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祖荷悄悄松一口氣:“那寒假你能不能幫我下一些類型片?”
這片兔子圖案為兩層,喻池繼續挑針釘扣,不讓黑線穿到背面。
“什麽類型?”
“男主角要帥、皮膚白、身材好,可以有點毛,千萬不要hairychest,andnodirtytalk;女主就怎樣都行,馬不馬賽克沒關系,我不想看suckingdick,但是lickingpussy就很OK。”
“聽起來你不用我幫忙了。”
喻池打結剪線,收好針,拎起毛衣端詳,檢驗合格還給祖荷。
“釘好了!”祖荷拔一下扣子,結實如初,滿意笑笑,“謝謝你!”
她将毛衣重新搭在椅背上:“我只是想跟你資源共享,互通有無。你喜歡看什麽類型?”
他撈過腋拐站起來,拿上鐵盒:“不告訴你。”
祖荷又開始掄拳往他胳膊柔拳輕擊:“小氣鬼,我都告訴你了,你為什麽不能跟我分享。”
不小心撞進那雙眼睛,深邃的褐色無聲無息将他蠱惑,他斂起笑道:“可愛型吧。”
“哈?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妖豔型?”
喻池反問她:“為什麽?”
祖荷翹起蘭花指,手背虛托一下下颌,挑眉道:“比較sexy。”
可這特意的動作落在喻池眼裏,只顯得可愛過頭,妩媚不足。
“漂亮又不等于sexy,要看得舒服才能……”他想了一個比較籠統而安全的詞,“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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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荷笑眯眯咂舌,揶揄消解了暧昧:“小喻老師研究挺深的嘛,你覺得身邊哪種類型比較舒服?”
喻池半秒識破陷阱,轉身要走:“我才不進你圈套。”
祖荷叉腰哈哈笑:“我看你就挺舒服。”
整具身體在飄,胳膊打顫,喻池差點把腋拐弄丢了。
“……睡覺!”
他兩手都有東西,祖荷蹦下床,踩着棉拖過去關門。
喻池已經把鐵盒交到左手,夾着腋拐,右手也去拉門把。
“我來——”祖荷到底快一步,喻池沒碰得上把手,而是握住了她。
短暫一瞬,他旋即松開。
剛才玩笑的嬉鬧消散,一種新奇、前所未有的暧昧攏住他們。
他遲到的動作,反而像主動握住她。這次,祖荷沒辦法再轉移話題,抿了抿唇,明明只是小意外,卻第一次感覺到無措。
喻池不再自如淡笑,似乎也有那麽一絲尴尬,可又不能說“抱歉”——他一下子理不清原因,僅憑直覺規避道歉,要是不小心說出這兩個字,恐怕她會生氣。
“晚安……”鐵盒重新交回右手,喻池退開一步。
“嗯,明天見。”
祖荷順勢把門從門吸拉開,輕輕合上門。
她見鬼般吐吐舌頭,冒出一個漸漸明晰而肯定的想法:這片子恐怕是要不到了。
下半夜,剛安分的經潮洶湧襲來,劇烈程度前所未有。祖荷輾轉難眠,熬到天亮,仍未有所緩解,反而還有發熱趨勢,像只剛出爐的烤紅薯。
祖荷聽見敲門聲,直接喊“進來”,喻池已經運動回來,換回平常用的假肢,只打開一線門縫,臉還轉向外面:“該起床吃早餐了。”
她朝他伸手:“你過來一下。”
他走到床邊,祖荷勉強撐坐起來,抓過他的手掌蓋在額頭:“你看我是不是發燒了?——媽呀,你的手好涼,真舒服。”
她兩只手捧着他手背,掌心肆意汲取涼意。
喻池給熱度燙着了,來不及有其他感受:“我給你拿體溫計。”
他抽回手出去一會,帶回來喻莉華。
祖荷一看救星來了,撒嬌道:“喻老師我肚子痛。”
“痛經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只痛一邊。”
喻莉華讓她躺着量體溫,掀開一角被子,按壓她所指方位,嘗試定位痛感來源。
“這裏嗎?”喻莉華小小使了點勁,祖荷皺眉呻.吟,“這是腸子啊,昨晚沒吃錯東西吧?”
