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次日祖荷生日,可就比前一天喻池熱鬧多了。
不時有其他班同學過來遞禮物,女女男男,同年級或者低年級,祖荷每節課間基本都不在座位。就算有人剛知道她生日,也會跑一趟小賣部,給她捎零食。
祖荷當場散出去許多,零食倉庫依然爆滿,不得不占用喻池和言洲領地。玖⑩光整理
連甄能君也給她一整盒脆脆鯊,那可相當于她大半月的早餐費——甄能君早餐一般就吃兩個花卷加一個雞蛋,總共才兩塊錢不到。
祖荷撒嬌抱着她許久,想讓她不必如此,又實在無法拒絕一份心意和自尊。
這晚剛下晚自習,祖逸風費勁提着一只大蛋糕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
祖逸風把蛋糕擱在走廊的空桌子上,祖荷拉着喻池一起出來,言洲當他們的發言人,朝教室裏面吼:“祖荷喻池生日,大家快出來吃蛋糕,見者有份。”
大部分同學留下,小部分離開,還有不少其他班的過來湊熱鬧。
言洲把祖荷收到的零食搬出來,一套桌椅不夠用,便多搬幾張椅子出來。
蛋糕上寫着“祖荷&喻池生日快樂!1225&1224”,兩根數字蠟燭分別插着“17”和“18”,打火機一時不知道擱去哪裏,有個聲音喊道“我來我來”,傅畢凱摸出一個Zippo,給兩人點燃生日蠟燭。
祖荷說:“你可以啊,還随身帶着打火機。”
傅畢凱當着她生日,日常嚣張收斂許多,甚至有點讪讪道:“在宿舍電蚊香。”
言洲幽幽道:“冬天點蚊香,驅蚊還是驅鬼啊。”
“……”傅畢凱輕輕摁一下他腦袋,言洲掄拳佯裝威脅,傅畢凱倒退幾步避開,小摩擦不了了之——這大概是校運會後第一次正面交談,可也沒辦法再深入了。
祖逸風身為在場唯一中年人,在這些吵吵鬧鬧的小孩中顯得有點孤單,她退到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喂?喻老師,還在忙嗎?——噢,你怎麽不上來?”
喻莉華說:“我一上去那些孩子就不敢玩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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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逸風輕聲笑起來:“那我下去找你吧。”
“嗯。”
祖逸風過去拍拍祖荷肩膀:“我下去找喻老師了,你們慢慢玩啊。”
祖荷回頭說:“媽媽你不吃蛋糕嗎?”
祖逸風說:“跟我每年都能過,今年就跟喻池還有你同學好好過。——喻池生日快樂!”
祖荷:“好喲。”
喻池:“謝謝阿姨。”
傅畢凱挺狗腿道:“阿姨慢走。”
祖逸風回眸一笑。
“媽媽——”祖荷忽然追上去,從口袋掏出兩顆費列羅,二話不說塞進她掌心,“給你和喻老師的。”
祖逸風收進口袋:“好的,我就當這是你的蛋糕了,你知道喻老師生活習慣可嚴格了。過了晚上八點絕對不吃東西。”
祖荷喏了一聲:“喻池跟她一樣。”
“抱一下。”
祖逸風把她攬過來,輕輕擁了下。
祖荷鎖住她的腰,親昵往她肩膀靠了靠。
“生日快樂,寶貝,”祖逸風松開她,摸了摸她略為紮手的短發,“發型真帥氣。”
“謝謝媽媽。”
祖逸風兜着兩顆費列羅下樓,祖荷被叫回蛋糕邊,燭焰把兩顆數字蠟燭燒出小小的窩。
言洲舉着祖荷的相機,張羅道:“唱歌了唱歌了,我起頭啊,祝你生日快樂——”
中文版後接着英文版,十二月底的冷風都唱暖和了。
祖荷倒數三二一,和喻池一起伏低身吹滅17和18。
暗下那一瞬,不知誰喊道:“明年兩位也要在一起過啊!”
言洲也舉手擊掌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其他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起,在一起!”
