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兩人一起出到超市門口,喻池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

傅畢凱就看着他掏出一個明顯不符合他氣質的花哨手機,一串豐收果園的挂件像耳飾長在他左耳邊。

“喂?怎麽了?——買完了,準備回去。——你千裏眼嗎,剛好走到這邊?行,我給你挑個好的。”

喻池忽然望向傅畢凱,那一瞬,傅畢凱有種被隔空寵幸的感覺:祖荷大概要找他了。

“對了,主任剛找你,就在我旁邊,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手機讓給傅畢凱,喻池徑自走到公車站附近賣烤紅薯的三輪車旁,挑了一個中等個頭的烤紅薯。

傅畢凱面無表情把手機還回來,喻池問:“打完了?”

烤紅薯好像比喻池更具吸引力,傅畢凱看了好幾眼,悶悶自言自語:“買給她的啊。”

“沒吃飯嗎,我給你拿一個。”

目光觸及他單手穩抓的一桶泡面,喻池又說:“來我家嗎?有開水。”

傅畢凱:“……”

敢情他還成了争寵怨夫?!

他冷冷抛下一句“走了”,頭也不回大步往校門方向走,邊走邊抛接着泡面——再這麽下去,回到學校估計得變成“泡粥”。

喻池自個兒開門進家,祖荷跑來玄關朝他笑:“你掐的時間真好,我剛把粉倒進湯碗裏面。”

一股微妙的情緒流過心間,祖荷在自己家裏迎接他回來,喻池想着的不是天上掉下一個妹妹,而是剛才傅畢凱的話:同居女友。

無論“同居”還是“女友”,他都頗為陌生,兩個詞疊加,更是給他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Advertisement

他有點措手不及,默默開始換鞋子。

祖荷心頭只有納悶:“你咋了?傅畢凱欺負你了?”

喻池擡眼:“什麽?”

“看你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啊。”

他沒有半點不開心,只是有點點困惑。明明在喻莉華和蔣良平面前,他可以坦然描述跟祖荷的關系,怎麽才過了幾天,面對她就不太一樣了呢。

他進廚房洗手,祖荷把一只剛熱好的暖寶塞他懷裏:“冷壞了?”

他還給她,拎過玄關處的雙肩包:“我經常跑步,沒有那麽嬌弱。”

祖荷坐餐桌上,暖寶擱腿上,從包裏開始點貨:“烤紅薯,哇,還暖着——衛生巾,嗯,是這個——咦,你還買了好多其他的!”

兩碗螺蛳粉剛好擺在相鄰座位,喻池在她身旁坐下,準備動筷:“給你‘補倉’。”

祖荷也放下東西:“回頭再給錢你。”

喻池說:“給衛生巾的行了。”

“好,”祖荷挑動她那碗粉,“粉有點多,給點你好不?我還要留點肚子吃烤紅薯。”

“一兩粉還嫌多?”喻池倒也把自己的碗挪近。

祖荷站起來挑給他大半,米粉纏纏綿綿,難舍難分,像條綴紅點的白毛巾搭在兩只碗中間。

兩副筷子都往同一個方向撥。

喻池叫起來:“行了行了行了——你還剩幾根啊。”

祖荷笑着把自己的碗挪回來,喻池夾了一筷子酸筍給她,她剛才加的料也是酸筍。

他說:“投桃報李。”

祖荷說:“花生。”

喻池又将浮在湯面的幾顆炸花生都夾了給她。

祖荷語氣豪邁:“謝謝大哥。”

“……”

兩份螺蛳粉都加辣,兩人吃得眼淚鼻涕流,紙巾消耗迅速。

祖荷邊吸鼻子邊說:“兩個被媽媽放鴿子的孩子好慘啊!嗚——只能在家吃螺蛳粉,吃得一身臭。”

喻池趕緊抽一張紙巾給她演完。

祖荷還真又吸了兩下。

中途她要分一截烤紅薯給他,喻池只摘了一個尾巴,說就嘗個味。

祖荷把另外一頭尖尖也掰給他,喻池倒也接過。

祖荷冷笑:“嘗個味。”

喻池:“……”

幹完遲來的午餐,兩個人坐着一時沒有動。

祖荷上身一歪,湊近他肩窩,喻池心跳怦然,突然的姿勢像要栽進他懷裏。

“……幹什麽?”

