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也好奇過
樹葉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偶爾打下幾片落葉。
路邊的燈光并不明亮,昏黃的光是暖色的。剎車聲刺啦一聲,車子熄火後,周圍暗了幾度,一雙長腿從駕駛座邁步下來。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紐扣端端正正的扣到最上方一顆,沒打領帶,流暢的脖頸線就這樣露了出來。
何詩詩看清來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白蕭出現在這裏,她實在是太過意外。她還在國外的時候,就隐約聽楊瑜提過,半年前白蕭和楊瑜發生了争執,具體什麽事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從那以後,白蕭再也沒踏入楊瑜在城郊的住所。
白蕭的視線在盛夏身上落了一圈後,這才掃了眼前方的紅色奧迪。
冷風打在身上,男人三兩步走到盛夏身側,問:“怎麽站在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話是對盛夏說的,何詩詩莫名的從他話裏聽出了一點責備,仿佛在問,為什麽不在車裏?
她快步走出駕駛座,一臉無辜的解釋道,“我和夏夏姐正聊天呢,這不好打車,我正準備問她要不要坐我的車。”
她說完,小心翼翼的觀察着白蕭的表情。
白蕭神色淡淡,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周圍的風似乎小了些,一直淡漠的五官這會兒終于有了笑意,那一閃而過的煩躁情緒也因為白蕭的出現輕易散去,盛夏看了身後的別墅一眼,低聲問:“要進去看看嗎?”
她察覺到了白蕭對這個家的抗拒,也大概猜到了答案。
果然,男人看都沒看身後的別墅一眼,“不用。”他語氣平而緩,像是在刻意撇清,“我只是來接你的。”
男人伸手,掌心冰涼的觸感傳來,“這麽涼?很冷嗎?”
何詩詩本來僵硬的臉稍緩和了些,她像是自我安慰的在心底告訴自己,應該沒那麽喜歡吧,所以才沒有細心。
“還好,剛出來時洗了冷水,可能手有點涼。”
白蕭聞言沒再說什麽,對何詩詩說了句開車注意安全就牽着盛夏走了。
尾燈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何詩詩沮喪的心情一掃而光,她忽的覺得,盛夏在白蕭心裏,也不過如此。
他以前,可是會給人披外套的。
黑色大衆平穩的行駛在城郊的大道上。
盛夏安靜的坐在後座,偏頭看着窗外。
何詩詩的問題,她确實不知道答案,并非沒好奇過。
兩人剛确定關系的那會兒,她也曾想去探究他的過去,可又害怕從他口中聽到的那個“過去”,完勝她數百倍。
畢竟,那個時候,任誰都覺得她兩哪哪都不般配。
自卑讓她退縮了。
她害怕從他口中聽到一個優異的存在。再後來,她一度糾結過要不要去探尋。
恰巧那段時間,白蕭律所的發生了一件事。
那時盛夏經常往君也跑,晚上下班她照常去白蕭的律所,那天很晚了,律所沒什麽人,白蕭辦公室的門微敞着,盛夏正準備敲門,兩人的對話就這樣傳到盛夏耳中。
“白律師,抱歉,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會在公司來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盛夏聽出了這個聲音,是前段時間剛入職的一個律師,叫林軒,陽光帥氣,有一個很恩愛的女朋友,盛夏偶爾會聽到他和女友煲電話粥。
“作為律師,你應該明白,保證不了的事不要輕易承諾。”男人聲音低沉醇厚,并未帶着怒氣。
小夥子一下明白過來,緊張道:“抱歉,我會好好和她溝通的。”
“即便分手,也不能欺負人女孩子。”
林軒和她女朋友分手的事在君也不是秘密。那段時間,小姑娘幾乎每天都會跑到君也,苦苦哀求林軒不要分手,盛夏那時對兩人分手的原因也是一知半解,只隐約知道好像是因為林軒的前女友。
林軒大概是覺得有必要為自己正名,少見的對白蕭談起了兩人分手的原因:
“我沒欺負她,我兩在一起4年了,本來是準備今年結婚的,可前段時間她突發奇想的問到我前任,以前我兩都約定了不提彼此前任的。可她不知怎麽了,瘋了一樣扭着我問,我被她纏煩了就和盤托出了,也怪我,當時細枝末節給她都講了,講完當時她表現得很平靜。”
林軒嘆了嘆氣,繼續道,“我還暗自高興,以為她釋然了,現在想來,那就是錯誤的開始。我低估了女人瘋狂的嫉妒心,我每做一件事,她都會在心裏對比,對比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和我鬧,哭着鬧着說不公平,憑什麽我是她的初戀,可我卻曾經喜歡過別人,我每天上班已經很辛苦了,回家更累。”
“我是真沒辦法了,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探讨過無數次,她每次都說她以後不會再提了,可沒過多久,又開始舊事重提,家無寧日。”
“也怪我,當時如果再堅持一些,不和她提那些,我們也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白蕭沒說話,林軒似有些尴尬,他們也不是可以互相讨論彼此煩心事的關系,“抱歉,白律師,我今天話有點多,你別介意。”
“沒事。”白蕭語氣淡淡,“以後,別再感情用事。”
也許是他那句別感情用事讓她退縮了,盛夏又像以往自我安慰的修複好了自己,她選擇了不去探究彼此的過去。