喻池扭頭看向她,用只有她能聽見,卻又無比篤定的聲音說:“好。”
祖荷:“……”
她無法給出承諾,也不想畫餅忽悠他。祖荷難得“羞赧”笑笑,狀似不經意地用手背輕輕碰一下他的。
喻池把其中一副蛋糕刀遞給她,說:“切蛋糕吧。”
喻池第一塊蛋糕給了言洲,祖荷第一塊給甄能君,然後是傅畢凱,特意叮囑他:“蛋糕有限,我們說好不要打仗啊。”
傅畢凱嘟囔:“幹嘛特意跟我說。”
祖荷:“就你最多手多腳。”
言洲在旁有模有樣複讀:“就你最多手多腳。”
傅畢凱:“……”
他起腳佯裝要踹言洲屁股,言洲捧着蛋糕避開:“吃蛋糕吃蛋糕,我還挂着祖荷的寶貝相機呢,你給我當心點。”
言洲匆匆吃完,敬業地繼續閃照片,人太多,不好湊一起大合照,只能盡可能把每一個參與的同學拍進來。
祖荷和喻池當然是焦點,像婚宴上的新人一樣,陸續被要求合影。
蛋糕差不多分完,只剩最後一塊。
祖荷說:“我們別分了,一起吃吧。”
喻池嗯一聲,祖荷将一把空椅子拉到他旁邊:“你坐着吃。”
喻池:“……”
言洲趕緊把自己那把給祖荷,“壽星公,你也坐着。”
祖荷不客氣坐下,糾正他:“壽星公主。”
言洲:“……壽星公主。”
喻池笑着分她一把叉子,兩人一口一口拆着殘留的蛋糕建築。
同學陸續跟兩人道生日快樂,漸漸走光,只剩下言洲、甄能君、傅畢凱和賓斌。
傅畢凱忽然傷感說:“明年不知道大家都在哪裏呢。”
賓斌說:“說不定明年我還在這裏呢!你們要記得回來看我啊!”
祖荷攔截話題:“想什麽呢,上半年肯定都在一起啊!”
言洲:“就是!”
傅畢凱:“我是說——”
祖荷撿起一包泡椒鳳爪,塞到他懷裏:“主任,吃!”
傅畢凱:“……”
祖荷又将一瓶可樂扔給賓斌:“賓哥,喝!”
賓斌:“……”
甄能君很少在衆人面前發表意見,這次意外開口:“要是明年都考到同一個城市,大家還會聚在一起吧。”
言洲說:“那是當然。”
傅畢凱:“說不定到時都拖家帶口了呢。”
祖荷擠兌道:“就你整天想着這個。”
傅畢凱挑眉道:“我當然得整天想着啊,不像某人早把這事解決了,沒有後顧之憂,肯定就不用想。”
喻池一直沉默,似置身事外,祖荷都準備回擊他了,喻池忽然開口:“那你趁早別想了,想了兩年也沒影兒的事,再想下去也希望渺茫,不如轉移目标,發展其他特長。”
“……”傅畢凱最後一叉子蛋糕送歪了,嘴角沾着奶油,也忘記去擦,跟口吐白沫一般。
言洲剛想嘲諷傅畢凱陰陽怪氣,沒想到他哥們更勝一籌,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甄能君跟他交換一個眼神,似在确定自己沒意會錯,言洲笑着悄悄給她點頭。
甄能君都聽懂了,祖荷自然不可能沒聽懂。
她又搬出那股大巧若拙的單純勁兒,叉子指着喻池那邊的半顆草莓:“我想吃你這顆可以不?”
喻池淡淡道:“都給你。”
“噢耶——千好萬好,同桌最好。”
祖荷毫無心理負擔叉掉他的半顆草莓,又滾滿奶油,像個雪球似的,然後笑吟吟盯着他,吃下去。
他的耳廓給她熱切的目光裹成草莓色。
樓管阿姨開始逐層檢查,祖荷和喻池他們收拾現場,關燈鎖好教室門離開。
最近風大,沒有騎單車,祖荷和喻池走路當熱身運動。
快到後門門口,喻池從口袋掏出一顆費列羅,送到嘴邊,才察覺到祖荷那種“你竟然吃獨食”的目光。
喻池小心翼翼端着,說:“這顆不能給你。口袋裏面——”
他沒動,祖荷便默認他讓她掏。
“好暖啊——”口袋夾得緊,祖荷先摸到鑰匙,撥到一邊,“你別動呀!我找不到!”
喻池護着錫紙上的巧克力球,笑:“癢。”
“……”
祖荷終于掏出屬于她的德芙,終結喻池“獨食”窘境。
“那麽怕癢。”
喻池反問:“你試試?”