祖荷鼻子動了動,壞笑:“你吃雙份米粉,比我臭。”

喻池哭笑不得,反駁道:“味道都在酸筍裏,你吃了雙份。”

祖荷兩手甩動,把身上的味道往他那邊掃。

“你臭,你臭,臭喻池。”

喻池淡笑道:“你還靠那麽近,滾遠點。”

他站起來,把她那碗剩的湯汁倒進自己碗裏,兩只疊起來端進廚房洗了。

祖荷幫忙用紙巾擦了餐桌,樂呵呵滾到沙發上,喻池讓她把裝DVD的碟套拿出來,看看待會要看哪一部。

祖荷遙遙問他:“哪些你沒看過?”

“後面幾頁。”聲音從廚房和着水聲飄出來。

祖荷翻了一會,無法定奪,等他來再做決定。她跑去打開裏層入戶門和客廳落地窗,任憑對流風帶走身上的鄉味,只留下凜凜冬意。

喻池終于收拾完畢,用紙巾擦幹通紅的、冒熱氣的手,從當前攤開的那一頁問起:“《斷背山》?”

“不太想看兩個男的攪基,我想看女人多一點的。”

每頁兩張碟,喻池确定目标般直接後翻到某一頁,“那看兩個女人的,《末路狂花》?”

“你沒看過?”

“沒有。”

祖荷比了個OK:“還是同桌懂我。”

客廳電視機新的,碟機稍舊,喻池知道這玩意遲早淘汰,從舊家搬過來過渡一下。祖荷把客廳落地窗的窗門和窗簾拉緊,遮光窗簾把客廳變成電影院。

祖荷洗手拿了一筒薯片坐好,喻池調整完畢,順便把在餐廳充電的暖寶拎過來給她。

兩人間隔着半臂距離,比在教室還要遠一點。

趁沒正式開始,祖荷拈一片蕃茄味薯片遞到他嘴邊。

“嘗個味?”

她嘴角噙着笑,分明還沒肯放過那個梗。

喻池斜她一眼:“我沒洗手。”

“喂你。”

“……”

那不依不撓的眼神,跟蹲在動物園籠子邊,等着猴子過來吃食一樣。

喻池鬼使神差低頭,把脆薄的薯片銜過去。

祖荷笑了笑,适時松手。

正片開始,祖荷自己吃了幾片,想起似的又給他遞一片。

咔的一聲脆響,薯片給咬斷了。

祖荷:“……”

喻池:“……”

手裏剩下那一塊比較小,她下意識說:“張嘴,投喂。”

喻池忽然隔着衣袖握住她的腕部,低頭,好像吸一樣,把小薯片銜走了。

祖荷整條胳膊酥麻了,他好像沒碰到她,但理論上又不可能沒有。

她讪讪縮手,沒再搞小動作。

沉浸到電影中後,祖荷忘記零食,把筒子蓋上放茶幾,喻池遞過一片濕巾讓她擦手。

一會後,喻池看着抱着膝蓋的她,問:“冷嗎,給你拿張毯子?”

祖荷晃神:“……嗯。”

喻池拿了毯子出來,挪開小茶幾,給她搬來腳凳,祖荷正好可以伸直腿。她抽空朝他笑笑,自然往他那邊靠近,手腳同步撐開毯子,甩了一半到他身上,說:“一起蓋,別着涼。”

“……”

喻池胳膊給她緊貼着,仿佛能感覺到體溫。

祖荷一扭頭,氣息就裹紅他的耳廓。

她煞風景地說:“一被子的臭同桌。”

喻池情不自禁笑起來,這一笑也沖淡了胡思亂想的心慌。跟祖荷在一起,他最多的表情就是發笑,有些記不起原因,有些回想起來竟然仍想微笑,大概就是這個人難以讓人拒絕的感染力。

他說:“下周去剪頭發再吃一次好不?”

