑聊:“我們班不是在二樓嗎,有幾個女生特別大膽,吃過晚飯就在走廊放風,等喻池經過就大聲喊‘學長——喻池學長——’,幾個小丫頭還說,要不是學長媽媽是主任,她們都勾搭一下,發展早戀。”

喻莉華也在,倚着辦公桌笑道:“一個兩個把我看得像會吃人的老虎,也不先問問我反不反對早戀。”

傅才盛又用拇指和無名指扶一下鏡框,話裏有話:“那要看早戀對象是誰。”

其他老師覺得此話有理,又不太方便站隊,頻頻跟和自己最要好的老師眉來眼去。

喻池适時進去,泛泛喊了“主任”和“老師”,算打過招呼。

說曹操曹操到,早戀話題何其敏感,對于高三學生更是不能随便觸碰的死穴,生怕一下捅出心理問題。

衆老師紛紛剎車,但偏偏有人“勇猛”過頭。

“喻池今天怎麽一個人,不見你的好同桌一起下來了?”

開口的是傅才盛。

喻池走到蔣良平辦公桌那邊,平淡地說:“畢凱找她問英語問題。”

他确實沒講假話,傅畢凱為了“挺進年級前50”的雄心壯志,下課不再玩鬧,四處求教,祖荷英語突出,傅畢凱經常下課“纏”着她。

喻莉華借力打力,笑道:“這下該擔心的人不是我咯。”

“……”傅才盛臉色鐵青,似乎回到校運會親眼目睹傅畢凱被喻池攙到終點那天。

兩“副”紛争,平常傅才盛氣焰上占上風,這會不少老師變成挺“喻”派,樂見傅才盛吃癟,無一不竊竊發笑。

喻池仿佛沒聽懂,拿了新抽紙便離開。

“副主任,兩人同班兩年了,說實話,你沒擔心過嗎?”唐雯瑛說,“高一高二的時候,他可經常帶飲料零食去排球場等人呢。”

喻莉華說:“我也很記得有這回事。”

“能有什麽事,兩年來相安無事,”傅才盛在嘲諷人和經不起嘲諷時都會推一下眼鏡,這會負起雙手,先走一步,“我還要去一趟校長室……”

唐雯瑛這才抓住機會拐彎抹角問喻莉華:“準備期中換座位,要不要把他們兩個分開一下?”

喻莉華輕描淡寫一揮手,說:“他倆現在可住對門,天天上下學都在一起,分不開的。”

唐雯瑛犯愁蹙眉,喻莉華拍拍她肩膀,寬慰道:“依我看不是,應該就是特別純潔的同學關系。——你看那小姑娘準備出國的人,未來的路想得很清,不像會為了戀愛耽誤正事。”

唐雯瑛說:“你沒告訴其他人吧?”

“連他都不知道。”喻莉華悄悄指一下蔣良平。

蔣良平端着保溫檢查花茶是否還能再泡一次,也不知是妻夫多年默契,或者玄學,心有感應似的望過來,稍顯迷惘。

唐雯瑛尴尬一笑,好像做壞事還讓喻莉華幫打掩護。

喻莉華也無奈一笑:“真的。”

她氣場随和又偉岸,很容易給同胞安全感。唐雯瑛個頭玲珑,起身跟她并肩走,胳膊自然挽上去了。喻莉華也反過來輕拍她的手。

唐雯瑛放心颔首,旋即重現憂愁:“可到底是十七八歲的孩子,這個年齡最沖動,哪有那麽多忍耐力。幸好你是我同事,我才有機會跟你說多點,她媽媽經常出差談生意,全國飛來飛去談生意,有時還出國,我家長會上跟她暗示一嘴,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明白。”

喻莉華想了想道:“別說你,我們做了快半年鄰居也沒見過一面,沒辦法,生意人,又是一個女人單打獨鬥,理解理解。下回有機會碰見她,我也跟她談談。——有我幫你‘盯梢’呢,你安心吧。”

唐雯瑛又感嘆一遍“幸好你是我同事”,此題無解,只能暫時放在觀察區。

事實證明,八卦永遠在發酵。

祖荷還不知道自己成為別人的八卦,因為她也八卦上別人的:姬檸被爆戀愛,對象是圈外人。

睡醒午覺上學,祖荷迫不及待跟喻池分享這個勁爆新聞。

“喻池喻池,你中午登Q了嗎?”