祖荷笑嘻嘻跳開幾步:“想得美。”
巧克力味道在口腔彌漫,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着,沒有交談。
祖荷走上花壇細窄的邊緣,比喻池高出大半個身,偶然碰到花枝橫出部分,她得側身走。
腳踝掠過花枝的簌簌聲,偶爾的汽車胎噪聲,北風掃過樹冠的沙沙聲,漸漸成為兩人之間的背景音,或者更像語言。
祖荷走快幾步,在花壇盡頭蹦到喻池面前,巧克力吃完,說出的話似也帶着甜膩的香。
“喻池喻池,我們認識一年了!”
同學朝夕相處,肉眼看不見分別,當用上認識多久的說法,似乎陷入即将或者已經分別的語境。
喻池愣了一下,略略垂眼盯着她,笑容好像陽光下乍然消融的冰霜。
“嗯。”
“真奇妙。我以前明明也知道你這個人,可沒有什麽接觸機會。今年突然變成同桌和鄰居——”祖荷倒退着走,看着他說,“下學期繼續當同桌好不好?”
“難道你還想換人?”
“不想不想。”
喻池替她留心前方階梯,祖荷适時轉身,他悄悄松一口氣。
一輛黑色奔馳緩緩停在路邊,副駕座降下車窗,喻莉華笑道:“美女帥哥,上車不?夜間不收錢。”
駕駛座那邊坐着祖逸風。
“喻老師!媽媽!你們還沒走呢。”
祖荷拉開車門鑽進去,喻池緊随其後,外側座位不用費勁挪動,他已經可以自如上下車。
奔馳開進小區,前頭正是蔣良平的樸素桑塔納。
小區入住率還不高,地下車庫車位充足,但電梯附近車位基本全停滿,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車位,桑塔納準備要倒進去。
喻莉華在邊上慫恿:“閃他,閃他,讓他去其他地方找位。”
祖逸風咯咯笑,打了下遠光燈。
祖荷也扒到祖逸風椅背等動靜。
蔣良平從後視鏡認出奔馳,倒擋挂回行車檔,徐徐往前開去。
三個女人爆發出笑聲,喻池哭笑不得。
祖荷說:“媽呀,蔣老師真是好人。”
喻莉華扭頭說:“讓個車位就叫好啦?對男人要求不要那麽低。”
祖荷像只倒挂撈月的猴子,扒着駕駛座的頭枕,歪過身子湊到喻莉華耳邊,手掌擋着悄聲說:“那你覺得喻池好嗎?”
“我聽到了——”
當事人冷不丁插話。
祖逸風倒着車,和喻莉華不約而同哈哈笑。
祖荷輕輕咋舌,佯怒道:“那你可以當做沒聽見嘛!”
喻池:“……”
喻莉華意味深長道:“這你要問你媽媽,你媽媽說好才行。”
祖逸風笑道:“喻老師不想當王老師。”
喻莉華說:“喻老師不想賣瓜。”
祖逸風:“哈哈。”
祖荷聽明白了,又擺出聽不懂的看家本領,朝喻池笑:“她們都說你好呢。”
喻池:“……”
車廂昏暗,還可以遮住泛紅的耳廓,一從車上下來,他便原态畢露。
隔着車頂,喻莉華朝祖逸風和祖荷說:“害羞了。”
喻池暗怨般瞪喻莉華一樣,低頭說“我去按電梯”,率先一步走向電梯間。
祖荷左手勾着祖逸風臂彎,等喻莉華走近,把她也攬過來。
祖逸風笑道:“你是不是整天欺負喻池,就看中人家臉皮薄。”
“我可沒有,”她笑嘻嘻交替看着兩位中年仙女,哎呀呀一聲,“我好像有兩個媽媽了。”
祖逸風更是笑:“這就想喊喻老師‘媽媽’啦?”
祖荷扭頭跟喻莉華說:“喻老師,我也可以當你女兒,是不?”