祖荷盯着屏幕重重“嗯”一聲。

喻池不再說話,陪她繼續重溫舊片。

《末路狂花》是喻莉華最愛的片子,喻池直接或間接跟着重溫至倒背如流。片中兩位女主角剛好差不多喻莉華和祖逸風的年紀,如果祖荷和他到了這個年紀,只要祖荷一條電話,他肯定也會像Louise二話不說開車去接她。

但車開起來,他希望不會通向末路。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預設,他和祖荷那時還是密友關系,為什麽沒有更近一步?

大概,他潛意識覺得,配不上祖荷。

她即使擁有很多情人,他也不會是她最喜歡的那一個。

肩膀一沉,忽地多出一顆腦袋的重量,浮思打斷,肩頸肌肉一瞬繃緊。

喻池甚至不敢扭頭看她真睡假睡。

片子還在繼續,喻池用遙控降低音量,祖荷沒反應。

祖荷的手忽然滑下,剛好搭在接受腔上緣,毯子拉到她肩頸,擋住視線,喻池也不知道她胳膊怎麽放的。

他成了石化的人形抱枕。

音量調成靜音。

她的額頭貼上他的下颌,默片的安靜裏,他漸漸感覺到她的呼吸,平穩而安詳。

喻池小心翼翼、像擺多米諾骨牌,試探着輕靠她的發頂——祖荷沒有醒來,他也剛巧找到稍微舒服的姿勢。

片子還在播,光線映在喻池臉上,暗時居多,偶爾閃現光亮,五官弧線更顯生動俊俏。

喻池眼皮漸重,不知幾時睡着,被門口開門聲和喁喁人聲敲醒。

也不管來者何人,他幾乎下意識噓聲。

大門打開,對流風掀起窗簾一角,乍然的光亮映清來者面容。

祖荷誇喻莉華有林青霞氣質,那麽喻池認為祖逸風美得很王祖賢,兩位中年仙女探訪“影院”,他不禁愣了一愣。

喻莉華颔首回應他的噓聲,祖逸風探身瞅一眼,一手插在外套衣兜,一手将拎着的袋子擱在玄關櫃。

祖逸風用氣音跟喻莉華說:“去我家再聊會?”

喻莉華輕輕應聲,跟在祖逸風身後悄然關門。

午睡中斷,喻池再也接不回去,只能再一次重溫經典。

祖荷在播完不久轉醒,直起腰雙眼迷惘。

“我剛才睡了多久?”

喻池僵着沒動,說:“大概一個小時吧。”

祖荷忽然掄拳,輕捶枕過的地方:“不好意思噢,靠你身上了。”

言語動作絲毫不見羞赧。

泛酸的肩膀一點點被放松,喻池很受用,不禁道:“使點勁。”

祖荷指揮他半轉身,跪坐腳踝,兩邊給他捏捏捶捶。

喻池配合幾下,擡手暫停:“可以了,一會被喻老師撞見還以為我非法雇傭童工。”

祖荷嘿嘿一笑,把毛毯收疊整齊,伸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喻池想起伸懶腰的貓咪,但面對貓咪他可以撸毛,眼前這只不能。

喻池說:“剛才媽媽們回來了,應該還在你家聊天。”

“好呀!我們過去找她們。”

祖荷說得那麽自然,喻池也自然跟上,她和他的一切如此順理成章,兩人都沒有往深處定義彼此的相處,也許一眼看不到終點,他們以為會繼續這般“自然”下去,也許默契蟄伏,互相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期中座位後,祖荷和喻池調至進門第二組,甄能君和言洲被拆分,一前一後坐在祖荷旁邊的單人組,寬泛意義上兩人還是“同桌”。

傅畢凱和賓斌在中間組,距離沒有之前近,但并不妨礙課間他經常來找她閑聊。

傍晚回校,祖荷把喻池“補倉”的零食都背去,喻池還拎了幾個祖逸風帶來的橙子。

沒到晚點名時間,教室不太安靜,大部分學習,小部分閑聊,越靠近後門的座位越熱鬧。

祖荷拆開一袋泡椒鳳爪,傳給周圍人一起吃。她其實才是“嘗個味”那類人,每樣零食一次只吃一點,白天開那筒薯片斷斷續續能吃一周。祖荷早就想吃鳳爪,可一大包拆了留不久,喻池又是那種送到嘴邊才勉強“嘗個味”的人,兩個人根本幹不完。