姬檸緋聞榮登廣告彈窗娛樂版封面。

喻池說:“沒有,怎麽了?”

“姬檸跟一個圈外人戀愛了!真是想不到啊。”

喻池不以為然道:“成年人談戀愛也沒什麽稀奇吧,就算現在未成年人也有早戀。”

“可是她現在出道也沒多久,事業蒸蒸日上,竟然還有精力談戀愛?”祖荷輕輕咂舌,“好擔心她被拖後腿。”

祖荷和喻池進入電梯,周圍還有其他人,他們不得不暫時閉嘴。

忍了十層樓,一出電梯,祖荷便繼續說:“太不明智了,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談戀愛呢。”

喻池接過祖荷的鑰匙打開單車鎖頭,說:“那是她的私人生活,跟我們沒關系,我只關心她的作品。”

單車已經推出來,喻池做好載人的姿勢,祖荷卻遲遲不肯上車。

她反常蹙了下眉:“你好冷漠啊,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關心她的方方面面嗎?戀愛和事業哪能互相獨立不受影響,就拿早戀和高考來說,如果兩個也互不影響的話,老師就不會那麽着急了。”

本來好好談論着姬檸的話題,祖荷陡然點評一句“他好冷漠”,把重點扭轉成人身攻擊。

喻池冷冷道:“是沒有你熱心。”

祖荷同樣懵然,随口抱怨的一句,竟然成了他還擊的子彈。

“打個比方,如果你和我早戀,你覺得會對學習一點影響也沒有嗎?”

喻池怔忪一霎:“我為什麽要和你談戀愛?”

“……”

拒絕意味太濃,祖荷險些以為表白被拒。她飄慣了,平常哪個男生不想跟她扯點緋聞啊,只有眼前這位被送上門還一臉不屑。

“打個!比方!”

“沒可比性,上車。”喻池沒什麽感情地說。

“……”

也許祖荷應該慶幸,喻池沒有撂下她一個人騎車走,但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還真不如各走各的。

上坡路祖荷直接跳下來,也不推車了,甩着胳膊大步爬坡。喻池那邊等不到慣常助力,坡是蹬不上去的,也不得不下車推着走。單車像一段橫生的假肢,喻池帶着它爬坡,更費勁了。

然而兩人王不見王,又隔開好幾米,各自攬着郁氣,誰也不願先妥協。

上到坡頂,祖荷能坐回車上全靠多日默契,一個停着等,一個折回來,不必再多說一句糟心話。

這天下午班會課,唐雯瑛宣布期中考試換座位,依然是兩邊和中間對調大規則,各人同桌原則上不變,如果有特別需求,可以單獨跟她提出。

晚上自習課唐雯瑛把喻池叫出去聊了差不多半節課。

傅畢凱拿《英語周報》來問祖荷問題,覺察到她目光,一副透露秘密的樣子說:“一定是喻池準備和別人同桌了,你不如幹脆跟我一起坐。”

祖荷哼了一聲,一副“為什麽”的表情。

傅畢凱說:“我們兩個同桌多好啊,剛好物理和英語可以互補,互相傳遞能量。”

祖荷一臉不可思議,說:“我問的是前半句。”

傅畢凱振了振報紙,說:“這你還要問嗎?搞笑麽不是?人人都覺得你們倆在早戀,雯姐當然要把你們倆分開,消除不良影響啊。”

“我跟他早戀?你搞笑還是我搞笑?”

喻池這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個性,誰要輕易和他談戀愛,前一秒的溫柔可以把人捧上天,下一秒的冷漠能把人摔下地。

祖荷還在氣頭上,全然不會妥協于前不久萌動的春心。

“這麽說,你們兩個真不是?”