喻莉華故作嚴肅一瞬,下巴示意玻璃電梯間裏面的大男生:“那你得先問問他想不想要一個妹妹。”
祖逸風也用相似調調:“我覺得他肯定不會同意吧。”
說罷,兩位中年仙女又相視哈哈笑。
祖荷:“……”
電梯間裏面那位掐着上行鍵,耳朵跟LED向上箭頭一樣紅,出聲提醒:“電梯來了。”
別的孩子回到家可能先喊媽媽,祖荷卻會先找她的妙姨。
蒲妙海即使很少再去接她,也會起得比她早,睡得比她晚。
現在家中一片漆黑。
祖荷摸開玄關燈,咕哝道:“妙姨今晚睡那麽早嗎?”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頭,祖逸風輕輕将她扳過來,說:“寶貝,妙姨不舒服生病住院了,這幾天你現在學校吃飯,回家睡覺關緊門,我處理完外地的事就回來陪你,好不好?”
祖荷極難消化:“她傍晚不是還在家嗎?”
“突然不舒服,就上醫院了,醫生叫她住院觀察一下。”
“她哪裏不舒服,需要住多久?”
“明天才做詳細檢查,我讓秘書去照看她。”
祖荷心生隐憂:“應該不會像喻池住那麽久吧……”
祖逸風憐愛摸摸她的頭發,毛茬茬的,手感怪好的。
“現在晚了,先休息,檢查結果出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好不好?如果你晚上不敢一個人在家,我讓秘書過來陪你。”
祖荷反過來寬慰她:“不用啦,秘書姐姐晚上肯定也想玩自己的,我去宿舍跟同學蹭幾天好了。——對了,明早上也不用幫我準備早餐,喻池明天跑步,會給我帶菠蘿包。”
她癟嘴笑笑:“我也不想害你拉肚子。”
祖荷朝她吐吐舌頭,穿着棉拖進卧室。
這套房子跟喻池家結構差不多,只是方位稍有差別,祖荷長住在此,主卧也是她的。現在天冷,她和喻池一樣上完晚自習回來才洗澡,暖呼呼直接鑽被窩。
明天就要改變生活習慣,祖荷哀嚎一聲,蒙頭享受最後一晚的安詳。
“喻池喻池,我阿姨住院了,中午放學不跟你回家了,我找言洲去食堂。”
大課間時間,祖荷示意旁邊的言洲,這人趴了兩個課間,終于從冬困裏醒來。
“言洲,中午,食堂?”
言洲恍然,比出一個OK:“沒問題,哥哥幫你占領小炒部。”
祖荷:“……”
高三教學樓距離食堂最遠,比高一高二共用教學大樓遠五十米,也就是這段距離拉開熱菜與冷炙的鴻溝。
不過小炒部按碟收費,比外面大鍋菜貴,競争壓力相對沒那麽強,錯開高峰去還能趕上最後幾碟菜。
祖荷剛想問他跑得過高一高二的嗎,還有第五節 上體育課提前解散那部分,喻池在旁說:“我也去。”
“嗯?真的?”
喻池掏出手機:“我爸爸應該還沒開始做飯,我打電話給他。”
本來喻池作為政教處副主任的小孩,應當起表率作用,不帶手機進校;他現在情況特殊,萬一一個人在路上摔了起不來,怕半天沒人發現。
但他用得最頻繁也就睡覺前有要事跟祖荷聊幾句,白天幾乎當手表用。
祖荷擊鼓似的輕拍桌面:“好呀好呀!”
言洲伸手示意一下:“等等,你倆有飯盆嗎?”
祖荷:“……”
喻池:“……”
學校還不是統一供應餐具,得自己帶飯盆,即使在小炒部有專門碟子盛菜,也得出外面大食堂窗口用自己的飯盆打飯。
不過也并非沒有臨時解決辦法——
喻池說:“我們吃牛肉粉。”
祖荷笑道:“對哦,這下盆也有了,筷子也有了。——我都差點忘記小炒部還有湯粉賣。”
言洲白了兩人一眼:“兩個天天回家好吃好喝的人忘記住校的人間疾苦了吧。”
喻池三兩句跟蔣良平交代完畢,轉頭跟祖荷說:“下午放學你來我家吃飯。”
祖荷:“啊?”
“你不正好得回家洗澡。”
“……”
她的确跟甄能君約好晚上蹭她床,女生北樓宿舍單間面積大,床都是一米二上下鋪,直接鑲在牆壁,特別結實牢固。
這也意味着祖荷得在傍晚解決洗澡問題。
祖荷說:“好呀,等我阿姨回來,你也來我家。”
言洲說:“兩個幸福的走讀生又要抛棄我了。”
喻池說:“你也來。”
言洲腦袋搖得跟裝了彈簧似的:“太遠了,我怕走路。”
祖荷說:“等我阿姨回來,給你帶鹵鴨腿。”
言洲:“Good!”