傅畢凱尋味而來,東嗅嗅西聞聞,一臉嫌棄:“又吃這種沒營養的垃圾食品。”

祖荷白他一眼:“又不用你吃。”

袋子傳回來剛好只剩最後半只,祖荷拈出來,準備丢進挂在桌腿上的垃圾袋。喻池瞥一眼,包裝袋裏面還剩着汁水,叫一聲“等等”,扯過一張抽紙塞進的包裝袋裏,沒一瞬,紙巾把汁水吸收大半。

祖荷了然誇道:“還是我同桌聰明!”

剛好手中半個鳳爪是兩根爪子,祖荷往前稍稍一遞:“給你比個‘耶’。”

喻池擡眼,視線剛好掠過那雙紅唇,不禁笑道:“嘴巴都吃紅了。”

“好辣好辣,”祖荷倒吸氣,“我剛還吃了一個泡椒。”

喻池多抽一張紙巾,塞她另一只手裏。

祖荷和喻池一舉一動旁若無人,恍然“大小姐x帥保姆”的默契與體貼,傅畢凱邊上看着插不進戲,眼熱又心急。

祖荷從額前到鬓邊依然編了一條小辮子,發尾用小小的草莓發圈系着。傅畢凱一笑,碰了碰她的小草莓:“又搞這麽個玩意,班花臭美了。”

“……”

雞骨頭呸進紙巾,祖荷将紙巾揉成團,順便擦了手,紙團往垃圾袋一丢,她幾乎拍桌而起。

“你有病啊!那麽愛摸頭發,回家摸你爸的去!”

祖荷的狂吼好似一陣哨聲,全班目光齊刷刷掃來。

她将他一把推開,錯身往外走。傅畢凱緊忙讪讪跟上,邊追邊低聲喚她名字。

祖荷在前門剎車回首,揚聲道:“跟着我幹什麽?女廁也要跟去嗎?讓你爸給你建一個。”

傅畢凱徹底無語,低低罵一句,狠踢欄杆腳——用力過猛,腳趾頭幾乎痙攣,偏偏教室中諸多目光不依不撓,他不得不緊咬下唇,裝作無事人悶頭回教室。

祖荷從四樓女廁下來,樓梯平臺欄杆處一個人長身玉立,視線筆直盯着她,隐然笑意仿佛火星,點燃祖荷表情,什麽狗屁傅畢凱,全然抛諸腦後。

“喻池喻池,”祖荷蹦跶靠近,“你在等人嗎?”

喻池說:“手伸出來。”

“嗯?”祖荷對他毫無戒心,攤開半幹又通紅的手掌。

喻池把手中抓着的什麽放到她掌心。

“咦?德芙!”祖荷拈着一頭封口輕輕搖晃,像捉住一條小魚的尾巴,“你還帶了這寶貝……”

喻池看她一眼,望向茫茫夜色:“不要不開心。”

……原來哄她呢。

祖荷摸到巧克力塊的分格,從中間處拗斷。

喻池忽地又補充:“我不是給他當說客。”

“我知道!”祖荷撕開袋口,擠出一頭遞給他,“一人一半。”

喻池沒有接:“本來就是給你的,我不吃。”

祖荷沒有勉強,只啃了一格,其他幾格收回去,卷好袋口,喻池知道她有收過夜糧習慣,不禁笑了笑。

她說:“同桌給的巧克力,我要等不開心的時候再吃,一次吃一格。”

“開心的時候為什麽不吃?”

祖荷笑眯了眼:“開心的時候已經夠甜了。”

“那你要等到它融化了。”

祖荷咀嚼吞下,低頭用手機屏幕潦草檢查牙齒有沒塞牙,沒有,她可以開懷地笑了。

“同桌真好!”