傅畢凱眨眨眼,伸出兩根食指碰了碰。

祖荷把《英語周報》塞回他懷裏,讓他趕緊滾。

傅畢凱樂呵呵滾蛋,回位前還熱心地問:“你什麽時候寫物理卷子?讓我也投桃報李一下,點撥點撥你。”

喻池從外頭和唐雯瑛聊完回來,同桌早已換了人,言洲指指自己座位,無聲癟嘴,那意思是:她的主意。

祖荷從下午開始就沒跟喻池說話,上課說不了,下課她出去放風自然更說不上,放學返校也一個人提前跑路。

這個據稱和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能聊天的人,一旦跟誰安靜,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倆吵架了?”言洲低聲問。

喻池低頭掀桌板,把舊卷子收進去,減少桌面負荷:“吵架算不上,意見不合。”

“咋的了?政治觀點有分歧?”

姬檸離他們生活太遠,她戀愛只是一個無關緊要事件,但也隐隐折射兩人觀點差異。

可人在高三,除了學習其餘都不應該占據太多精力,喻池沒功夫跟她争執這件事,尤其還舉了什麽“如果我和你談戀愛”這樣亂七八糟的例子。

沒錯,喻池現在心情也是亂七八糟,當祖荷舉例那一刻,他經歷一種難以平息的心跳,像久不運動,突然加速後,心髒嘭嘭嘭要鼓破胸腔。

難怪那些老師都誤以為他們早戀,單是她一個“打比方”,他都差點被蠱進漩渦。

喻池回答言洲:“沒什麽大事,你剛說要問問題?”

言洲立馬朝祖荷打響指,那邊聞聲扭頭,他說:“你剛不是要問問題?喏,你同桌回來了——我自己都講不明白。”

甄能君也小聲說:“對啊,你同桌次次數學150,應該問他。我這邊好像行不通。”

喻池:“……”

祖荷也不看他,擺手說:“嗨,不用了,我剛剛突然有靈感了。”

喻池:“……”

言洲:“……”

甄能君:“……”

甄能君默默看着眼前同樣令她抓狂的函數綜合難題,不确定打量祖荷一眼:你是說真的嗎?

下自習後,兩桌同學各歸各位,言洲搬回家前用一種“客官行行好”的眼神望着喻池,說:“你倆快和好吧,這低氣壓我受不了。”

喻池:“……”

祖荷大聲向甄能君邀約:“阿能,今晚我想跟你去體驗一下燈下夜讀。”

祖荷和喻池基本不會把功課帶回家,下課就是下課,絕不開夜車——當然除了祖荷申請學校那會。

甄能君瞪大眼睛:“你确定?”

“嗯!這個季節總不會有蚊子吧。”

“草叢有蛇,嘶嘶嘶——”言洲語氣唬人,手掌學蛇游動,可惜柔軟度不夠,比較像笨拙大鵝。

祖荷往甄能君身上躲,交替看着兩人。

甄能君說:“別信他胡說,我讀了那麽久沒見過。倒是好多一對對的。”

祖荷伸出兩根食指,隔空頻頻戳言洲,像蒲妙海用牙簽戳大鵝,好讓腌制入味:“白素貞不傷害女同胞,我才不信你。”

祖荷捎上一本單詞本跟在甄能君後頭溜走,甄能君複讀心态跟他們不一樣,學習為重,其餘雜事一概不關心,這次破天荒問道:“你跟你同桌是不是吵架了?”

“咦?連你也看出來了。——也不算吵架吧,就是對某件事的觀點非常非常不一樣。”

甄能君笑道:“你這個‘非常’,太像雯姐了。”

祖荷也是一愣,哈哈大笑。

她珍惜從教學樓到操場百來米距離,簡要把姬檸戀愛和雙方觀點矛盾說清。

甄能君說:“我同意你的看法,談戀愛女孩子通常比較投入,消耗的精力也相對比較多。”

“就是嘛,就是嘛,還是你懂我,還是阿能好!”祖荷欣然搖着她的手,“不過像我姐姐那樣的女生,談戀愛就像充電,她不會挖空心思讨好男朋友,一般都是男朋友屁颠颠上趕着對她好。但她高考、剛上大學和剛工作的關鍵時期,可沒有談戀愛。”