祖荷便這麽把第一天安排妥當。
甄能君這天琢磨物理錯題,沒有下去夜讀。兩對同桌等樓管阿姨趕人才拖拖拉拉下樓。
到女生宿舍門口,言洲把祖荷的過夜行囊交給她。
四人兵分三路離開。
言洲慢幾步,看見祖荷和甄能君在門口磨叽沒有立即進院子。
他往回走,大聲說:“這麽不舍的,直接跟人回去算了。”
喻池那邊可能也聽見了,回頭望她。
祖荷誇張揮手,言洲笑:“生離死別一樣。”
喻池看着祖荷進院子才提步,這個學期雖然沒有次次跟祖荷上學,放學卻幾乎一次不落形影不離——除了因為姬檸八卦冷戰那一晚。
祖荷還有甄能君,生離死別好像只屬于他。
一個人走便不知不覺走快,喻池在後門口和賣烤紅薯的三輪車錯肩而過。
大姐看他不像潛在顧客,只望一眼,又繼續往前門方向踩車。
喻池想了想,掏出手機。
“手機,荷妹你手機響。”
手機震動時,祖荷已經脫掉外套,正把毛衣揪過頭,嗡嗡嗡聽不清。
祖荷走讀後,宿舍床位七缺一,甄能君正好過來填了她的空,舍友相伴差不多兩年,比同班同學更親密一步,都是可以內衣相見的姐妹。
屏幕上顯示“喻池”,祖荷滾到床上,拉過甄能君的棉被禦寒。
“喻池喻池,怎麽了?”
舍長聽見這名字,和甄能君交換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
“烤紅薯?真的嗎?我問一下——”祖荷也不捂話筒,只将手機拿開一點,“姐妹們,你們要吃烤紅薯嗎?”
舍長故意問:“男朋友送來的?”
祖荷朝她龇牙咧嘴作兇狠狀,舍長把她的話傳到盥洗房那邊去。舍友們默契錯開洗衣高峰,有些傍晚洗,有些睡前洗,各人習慣相對固定,宿舍日常秩序良好。
有個舍友袖子挽起至手肘,雙手通紅滴着水,探了上半身出來:“誰啊?誰請吃烤紅薯?來門口讓我們見識一下。”
舍長深情地用表演腔說:“果然江湖傳言沒有錯,想要抓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整個宿舍的胃。這位仁兄果然有眼力見。”
祖荷:“……”
甄能君笑望着這群活寶,想起很久之前的流言:祖荷住校期間,追求者頻頻把宵夜送到她宿舍,生生把人喂胖一圈。
祖荷對話筒裏面說:“這邊有八張——不對,多了我,有九張嘴等着投喂,你幫忙多買幾個。”
舍長已經踱步到她跟前,戲瘾還沒過盡,朝祖荷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美麗的班花,請你告訴我,這位智慧非凡的仁兄是誰?”
前一位舍友已經洗好衣服,撐衣杆撐着衣服像舉旗前進,“幹嘛啦幹嘛啦,你打聽人家是誰,是想抛棄我出軌嗎?”
這兩位關系要好,平常在宿舍以“親愛的”互稱,祖荷經常被定義成勾引其一的無辜美人。
祖荷看着她們吃吃笑,裹緊被子道:“好懷念住校噢。”
舍長說:“有男人來也要記得常回娘家看看。”
祖荷:“……舍長你可以不說話的。”
舍長:“嘿嘿。”
沒多久,喻池來電讓她下樓,祖荷不想再套毛衣,匆匆披着衣服就下五樓。
喻池校服外套敞開,掩着一袋烤紅薯,打量有點不一樣的祖荷。
周圍的女生和少量男生借夜色掩護,也在不斷打量兩人。但主角們望着彼此,對周遭毫無知覺。
喻池輕扯一下她多出的臃腫圍脖,灰底小草莓,看着分外眼熟。
“……睡褲?”
祖荷輕輕蹦了一下:“哎呀,看破不說破。”
喻池笑了,把重重的袋子遞給她:“烤好的都在這裏了,你看夠嗎?”