教室內,從喻池出去那一刻,傅畢凱仍不死心東張西望。

言洲在邊上冷不丁道:“千好萬好,還是同桌最好。”

傅畢凱:“……”

剛給言洲講完一道題,正要轉回去的甄能君:“……”

言洲貓到過道,拉出祖荷的零食倉庫,掏了一根脆脆鯊遞給甄能君:“老同桌,給你,我借花獻佛一下。”

甄能君生活費緊張,沒有餘裕花在零食上,基本也不會主動拿祖荷的零食。

她笑笑沒有接,言洲直接輕輕擱在她課桌上。

外面那一對同桌也一前一後進來,同學似乎習慣兩人形影不離,沒有給予太多八卦的關注。

第一節 大自習課後的課間,傅畢凱消失一陣,突然出現在祖荷課桌邊,祖荷身子一歪,警覺擡頭盯着他。

傅畢凱忽然嘩地拉開校服外套拉鏈,将近十包泡椒鳳爪啪啦啪從他肚子倒課桌上,跟翻鬥車卸貨似的。

祖荷:“……”

周圍同學紛紛側目,一個學期的精彩好像全部濃縮到這個晚上。

傅畢凱悶悶說:“你別生氣。”

祖荷頭疼道:“那你也不用把整個小賣部搬來呀,我又不是蜈蚣,要那麽多雞爪幹什麽。”

“總之,你別生氣,啊,別生氣。”

傅畢凱說完就回到自己座位,不給祖荷拒絕餘地。

祖荷抱起那一堆真空包裝,挨個座位派發:“主任請大家吃鳳爪,考試分數大把抓,來來來,不要客氣。”

後排的傅畢凱:“……”

言洲自言自語:“主任虧大發了。”

甄能君剛好拿到一包,直接傳給言洲,小聲說:“鹹豬手的報應。”

言洲哈哈大笑:“該!”

祖荷大概四桌分一包,一圈下來剛好派完。

不一會,整個教室彌漫一股濃濃的泡椒味,喻池從外面回來,錯過高潮,只在異味中皺了皺眉頭。

祖荷在旁邊悶頭啃完剛才那條德芙,喻池愣了一下:“怎麽又不開心了?”

她撅嘴:“就是不開心。”

他掀開桌板,從桌屜裏掏出一塊全新的遞過去。

她表情猛然亮了:“你到底帶了多少啊?”

“你再不開心就沒了。”

祖荷終于笑起來,怕牙齒縫殘留巧克力,抿着嘴的。

“我要長蛀牙了。”

自習課開始不久,唐雯瑛來巡堂,在後排駐足片刻,明顯吸了吸鼻子。

言洲回頭望她一眼,竊笑。

唐雯瑛路過他旁邊,低聲說:“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言洲笑得不能自已:“主任——不是,凱子哥請大家吃泡椒鳳爪。”

傅畢凱埋頭努力專注學習:“……”

唐雯瑛恍然大悟,拊着手笑道:“我還以為誰捅破陳年的酸菜壇子。”

令唐雯瑛沒想到的是,“酸菜壇子”的轟炸遠沒結束,次日晚自習,祖荷又請大家吃了一回鳳爪:保鮮盒裝了一大盒,一看就知是私房菜。

這回祖荷不再污染教室,攤子擺在走廊外。

這棟教學樓走廊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塊凸出去的半圓,花瓣一樣,班級外面的一瓣裏常年放置一套空桌椅,晚自習課會有老師坐鎮答疑,傍晚時間則是學生的餐桌:言洲打球錯過飯點,正在這裏吃外賣。

“哎喲,班花你家開雞院了嗎?”

