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律師從未來接過你
4月,星城一反常态的悶熱,突如其來的暴雨也并未帶走幾分熱意。
大雨沖刷着鄉間小路,小路末端,農家樂燈火通明。
盛夏接完電話返回客廳時,客廳氣氛陡然變了樣。
一直窩在角落的姜可竄到汪琴面前,一臉不服氣,“憑什麽要我留下?”
汪琴瞥了眼門口的人,視線慢悠悠回到氣得紅了臉的姜可身上,趾高氣揚的解釋:“公司原計劃本就是按來時安排返程,來時你坐的陳倩的車,陳倩家裏有急事下午提前離開,按計劃自然是你留下,你放心,只是晚一點到而已,我已經聯系了車輛,正往這邊趕,2個小時後就到了,到時候司機會送你到家。”
姜可氣得人都要炸毛了,汪琴是1個月前空降到MD攝影的。她原本就對這個空降的攝影部總監沒什麽好印象,在汪琴空降後這幾周,攝影部的會議比以往多了3倍。更過分的是,汪琴像是針對他們這組似的,各種難纏難搞的客戶都扔給他們這組,姜可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到一個好覺。
好不容易輪到她休息,準備在家葛優躺,結果昨天汪琴突然宣布要搞團建活動。
搞團建也就算了,偏偏選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農家樂。
MD攝影一直都有團建的傳統,這次農家樂活動是汪琴上任後的第一次團建活動,以往的團建都是公司包車出行,可這次汪琴卻一反常态的安排了自駕。
22人五輛車,原本位置充足,壓根沒有這些問題。可下午陳倩家裏有急事提前開車離開,21人只剩下4輛五座小車,必然有人落單。
這老妖婆簡直欺人太甚,姜可不想忍了,她冷哼一聲,“我不伺候—”
“姜可,住口。”門口高挑身影厲聲打斷了姜可的話。
衆人的視線紛紛看向門口。
女人一身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瓜子臉,眉眼角鋒利,眼尾上挑,輪廓立體,偏冷豔的一張臉。
她臉上妝容很淡,齊肩黑發此時被随意的紮在腦後。
即便沒有精心打扮,也足夠吸引人眼球。
衆人臉色神色各異,即便盛夏制止,大家也猜到姜可即将脫口的話了。
客廳的氣氛陡然變了,空氣中似乎都夾雜着火藥味。
姜可這才看到盛夏,她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眼眶瞬間紅了,委屈巴巴的看着朝她走來的身影。
滿肚子的委屈還沒說出口,盛夏就已經先她一步開口,女人清冷的眸子看着汪琴,語氣不卑不亢,“汪總,抱歉,是我沒有管好下屬,姜可年紀小,你別和她一般計較。”
姜可不可置信的看着盛夏,顯然沒有料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替她道歉。
汪琴空降這段時間,與其說是為難他們這組,不如說是刻意刁難盛夏。
可盛夏表現得太淡定了,對她丢過來的所有刁難都坦然接受,不争執,不理論,當然,更不會服軟。
汪琴睨了姜可一眼,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我沒打算和她計較,可她這麽不服從公司安排,讓我很難做。”
汪琴話音剛落,盛夏淡聲道:“我留下,姜可和你們一起回去。”
“夏夏姐——”姜音量陡然提高,“憑什麽,明明是她安排——”
“姜可,适可而止。”盛夏偏頭,淡淡撇了她一眼,她語氣并不兇,可姜可被她這樣一瞥,莫名就不敢說話了。
客廳氣氛變味,人早就避之不及,生怕被殃及池魚,這會兒見返程問題解決好,衆人都溜之大吉回房間收拾自己行李,雖然沒在這裏過夜,但大部分人還是帶了攝影機和背包。
姜可也沒再多言,她也沒等盛夏,快步走在前面,氣鼓鼓的回了房間。
她想不通盛夏為什麽要給汪琴道歉。
明明這段時間面對汪琴的百般刁難,盛夏都沒服一次過軟,盛夏在她心裏的形象,那叫一個威武不能淫,貧賤不能屈。
可今天,這形象,啪嗒一下。裂了。她着實太意外,盛夏居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毫無骨氣的服了軟。
那之前的硬氣都算什麽?
她都不想回想汪琴當時的表情,別提有多得意了。
盛夏回房間時,就見到姜可撒氣似的将相機往背包裏塞,女孩子像是完全沒聽到門口的動靜,胡亂的将東西往包裏一塞,然後猛的拉上包。
“別拿相機撒氣,弄壞了,我看你一會兒回去怎麽用它給你喜歡的人拍照。”
姜可暗戀的人今天生日,小姑娘年紀小,藏不住事,這幾天天天念叨着。
好像,和她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想陪喜歡的人一起過生日的心情呀,她太清楚了。
姜可懵了兩秒,才後知乎覺的反應過來,“夏夏姐,你是……知道…了,所以才留下的嗎?”