“沒有啊,”她苦着臉哀吟,“跟喻池吃的一樣。”
職業性的雷厲風行瞬間歸位,喻莉華轉頭吩咐:“喻池你去吃早餐上學,我早上只有第五節 課,準備帶她去醫院。”
喻池說:“你一個人能行嗎?要不我一起——”
“你去上課,不用跟來啦——”祖荷不容辯駁說道,“喻老師,我想給我媽媽打電話。”
喻池:“……”
他确實幫不上大忙,只能聽喻莉華指揮,給她的包裏裝好兩人可能要用上的東西,紙巾、衛生斤、幾根士力架,然後把人送上車。
祖荷從病床上睜開眼,冬天陰晴,日光燈已經打亮,大概第二天中午了。
祖逸風不知道來了多久,坐在床邊椅子,靠在喻莉華肩頭閉眼。
“醒了。”喻莉華低聲一說,祖逸風也醒來,難掩疲倦。
祖逸風讓喻莉華先回去,今晚她留下來陪夜,喻莉華說放學再來,兩人默契得像一對一起生活多年的姐妹。
祖逸風問她感覺怎樣,祖荷想起喻池的話,打麻藥沒感覺,真正的痛苦估計還在後頭。
她不太想說話,也沒力氣說,又眯了大概一個小時,祖逸風還在,護士已經撤走監護儀。
祖荷虛弱地說:“我聽見了,你們明年夏天要一起出去旅游。”
祖逸風笑笑:“明年你出國就沒人陪我了,我當然想找個伴。你出國前也可以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出去,夏天也十七歲半差不多成年了。”
她望着天花板一時沒接話,那樣子仿佛在等待下一場闌尾炎手術。
祖逸風稍稍往前探身:“喻老師還替你保守秘密,喻池還不知道吧?”
祖荷輕輕一嘆:“媽媽我再睡一會哦。”
“嗯,醫生讓你以後吃完飯不要亂跑了,容易岔氣,還吩咐讓你醒來排氣了就說一聲——就是放屁。”
“……好的噢,我會湊到喇叭上的。”
祖逸風哈哈一笑,給她掖了掖被子,問她想不想吃東西。祖荷打了不少葡萄糖,絲毫沒有餓意,就是嘴巴寡淡:“我想睡會,醞釀一下。”
隔了一會,祖荷扭過頭來問:“媽媽,等我可以下地,是不是可以順便去看妙姨?她住在這棟樓嗎?”
祖逸風臉色略一凝,說:“妙姨不在這間醫院。”
“啊?”這可是市裏最好的綜合性醫院。
猶豫一瞬,祖逸風說:“她在腫瘤醫院。”
祖荷大概了解了,那是專科醫院,問:“她哪裏不舒服了?”
祖逸風挺直腰,比劃內衣的範圍:“裏面長了一個小包包,取出來就好,你好好養傷,不然她還要反過來擔心你。”
她用“你沒騙我吧”的眼神盯着祖逸風一會,那邊寬和地又說一遍:“睡吧。”
傍晚放學時間,祖荷經過術後24小時,精神恢複不少,只是經期術後護理比較麻煩,祖逸風特意請了一位護工阿姨。
喻池打電話過來,這個時間點他如果下課找老師問題,應該正走路回家,如果沒找,那就是已經回到家,看報紙等開飯。
今天屬于前者。
她咕哝道:“她們給我買了口香糖,還時不時問我有沒有排氣。”
當晚查過急性闌尾炎,知道這個流程,喻池悶聲笑了好一會。
祖荷哀嘆:“這病發得真不是時候,我估計得住一周,好好的元旦假全泡湯了。”
喻池說:“元旦我去看你。”
她感慨道:“真奇妙,去年我去看你,今年換成你來了。”
“去年元旦你沒來,我惹你生氣了。”
祖荷想了想:“好像真的是,但是我已經記不起來為什麽生氣了哈哈哈。”
“不記得最好。”
剛剛讓護工阿姨把床頭踩起來一些,但躺久了屁股尾椎疼,祖荷稍微側轉身:“我跟你說,以後我要在刀口結疤這裏紋一個sexy的紋身,微創手術,好像也不會很大。”
喻池回想闌尾的位置,又覺得還是不要深想為妙。
“我要是也在刀口結疤那裏紋身,就跟紋在腳底板差不多了。”
祖荷又是哈哈笑,忍不住要踢床板。
喻池提醒道:“小心傷口笑繃了。”
電話一直持續到喻池進電梯,祖荷從課堂上老師講了什麽重點,問到他應該搬回自己房間了吧,喻池從每節課要點,講到等她回來再把房間給她。
兩人仿佛兄妹,孔融讓梨他們讓房間。
笑鬧間想起祖逸風的詢問,但她和喻池的聊天流暢無梗,實在沒辦法插入出國話題。她逃避性地想:當面再說吧。
元旦前夜,祖荷已經寫了幾天喻池整理托祖逸風帶來的卷子,出院日期還沒定,她讓他幫忙捎她的PSP來,順便裝點新貨。
柯南劇場版轉了幾部,喻池發短信問:“之前說的片子還要嗎?”