甄能君回握住她的手;初時的生澀已然褪去,她只感覺到久違的寧靜。

“我覺得就像生孩子一樣吧,男人只是努力幾分鐘,拍拍屁股就走了,女人卻要經歷懷胎十月的痛苦。”

祖荷瞪大眼睛:“阿能,我還以為你腦袋裏都是學習,其他什麽事都不會想呢。”

決定複讀時便打算破釜沉舟,甄能君做好這一年可能交不到新朋友的準備,沒想到收獲了不可思議的友情。

她苦笑:“确實不會想太多,因為我看到太多了。我不是跟你說我家條件很不好嘛,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姐妹也差不多一樣條件,但她們讀書沒讀好,初中畢業出去打工一兩年就結婚生小孩了。每次我回家看到她們都是一個人背着一個小孩,手上還牽着一個,我就想着,可能戀愛結婚對女生來說,不會是太好的事吧,包括我媽媽……”

甄能君上次去了祖荷家,才真的相信雜志裏說的,“自己的終點可能僅僅是別人的起點”,她的夢寐以求,可能只是祖荷的與生俱來。

她家還是紅磚牆水泥地,祖荷的家她只在電視劇裏看見過;這還只是淺層羨慕,她最羨慕祖荷得到的愛護和尊重:俨然慈母角色的保姆阿姨,事業有成又民主持家的母親;命運不曾賜予她一份完整的母愛,祖荷卻天生擁有雙份,她的羨慕難免隐含促狹的嫉妒。

幸好,嫉妒沒燒焦甄能君的理智,反而讓她感性地接納了祖荷的可愛之處:家庭教會她積極的愛的能力,祖荷坦率而熱情,豁達而自信,總讓人不由自主想靠近,汲取力量。

她的嫉妒只會令她自慚形穢。

甄能君突兀停止,祖荷只好接話:“嗯,我媽媽也教我,不要太把男的當回事,有時他們真的愚蠢又自大。”

“傅畢凱?啊——”甄能君發出說錯話的停頓。

祖荷眼睛發亮:“你也不喜歡他嗎?”

“也?我以為你跟他很要好,他好像總喜歡跟你說話。”

“也沒有要好到無話不說的知心程度,就平常嘻嘻哈哈,能開個玩笑吧。可是好讨厭他老動不動拍我肩膀,摸我頭發。跟他說了很多次,他都不當回事,”祖荷嫌棄似的模仿他拍肩摸頭,“煩都煩死了。”

甄能君說:“下次他再這樣,你叫他拍他媽肩膀,摸他媽頭發試試看。——啊,我不是在罵人,我指他的媽媽。”

祖荷哈哈大笑,“阿能,真沒想到你還挺猛的。”

甄能君也笑:“我家在重男輕女的窮山溝,女孩子要不猛一點,早就被欺負壞了。不過,我覺得言洲和喻池人都還挺不錯,言洲上回吃了米糕,第二天他還‘還’幾盒牛奶給我,喻池每次問他問題,都挺耐心。”

祖荷點頭:“言洲确實不錯,‘婦女之友’嘛,而且不會對我毛手毛腳。喻池就不說了,我現在不想聊他。”

說話間走到操場,每盞路燈下稀稀拉拉站了好些人,連情侶也沒法隐身。

學校這個夜讀傳統還是祖荷高一時,一個英語大師來校演講後,大家才跟着一起瘋狂起來。

這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祖荷都叫蒲妙海接送,和喻池完美“錯過”。

祖荷起得晚,急急忙忙趕着出門,沒有吃早餐,零食倉庫也只剩下幾包辣條。按以往的慣例,喻池星期二、四、六早上跑步,會順便給她帶食堂的菠蘿包。祖荷記得今天星期二,卻一時忘記考慮他們在冷戰。

課桌上擺着喻池還回來的飯卡,卻不見菠蘿包的影子。

喻池正專心致志研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桌面上一只菠蘿包,沒攤過線,也不說要給她。

祖荷不好責怪人家,努努嘴,恹恹翻開一張《英語周報》,嘩啦啦讀起填好正确選項的完形填空。

早讀進入後半場,唐雯瑛已經巡查完畢離開,喻池被言洲叫了一聲,隔着她就将菠蘿包空投過去。

祖荷不想跟他對視,只能瞪言洲一眼。

言洲開始邊啃菠蘿包邊看書,還不時吸一口牛奶。

祖荷朝他打響指,言洲默契看過來,塞着一嘴菠蘿包也沒法說話,只能幹瞪着她:幹嘛?