“夠的夠的,謝謝你,絕世好同桌。”
喻池想跟她多說幾句,最終只是說:“快上去吧,這裏風大。”
“嗯,你一個人回家注意安全啊,不要被人劫色了。”
“……”
袋子很沉手,套了兩層,裏面每只紅薯還用防油紙袋分隔裝,祖荷抱在懷裏也不用擔心爆漿流油。
喻池再次催促:“快上去吧。”
“走了啊。”
“嗯。”
祖荷走進院門,還回頭稍稍将懷中袋子費勁往上托,笑吟吟看着他,那意思是:再次謝謝了。
喻池再一揮手,走出一步,回頭已經看不見祖荷。
宿舍熱熱鬧鬧,他的腦袋像田徑場一樣冷情。
紅薯個頭像腰身發胖的玉米棒,足足有五個,兩人分吃一個剛好甜而不膩。
宿舍沒有配套桌椅,只有自己帶來的塑料小凳,九個人圍在甄能君下鋪床邊,或站或坐,有的沒的地聊着,“好吃”成為詞頻最高的詞彙。
舍長用正常語調問:“荷妹,你倆是真的吧。”
宿舍泛着烤紅薯暖暖的甜香,其他舍友紛紛豎起耳朵等答案。
祖荷說:“沒有啊,只是特別特別好的異性朋友。”
舍長又換上表演腔:“呵,女人的嘴,騙人的鬼。就憑我們一起睡了一年半的感情,你也不說真話嗎?”
其他女生竊竊發笑。
“我是說真的啦,我們都沒有說過這個話題,純潔同桌,革命友誼,”祖荷又使出擅長的“乾坤大挪移”,開始轉題,“媽耶,烤紅薯不是挺通氣的嗎,明天我們都要變成‘屁多仙’了。”
舍長誇張地叫一聲:“荷妹,你一會說好不好,現在吃火鍋東西哎!”
祖荷:“嘿嘿。”
甄能君一直沉默,忽然開口:“我看你現在就是了,屁話挺多!”
祖荷:“……阿能!”
即便宿舍緊挨教室,祖荷還是踩點到教室。
早餐勞煩甄能君順便,祖荷暫時把菠蘿包和雞蛋撩到書頂,拉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參悟閱讀理解。
“沒睡好?”喻池問她。
祖荷鬼使神差望了一眼甄能君的背影,早讀聲嘈雜激昂,甄能君忽然連打兩個噴嚏,像感嘆號一般突兀。
祖荷朝喻池癟嘴,挺不好意思說:“我昨晚搶她被子了……”
喻池想起她上回看電影睡着,直接把他當枕頭,睡意上頭就怎樣舒服怎樣來。
“晚上你來我家睡。”
祖荷脖子一梗:“啊?這樣真的好嗎?”
喻池煞有介事看她一眼:“又不是跟我一個房間睡,你緊張什麽?”
祖荷:“……”
她把較薄的資料書卷成筒,悄悄戳他側腰。
喻池像被釘子紮到,猛地坐直,強忍住笑。
祖荷數落他:“你什麽時候這麽壞了?”
“啊?學你的。”
“我……”
她垂眸胡亂掃一眼密密麻麻的黑字,真正印進腦袋裏面的沒幾個字。
對哦,她還主動摸他手呢,喻池在她面前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祖荷擡眼将他看着:“可是我阿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喻池認真說:“那就住到你阿姨回來為止,飯也過來吃。我昨晚跟我媽媽說了,她今天會打電話跟你媽媽溝通,就差你點頭,嗯?”
祖荷的手機忘記關震動,在桌屜裏應景震了震,她調成靜音後才看短信。
祖逸風怕趕不上她課間打電話,就發來短信說這事。
“喻老師效率真高,這就跟我媽媽說完了,”祖荷點頭笑笑,“那可要麻煩你們一段時間了。”
喻池暗暗松一口氣:“這麽客氣我不習慣了。”
“去你的。”
祖荷一拳輕輕搗在他上臂,喻池莫名鼓起肱二頭肌,似乎想讓她感覺到,他有能力抵抗下一拳,她還可以再玩。冬季衣服像肚皮格擋心思,祖荷當然沒體會到暗湧,生怕弄疼他似的,往同一個地方輕撫兩下,他衣服和心裏褶皺都給她撫平了。
喻池放松肌肉,轉了下筆,望着她俏皮的頭發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