離開面對面時那種随時暧昧的氛圍,祖荷感覺自己安全許多,故意逗他,回複:“之前的什麽片子?”
喻池:“那不裝了。”
這下,祖荷差點把傷口笑繃線:“當然要,讓我看看你的眼光怎麽樣。”
喻池:“……”
日歷翻到2007年1月1日,潛意識還留在去年,寫日期時總寫錯成“2006”。
祖荷只把住院消息透露給言洲,輻射範圍最多到甄能君那裏。她連留學都能瞞住,這點小秘密自然不在話下。
喻池一大早過來,除了她的PSP,當然沒忘記帶新卷子。
祖荷将卷子撂一邊,先拿過PSP:“我這病生得不頭不尾的,好不容易的元旦假都沖掉了。”
她直奔小片子目錄,預覽圖清新秀氣,乍一看當以為是那首情歌的MV,喻池審美果然過關。
祖荷一激動,就點開其中一個,接吻分開時啧的一聲,從喇叭透出來,緊接着是更多的啵啵。
鄰床姐姐看過來了。
祖荷笑着一邊減音量,一邊四處找耳機,喻池将自己的拔了給她,她塞上去後,“尴尬”的聲音終于消失。
雖然有些論調稱這件事就跟吃飯一樣尋常,在國內這種飯可不能在公共場合吃,更不能幾個人同時吃。
祖荷退出視頻,把PSP塞枕頭底下,等晚上再看。
“你看過沒?”
喻池熟門熟路從邊櫃和牆壁的空隙拉出折疊椅,展開坐上:“誰給你把關的?”
祖荷嘿嘿一笑:“哪個最好看。”
“差不多吧,沒幾分鐘,看起來不費時。”
她瞪大眼:“那麽快?能行的嗎?”
喻池無語望她一眼:“剪輯。”
祖荷皺皺眉不再糾結。
她翻出前兩日專項訓練的卷子,喻池幫她對答案和講解。自從期中考試後,祖荷一直在年級前三十名的尾巴,不上不下,異常穩定。
她還沒找到突破口,只能穩住不掉。
喻池就不同了,早回到他當之無愧的寶座,果然變回唐雯瑛沖刺清北的好苗子。
這看着不起眼的一分兩分,放到全省卻可以拉開上千名的差距。
兩人認認真真互補了卷子。
祖荷病程過半,已經可以自己下床活動,也不需要祖逸風陪夜。晚上簾子一拉,小隔間就成為她的小世界。
這次她記得先插耳機再打開視頻,側躺病床,被子還成為她的小帳篷。
熒熒光線投都她臉上,映出專注的神情。
喻池果然領會她的意思,視頻有點故事的質感,像兩個人約會聊天再進一步發展。男主角只算得上清秀,但勝在人設溫柔乖巧有耐心。
祖荷很快沉浸片中情緒,漸漸的又沒法沉浸了。
早在小學,祖荷就定位到特別駐點,時常在洗澡和睡覺時挖掘隐秘的樂趣。祖逸風很早給她灌輸相關知識,一個女人如果連正視自身欲.望的勇氣也沒有,怎麽會有野心和魄力去征服外界。祖荷全然沒有負罪感,在豆蔻之年無意看到祖逸風的工具,她還想讓祖逸風送生日禮物。
祖荷有時想着某個明星,或動漫人物,有時什麽也不想,奇妙足以淹沒她。
這是第一回 想着身邊的人,想象此情此景他可能的反應:會說什麽話調動氣氛,會有什麽動作、表情和聲音。
她把夢境矯正和豐富,夢境回饋雙倍的愉快,只遺憾隔着病號服,不能親手感受。
祖荷像重新從手術臺下來,好一會才緩回勁,空虛随同而來。
其實想着身邊人和明星也沒什麽不同,都是可望不可即。
祖荷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沒頭沒尾給喻池發短信“你真的挺可以”,也不知誇獎本人還是剛剛幻想中的他。
然後,幸好在經期,她下床換衛生巾順便擦洗一下,倒不必麻煩換褲子。
夜間十點不到,喻池當然還沒睡,很快回複:“看完了?”
她從汪洋绮思中浮起,冒出水面正常呼吸。
這時,鄰床姐姐的親友來訪,打破病房的安靜。祖荷趁機撥下喻池號碼,用比往常低一點的聲音問:“喻池喻池,你在幹什麽?”
“剛做完一張化學卷子,”喻池單手将卷子別進藍色文件夾,筆也蓋上筆帽,“準備玩會電腦。”
那邊傳來一聲俏皮的“嘿嘿”,他莫名釘在書桌旁沒動,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你看,我過幾天就要出院了,”祖荷似乎含着笑,低沉的聲音更顯狡黠,“你要不要送我一個‘超級大——禮包’?”