她安慰自己:那樣,就一直保留着一個期待了。
上車後車窗一直緊閉,盛夏身體沒那麽涼了,可忽的覺得有點悶。
何詩詩刻意提起的名字,明目張膽的提到的白蕭的過去,都好像在昭示着,她的自欺欺人破滅了。
駕駛座的男人撇了眼後視鏡。
盛夏安靜的靠在椅背上,她今天妝容很精致,很明顯精心打扮過。一向不塗口紅的人今破天荒的抹了口紅,她唇色本就是那種天然的粉唇,飽滿而紅潤,自帶上妝效果,今天似乎是上了點櫻花粉,白裏透紅。
昨晚的時候,她窩在衣帽間,少見的為了一件衣服糾結起來。
白蕭弄不懂她,她一向敏感聰明,即便他不曾對她提起他那個千瘡百孔的家,她也早就所有察覺。
又何必去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後視鏡裏,女人黑發不知何時散在剪頭,精致的側臉被披散的黑發半遮,白蕭看不清她的表情。
以往兩人在車上,他也總會習慣性的讓她坐在駕駛座後方的位置,可她總是會不太安分的挪到右邊的位置,他讓她坐回原位,她笑嘻嘻的說:“要麽讓我坐副駕,要麽讓就讓我坐這裏,你自己選。”
她給他的是二選一的機會。可白蕭沒選,他直接将人拎回原位,強硬的給人系好安全帶,“好好坐着。別再亂動”
小姑娘有些委屈:“你後面的位置,我不喜歡。”
白蕭不懂小女生的這些小心思,“一個位置而已,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女生低着頭,怏怏不樂道,“因為,這個位置,看不到你呀。”
他當時一怔,像被羽毛拂過心尖,有些癢,見女孩悶悶的樣子,他少見的逗起她來:“怎麽看不到我,不是看得到我的背影?”
小姑娘猛的擡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眉眼間全是笑意,飛快的挪回原位。
那時白蕭不懂為什麽,後來,他隐約察覺到,很多時候,她都安靜的坐在他身後,帶着笑滿足地注視着他的背影,當然,偶爾也會偏着頭,有點調皮的盯着他的側臉。
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頭也不回的提醒她坐好。
再後來,她在他的反複提醒下,慢慢變得內斂了些,不再張揚的盯着他看,大部分時候都是讓他專注的開車,偶爾遇到堵車,也會碎碎念的提到她工作的日常
偶爾也會,閑散的抓起相機,關掉快門聲,在他後面拍攝記錄着。
那些照片裏,都是他。
“以後不想過來就別過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密閉的車內響起。
盛夏思緒有點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她第一次覺得,他們雖然在一起三年,卻并未真正敞開過心扉。很多情侶間可以無所顧忌提到的話題,在他們之間,似乎都是禁忌。
白蕭從不叫楊瑜媽媽,以致于,盛夏那句“可那是你媽媽”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沉默半晌,才道:“阿姨打電話給我,我也不可能總是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她話語裏的為難,白蕭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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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盛夏很晚才睡着,彼時白蕭已經入睡,盛夏維持一個姿勢久了,身體有些麻了,她不敢翻身,怕吵醒身側的人,他向來睡眠淺。
後來入睡時也不知道是幾點了,次日早上醒來,盛夏只覺的脖頸發酸,她揉了揉脖頸,這才意識到四周的空氣似比往常稀薄一些,盛夏下意識擡手去擁身側的人,回應她的是不要錢、随時随地都可以随便抱的空氣。
盛夏眨了眨眼,而後,快速的從床上彈了起來。
她抓起手機一看,看清時間之際,也注意到了屏幕裏的微信消息。
男人的頭像非黑即白,文字一如以往的簡短:【我熬了點粥,醒來記得喝。】
君也離溫莎公館有些裏程,開車近半個小時,早高峰堵車,白蕭一般7點半就出門了。
說來也巧,白蕭購置的溫莎公館恰好在MD攝影隔壁。
兩人剛在一起那會兒,白蕭還住在君也旁邊的一個小公寓,那時也是君也成立之初,他們兩約會地點基本都在君也,偶爾去白蕭的公寓,白蕭也從不讓她留宿。
溫雪那時玩笑似的問盛夏,這麽冷靜,他對你沒沖動的嗎?
盛夏倒沒在這上面多想,她始終認為,性這種事,水到渠成。
兩個第一次是在溫莎公館,那時兩人剛好在一起一年,男人溫柔的觸撫,雲朝雨幕間,撕扯掉了他一貫的內斂。
他輕聲喊着她的名字,盛夏差點溺死在溫柔又霸道的情潮裏。
後來她搬到溫莎公館,本是愛睡懶覺的一個人,可偏偏睡不着了。索性白蕭起床時她就跟着起床,他洗漱之際,她熟練的替他準備點簡單的早餐。
安靜的早上,空氣是清新的。兩個人圍在小餐桌前,面對面坐着,對面是自己喜歡的人,她享受也滿足于這種小夫妻的日常。
盛夏洗漱完換了衣服,給自己盛了一碗白粥,清湯寡水的,可她的味蕾卻嘗到了別樣的味道。
白蕭不擅廚藝,盛夏剛認識他那會兒,他公寓連鍋都沒有一個。
女人彎了彎唇,一整晚的煩郁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微小的一件事,倏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