傅畢凱路過,依舊狗嘴吐不出象牙。

祖荷踹向他膝彎,那邊笑嘻嘻避開了。

言洲倒抽氣緩解辣勁,說:“又是你阿姨的作品吧。”

“對啊,”祖荷在家吃過,這會看着別人說,“我妙姨好勝心很強的,每次我誇一句外面的東西好吃,她都不服氣,一定要自己copy一版,讓我點評點評。我昨晚就不小心說了下鳳爪的事,她一夜沒睡好。她還自己總結了菜譜,寫了滿滿好幾本,讓我幫她拍照留樣本,可能幹了!所以我都不敢跟她說螺蛳粉好吃,不然她肯定要做一個家庭版,多麻煩呀。”

甄能君這次也很給面子放下錯題本出來放放風,說:“上次去祖荷家,妙姨還讓我教她做米糕,特別熱心,手藝特別棒。”

言洲不甘掉隊般附和:“妙姨可以開餐館了。”

祖荷喜不自禁:“我妙姨說食客就只要我和媽媽兩個人就好了。”

傅畢凱掃了一圈,沒發現喻池,揶揄道:“你同桌不吃?那麽不給班花面子?”

祖荷從窗戶找了一下喻池,正給其他人講題呢,她笑道:“吃啦,他晚飯都在我家打邊爐,喻老師和蔣老師今天剛好沒空。”

傅畢凱又自讨沒趣,讪讪道:“一會我給你洗餐盒。”

2006年平安夜剛好周日,祖荷和喻池如約去他舊家那邊剪發,然後再吃一次現場版螺蛳粉。

喻池在将近午夜出生,祖荷又是淩晨——當然隔了一年略去不提——他們和家長達成周一晚一起慶祝的決定。

回到教室,喻池問她想要什麽生日禮物,祖荷嘿嘿笑:“我最想要的東西你肯定不會給。”

喻池:“嗯?”

“姬檸簽名的PSP,”祖荷兩根食指輕敲桌板,笑眯眯威脅,“你看,我們兩個都是白色,要不,跟你換一下?——換個電池蓋也行。”反正簽名在電池蓋上。

“……”

“逗你玩的,”祖荷稍稍側身擋住視線,從背包裏把一個什麽東西放進桌屜中,妥當關上桌板,“我送你的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你不用太緊張啦。”

言洲比他們來得遲,偶然發現旁邊座位多出一顆陌生可疑的腦袋,再看一眼桌上課本,寫着自己的名字沒錯,他沒走錯教室啊!

那旁邊這位小帥哥是誰?

言洲坐下來,趁着掀桌板壓低腦袋瞄對方的臉,對方正巧扭頭看過來,嘿嘿一笑。

“我去!”言洲差點沒被桌板夾了腦袋,“你怎麽剪那麽短的頭發?”

祖荷兩指一撥酷短的劉海,臭美道:“帥不帥吧?”

“帥!比我還帥了!我不服氣!”

言洲猛然驚覺,像祖荷這種皮相和骨相優良的人,頭發對她就是累贅,她就算剃成光頭,也照樣很美。不止祖荷,喻池也算一個,不然為什麽假肢造成的不對稱在他身上都能化成一股自然美感。

唐雯瑛真是好眼光,把氣質最佳的一對璧人鎖成同桌,真是千古功臣。

甄能君扭頭笑道:“我剛才也沒認出她來。”

言洲說:“估計下次她跟你回宿舍,阿姨要攔她一下——喂喂,你是哪個班的?晚上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

祖荷哈哈笑,回頭摸摸腦袋問同桌:“喻池喻池,我晚上可以跟你回男生宿舍嗎?”

喻池發現自己多了一個缺點,每當祖荷在身邊講話,他便沒法專心,像忍不住錯過她每一句精彩發言,或者無聊屁話。

就如現在,他知道她們在談論她特別的短發。

喻池慢慢轉頭,似笑非笑:“我宿舍只有一張一米二的床,你确定要來嗎?”

言洲意味深長哈哈笑。

祖荷回過味來,掄拳隔空搗他:“讨厭讨厭讨厭!你什麽時候被言洲帶壞了?”

言洲說:“進‘豬’者赤,他離你比較近,你應該先檢讨自己。”

祖荷立刻拉人來墊背:“喻池喻池,聽到沒有,他罵你是豬。打他!”

“哎喲我去——這是誰啊?”