盛夏也沒答,她走到姜可身邊,從姜可手裏接過包,包裏相機、化妝品等雜亂的躺在包裏,盛夏一邊有條不紊的整理,一邊問:“你是不想在公司做了嗎?”
“當然沒有。”姜可否認得飛快,一開始她的确是迫于老爸的淫威進了公司,而現在,她是真的喜歡盛夏,喜歡和她一起工作的感覺。
“既然還想在這做,你得罪汪琴有什麽好處?”
“她太欺負人了。”說到這個,姜可又是義憤填膺的,“明明就是她安排不到位,憑什麽公司的錯要我承擔,就因為這裏我資質最淺嗎?”
姜可今年剛大學畢業,3個月前才進入MD攝影,自然是沒有見過這樣的職場霸淩的。
“還有,夏夏姐,你剛剛為什麽要替我道歉?”
盛夏手一頓,偏頭看向姜可稚氣的臉,“你信不信,你現在說辭職,她會立刻、馬上、理所當然的将你扔在這。”
姜可:……
她剛剛在氣頭上,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可即便不辭職,汪琴還不是仗着身份欺負她,要她留在這等。
“你覺得和她起争執,你争得過她?”盛夏看着小姑娘不服氣的表情,話音一轉,“更可況,會耽誤你見心上人的時間的。”
剛才還氣鼓鼓的姜可一下子就偃息旗鼓了。
可數秒後 ,小姑娘像做了一番思想鬥争,硬氣道:那就要忍她嗎?”
小姑娘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像極了三年前的她,和那人在一起久了,她說話的語氣都像極了他:“要麽你有能力把她踩在腳下,要麽就忍,不想忍也可以,滾也行。”
姜可忽的覺得社會好複雜,工作好難,她忽的覺得這個世界都不美了,“我不懂,工作不應該快快樂樂嗎?既然已經不快樂了,為什麽還要忍,不能辭職呢?那不是虐待自己嗎?”
小姑娘還挺理想化。
“那你覺得,在這裏工作,你每天都不開心嗎?”
要真是這樣,盛夏覺得這小姑娘應該也堅持不到現在。
姜可仔細想了想,堅定的搖了搖頭,“沒有,大部分時候還是開心的。”她其實很喜歡他們這個小組的工作氛圍 ,也很喜歡盛夏。
“那你覺得,你活到現在,一直都是快快樂樂的嗎?”盛夏繼續發問。
“當然不,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呀,怎麽可能一直開心,傷心難過的時候肯定也不少。”
盛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那你不快樂的時候,是不是就要不活了?”
大概是覺得盛夏這個問題太荒謬,姜可懵逼的瞪大雙眼:“當然不,為什麽要那麽極端!”
盛夏笑笑,沒再解釋。
姜可卻忽的懂了,生活裏不快樂的時候她就可以自我消化,工作中不快樂的時候也不應該極端的拍拍屁股走人。
大概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永恒的快樂。
想明白後,小姑娘不再是怒氣沖沖的,盛夏沒有給她講那些洗腦式的大道理,就是幾個簡單的問題,輕而易舉的平息了姜可的怒氣。
“那我不是還要忍她很久,畢竟憑我個人的能力,把她踩在腳下,估計還要好多好多年。”說不定,老妖婆都變老老妖婆了。
“也不是。”見盛夏這麽說,姜可一下來了精神,一臉期待的盯着盛夏,就等着盛夏說出一個讓她快速踩死老妖婆的辦法。
盛夏忍住笑:“萬一你家裏有礦呢。”
姜可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有礦她還不是我上司,被她欺負了我還不是拿她沒辦法,最多也就辭職不幹了。”
盛夏逗她,“為什麽要辭職,難道不是應該買下md,然後拿錢狠狠砸她。”
姜可:……
夏夏姐,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見姜可那一臉驚悚的表情,盛夏完了彎唇,将整理包的背包遞給她,“逗你的,小姑娘真不經逗,生活不是電視劇。”
別墅是個四層的小複式,收拾好背包後,盛夏将姜可送下樓。
農家樂門外是個寬闊的大壩,4輛小車整齊的停在大壩上。
走到門口,姜可停下腳步,不放心的再次問道:“夏夏姐,白律師是真的要來接你,你沒有騙我吧?”