剛想問她要什麽“禮包”,話到嘴邊,他情不自禁用筆帽敲了敲桌面,笑着輕咬了下下唇。
青春期同異性談性,本來可能會暧昧甚至尴尬的一件事,被她注入了直率,瞬間變得可愛而生動起來,帶來一種纾解壓抑的愉快。
他改口問:“1個G夠嗎?”
那邊冒出噗嗤噗嗤的笑聲,高壓鍋噴氣似的,祖荷依舊說悄悄話一般:“你真是絕——好同桌!”
喻池也樂了,聽不太清她說“絕世”還是“絕色”。
2007年2月才過年,簡短寒假從月初開始。
喻池和傅畢凱借着家屬身份便利,假期也能進教室學習。祖荷暑假即将出國,寒假就懶得再跑國外,因此也蹭上兩人的“順風車”,但她通常睡懶覺,十點左右才到教室,學兩個小時回家。這天喻池依然最早,不久傅畢凱也來了,祖荷還沒到點。
寒假校園比暑假補課時多出一份冬的寂靜與蕭索,似乎連枯葉在水泥地翻滾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手機放在桌面計時,喻池埋頭模拟考試寫一份理綜卷子。
西面樓梯忽然傳來動靜,他第一時間分辨出異于祖荷的腳步聲。通常她上樓梯連蹦帶跳,有時連跨兩級會伴随誇張的呼吸,如果手機拿在手裏,連挂件相擊都是帶着喜悅的窸窣。
這會來人腳步聲顯然過于沉靜。
喻池擡頭一瞧,門口那位卻是稀客。
“副主任。”
喻池打招呼,傅畢凱那邊自然不用客氣。
傅才盛背着雙手,凜然踱步,仿佛日常巡堂——但教室只有兩人,巡監還差不多。
“我路過樓下,看到教室開門,上來瞧瞧你們。”
他在兩人間一個空位坐下,三個男人正好湊成三角形。
寒假時間短,大部分同學沒收整桌面書籍,只有小部分把桌面搬空,教室像剛收攤的菜市場,殘葉滿地,冷冷清清。
喻池借學習免于交談,低下頭繼續自己的事。
傅才盛靜坐一會,随意開頭,有點沒話找話:“現在學習感覺還好吧?”
這當然是在問他。
喻池不得不給面子擡頭,挺謙虛道:“還好。”
但拆臺的是傅才盛自家兒子,傅畢凱吃味地說:“廢話,年級第一還能感覺不好,其他人不敢說感覺好了。”
當爹的寬慰兒子:“現在還不是最終成績,不要妄自菲薄,離高考還有四個月,彈性空間還是很大。”
下一句話明顯又是沖着喻池來:“你爸媽都在家?不回老家過年?”
思路頻頻被打斷,喻池厭煩中維持基本禮貌,說:“應該都在,你要找他們?”
傅才盛順手拿起桌上一個小本子,翻開一看是單詞本,複又擱下。
“我聽說你準備當哥哥了啊。”
喻池眼神一凝,忍不住在草稿紙上戳了一個點;傅畢凱也豁然停筆擡頭。
這顯然是爆炸新聞。
傅畢凱笑道:“爸,你是不是也想給我整一個妹妹?”
傅才盛怪聲一笑,說:“孩子又不是捏娃娃,随随便便就‘整’出來一個,要付出代價的,你懂不懂?”
“你還當我兩耳不聞窗外事啊——”尾音拉出一個慵懶的哈欠,傅畢凱繼續說,“計生不是嗎,一般情況下,公職人員不能生二胎,不然夫妻倆得下崗一個。特殊情況除外。”
喻池就是那個特殊情況,他屬于殘疾孩子,按政策家裏可以生二胎。
他回想喻莉華的異常,好像氣色确實差了一些,冬季衣服厚重,腰身更容易掩人耳目,他家飲食倒沒實質性變化,仍繼續一貫的清淡。
手機上的計時器一直走在,他沉默地盯着卷子上同一道題,虎口潦草擡着中性筆,遲遲沒有握住。
傅畢凱無不羨慕地說:“我早就想要一個妹妹,長大像祖荷那樣性格,每天多有意思啊。——喻池,你沒想過有一個弟弟還是妹妹嗎?”
喻池冷笑一聲:“祖荷會揍人,你妹妹以後會不會?”
“……”
傅才盛站起來,又用拇指和無名指扶了下兩邊眼鏡腿,一派把頭銜裏面的“副”字摘掉的自信從容,下半年晉升,孕婦應該當不起主任的重責吧?
“沒準人家喻池喜歡弟弟,男孩子多皮實多好養啊。你真是瞎操心。——行了,不打擾你們倆好好學習,我還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