傅畢凱的聲音從來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那只手又習慣性想掠上她的發頂,祖荷随手撿起美工刀,刀尖朝天,嗒嗒嗒幾聲,手抵桌面推出刀片。

她的目光也如刀鋒淩厲。

傅畢凱:“……”

他讪讪縮手,試圖不着痕跡兜進口袋。

“受什麽刺激了?我都說了以後不會亂搞你——的發型了,你也用不着下狠心剪那麽短啊。”

祖荷下巴要掉了:“你覺得我剪短頭發是因為你?”

傅畢凱沒有說話,但那副神情明顯在說:難道不是嗎?

“剪短頭發就是受刺激?滾你的吧!我倆快生日了,一起去剪的同桌頭,不行嗎!”祖荷指了下喻池,就差沒直接把他胳膊勾過來,結成肉眼可見的同盟,“哪天我要是剃光頭,你是不是得把自己眼珠子摘了?”

傅畢凱:“……”

喻池笑也不笑,擡頭掃他一眼。

不說傅畢凱還沒注意,喻池竟然也新剪了頭發,男生短發見怪不怪,三兩天沒注意到也正常。但祖荷也那麽短,就太不正常了。

他咕哝搖頭,回自己座位:“班花越來越粗魯了。”

祖荷朝他背影豎中指,言洲竊竊發笑,觸及她目光,立馬擊掌,俨然變回高聲喝彩的群演:“做得好!”

祖荷回正身子,一顆德芙輕輕擺到美工刀旁邊,喻池還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要吃快點,一會雯姐來了。”

祖荷撕開送進嘴裏,撿起桌上的小圓鏡打量新發型,嘀咕道:“班花明明很帥嘛。”

鏡子角落忽然映進一撮黃色泡面卷發,祖荷轉了下鏡子,唐雯瑛的腦袋占據整面小鏡子。

祖荷一手抖,差點扔了鏡子。

言洲肘搭課桌,反捂嘴巴,拼了老命不笑出聲。

唐雯瑛走到前頭笑吟吟打量她:“班花剪短發啦。”

班花大場面沒見過,咽下巧克力,淡定放下鏡子。

“對呀,雯姐,你看我帥不?”

唐雯瑛說:“精神丫頭,這下每天洗頭能省出很多時間照鏡子了。”

祖荷也挺精神朝她比個“耶”,然後讪讪拉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埋頭專心。

被“偷襲”多了,祖荷心情波動不大,還趁唐雯瑛走遠,和喻池在書立後低頭相視一笑。

這晚祖荷說好跟他一塊回家,下課其他班熟人來找她過平安夜,她等熄燈就在女生宿舍門口等他。

喻池對生日一向不看重,去年的生日就被他浪費在和她的冷戰中,更習慣祖荷朋友遍布全校,經常神出鬼沒。

他只淡淡應了一聲好。

祖荷走到樓下,才想起禮物差點忘記送出。三樓走廊逛過一道熟悉的身影,祖荷直接仰頭叫住他:“言洲!”

“啊?”

“你叫喻池開我桌屜,走的時候帶上那個‘菠蘿包’。——喻池——我桌屜——菠蘿包!”

祖荷說話挺講條理,哪怕北風把聲音吹模糊,言洲一下子聽明白,轉身回到教室。

不一會,喻池拎着一只“菠蘿包”出來,沖她搖了搖,那意思是:這個?

祖荷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生日快樂!”

喻池:“……”

言洲:“媽呀,哥們今天你生日啊?生日快樂!——走,小賣部走起!”

“菠蘿包”實則零錢包,拉鏈頭連着吊環,一拉開,喻池先掏出一顆費列羅,再摸索,夾出一張杯墊大小的圓形亞克力水晶板。

正面是祖荷和他校運會的半身合照,一翻背面,果然預感正确,上面寫着她疏狂的字跡:

喻池喻池,18歲生日快樂!

明年考上理想學校!

一起加油的同桌(畫了一個像荷花也像火焰的簡筆畫)

2006.12.24

走廊浸了夜色,光線相對昏淡。他單手翻轉着小相框,拇指撫摸正反兩面,本來看見不太清人像,但那時候的笑容卻在腦海無比清晰地放大。

他把相框塞回零錢包,費列羅單獨兜在另一邊口袋,轉頭跟言洲說:“走,請你喝可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