今晚第三次面對這個問題,盛夏微微嘆氣,“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他呢?”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在公司三個月,都沒見他來接過你呀。”姜可小聲道。
她沒見過白蕭,但還是知道這個人的,白大律師在律師界…那可是被神化的風向标。可是當夏夏姐男友嘛,姜可總覺得他不太合格。
“姜可,我住的地方離公司不到一公裏。”言下之意,壓根不用白蕭來接。
“算了,反正白律師來接到你了,你給我說一聲,我先走了。”知道再說下去盛夏也是維護白蕭,姜可不想自讨沒趣,背着包快步往車裏走了。
姜可前腳剛走,這邊汪琴拎着包慢悠悠的下了樓,她一身黑色修身長裙,走到盛夏身旁的時候忽的停下腳步,領導架子十足,“溫經理該好好教育教育部門的人了,該收着點性子,我們是服務業,她這脾氣,以後免不了被客戶投訴。到時候就不是一句道歉就完事了。”
“汪總說的對。”盛夏身形高挑,站在汪琴身側氣勢上不輸半分,“脾氣問題可以慢慢改,腦子問題改不了。”
“汪總您以後決策前可要記得思慮周全,畢竟,您作為總監,決策失誤對公司是致命的。”
盛夏說完,沒再看汪琴一眼,悠閑地往樓上走。
汪琴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盛夏話裏的深意,她在嘲笑她沒腦子。
她居然敢為了一個小助理嘲諷她。
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汪琴恨恨的收回視線,走着瞧!
--
晚上7點,農家樂籠罩在黑暗裏,只有遠處零星的幾閃燈光。
農家樂外是一個寬闊的壩子,門口微弱的燈光散開,壩子中間,女人拿着攝影機多角度拍攝着鄉間小景。
農家樂的負責人是個五十歲的女人,剛客廳那場争執她聽到了,見盛夏孤零零一個人被落在這,她看着都覺得可憐的。
女人她走過去,輕聲問:“姑娘,一會兒有車來接你嗎?”
盛夏回頭,就看到王阿姨站在身後,似乎生活在一個固有的環境久了,盛夏甚少接收到陌生人這樣真誠的善意,她感激的笑了下:“謝謝王阿姨,我男朋友晚會應該可以來接我。”
王阿姨沒注意到她不太确定的語氣,笑着點點頭,“那就好,我們這地偏僻,我還想要是沒車的話,你晚上在這住一晚,既然有人來接你,我就放心了。”頓了頓,她想到什麽似的,笑眯眯的又道,“男朋友挺不錯。”
王阿姨其實壓根不是那麽淳樸的人,開了多年農家樂,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事她已經麻木,就像今晚這種“職場淩霸”也不在少數。
人生百态,萬般屆是自己的選擇。
今天破天荒去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去留,不是因為盛夏替盛夏留下,她因此對盛夏另眼相看,而是因為,中午吃飯的時候,其中一個人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水杯,她當時正在廚房炒菜,好幾個人趾高氣揚的催促她過來清掃,語氣很不友善,有些人真是把顧客就是上帝的理念融入骨髓了。
她雖不滿,但怕玻璃水杯劃傷人,迅速洗了手準備去拿掃把。
三個大圓桌成一條直線擺在農家樂外的大壩子上,壩子最左邊有一個洗衣池,掃把放在洗衣池旁邊的,廚房在最左邊,王阿姨當時正往洗衣池走,一個高挑的身影已經拿着掃把過來了。她迅速清掃完,王阿姨愣了愣,然後從她手裏接過掃把,“我來吧。”
盛夏也沒推脫,遞過去之際,歉意道:“抱歉,是我們不小心,給您添麻煩了。”
--
王阿姨走後,盛夏看了眼時間,估摸着白蕭應該已經結束工作了,準備給白蕭發個微信。
今天下午的時候,盛夏收到了白蕭的微信:【我在這邊出差,7點結束工作,不介意等等我的話,我結束工作過來接你。】
盛夏當時愣了幾秒,他昨晚她給白蕭提起這事的時候,他都沒有提過今天會到這邊工作。
昨晚白蕭還問過她,需不需要他去接她,盛夏想了下,還是拒絕了,“不用,不順路,而且我們應該七點就能返程了。”
從市區來回要四個小時,公司本就有安排的車,沒必要讓白蕭專門跑一趟,而且他們返程的時間,他壓根還沒下班。
昨晚白蕭也沒再說什麽,盛夏一直以為兩人達成了默契。
律師本色——還真是不放過“當事人”說的每一句話。
就因為她當時說了不順路?所以他就通過他的方式變得“順路”?
盛夏當時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就有個猜想:【我有個疑問。】
白蕭:【問吧。】
過了近半分鐘,對話框才多了一句話:【你不會…是為了我才臨時調整了工作吧?】
白蕭不承認也沒否認,【臨時接的工作。】
她當時目光落在屏幕上,看着“臨時”兩個字,嘴角輕揚了下。
白大律師的“臨時”,應該不太容易。
盛夏看着對話框,唇角忍不住再次彎起。
數秒後,她發了一條消息出去:【你工作結束了嗎?】
微信對話框裏很快多了一條消息。
不是一貫的文字,而是彈出一個語音通話。
盛夏微楞,數秒後點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