祖荷趴在桌板上,用瀕臨死亡般的聲音哀嚎:“還有吃的嗎?我還沒吃早餐。”

言洲默默盯着吃了大半的菠蘿包,就算掰掉殘口,也所剩無幾,确實拿不出手給她吃。

祖荷努努嘴,等來下早讀鈴聲後,又回頭拍拍傅畢凱桌上的書:“主任,有吃的嗎?快餓死了。”

傅畢凱從桌屜掏出一枚扁了的炸油果,拎着塑料袋耳朵準備甩給她:“賞你了。”

祖荷沒接,縮回自己那邊:“太油了,我不要。”

傅畢凱挺不滿意:“給你吃的還嫌七嫌八,活該餓一餓。”

早讀和第一節 課間只有5分鐘,壓根來不及跑一趟小賣部。

祖荷像枯荷趴在桌板上。

“橡皮,給我一塊新的。”

這時,祖荷身旁人冷不丁抛來一句。

祖荷腰也不挺,直接把腦袋轉到他那邊,喻池面上平淡無波,好像就真是只要橡皮、不想交談的樣子。

她觑了筆筒一眼,咕哝道:“你的失蹤了嗎?”然後不得不起身掀開桌板,準備找給他。

“菠蘿包——!”祖荷忽然像念咒語般,對着桌屜喊一聲,真就從裏面找到一只還未變形的食堂派菠蘿包。

祖荷欣喜地舉到他眼前,好像這就是他想要找的“橡皮”。

喻池無奈道:“快點吃吧,要上課了。”

祖荷做出快哭的表情,實際上也離真哭差不多了:“還是同桌最好了。”

什麽冷戰,什麽意見不合,統統敗給一只滾圓的菠蘿包。

喻池嘴角噙着笑,倒出一根0.5mm的自動鉛筆芯,準備裝筆。

“撒嬌可恥!”傅畢凱在後桌站着提神,順便吃他那油膩膩的炸油果,嫌棄道:“菠蘿包就不油了嗎?”

祖荷睨他一眼:“人不油啊!”

傅畢凱:“……”

“喻池喻池,你看着,我給你表演絕技。”

祖荷把塑料袋留個口子,雙掌合實壓扁菠蘿包,然後對疊兩下,菠蘿包壓縮成一個扇形。

“看着哈——”

祖荷打開袋口,兩三下就把菠蘿包全塞進嘴裏,雙頰鼓囊囊的,像只囤積堅果的松鼠。

喻池定定瞅着她,那根細長的筆芯也忘了喂,懸在管口,差點給咬斷。

言洲在旁目睹全程,手中面包快要握不住:“我去荷妹,我一直以為你是可愛風格,沒想到還能走諧星路線。”

祖荷想反駁言洲,苦于口不能言,只能轉身用手隔空戳戳點點。

言洲咯咯咯笑得像母雞下蛋。

在嚴謹高壓的高三生涯,點滴的歡樂多麽彌足珍貴。

祖荷身上那股熱情使也使不完,幹什麽事都風風火火、大刀闊斧,半點安靜不了。

喻池也不禁笑了,匆匆灌好筆芯,擦過指腹,取來她的保溫杯擰開蓋子遞上。

“你悠着點,小心嗆了。”

祖荷會意,撈過桌面另外一個保溫杯,擰蓋跟他幹杯,仰頭灌了好幾口。

喻池:“……”

祖荷終于把整個菠蘿包咽下,撫胸交替望着兩人手中的杯子,還有喻池奇怪的表情……

她手中握着的,是他的水杯。

她強自淡定又喝了一口,說:“竟然沒有毒……我替你試過了,你可以放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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