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脫身

望着那堂上或坐或站着的原身至親,雲聽卻只覺得這三人面目可憎,望之欲嘔。

過去二十多年她從未與人吵過架紅過臉,可今日她實是被激怒到壓過了心內逃避怯意,晶瑩明亮的美眸驟燃火光灼灼逼人。

“我的夫君只有明霖,我的婆家亦只有若水明家!不論你們打的什麽主意,都與我無關。”

說着她猛地轉向面有愕容的雲夫人,言辭犀利:“夫人于這雲府一手遮天,我一出嫁之女竟是連門都出不得真是掌家的好手段!而今我已向你們辭別,現下便要離開,還勞夫人通知下去莫要攔我去路,省得鬧大了真當丢了你雲府的顏面!”

“雲聽你放肆猖狂!”

雲夫人未及開口,雲浮德便先一步拍桌而起,怒指厲喝:“不知好歹的東西,你眼裏還有沒有長幼尊卑父母孝道,竟敢對夫人如此無禮,當真是屢教不改,孽女可恨!”

雲老太太亦杵着雲拐眼含怨毒恨聲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雲家家風代代清白恭謙孝道人人皆知,如今竟出了你這麽個喪門星!此事我已決定,你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老身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能令我雲府丢臉!”

雲夫人此時方作似受到打擊隐忍委屈,心痛自責語氣虛弱道:“都是我的錯,是沒有教導好,聽兒你快向你祖母父親認個錯,說你錯了應了,今日你不敬不孝之舉你祖母父親定然會原諒你的。”

雲聽卻是如看戲般将三人言舉看在眼中,嘲諷的勾起唇,了然的美眸那般明亮的看着他們,忽地嗤笑一聲,“寵妾滅妻,嫡庶互易,姐妹易嫁之事你雲府都做得出來,如今竟還大言不慚地于我說什麽家風清白,哈,真真是聽得人心中發笑,無恥之尤!”

三人驟然青黑的臉色令雲聽霎時心情大好,方才深覺侮辱的憤怒亦掃清大半,頓覺神清氣爽。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且我來時便已向若水官府請了貞節牌坊,終身不再二嫁。我倒要看看你雲家能不能一手遮天強迫我這個貞潔人婦再嫁,且問問看明家答不答應,朝廷律法答不答應!”

一口氣說完後,雲聽深深吐了口濁氣不去看那三人鐵青的臉徑自轉身便要離開。

“來人攔住她!”

身後亂了分寸頗顯氣急敗壞的女聲一聲喝後,堂廳門口立時出現幾名奴仆将那亮堂堂的門路擋住。

雲聽冷眼看着這一幕,頓了片刻轉過身,正對上雲夫人鄙夷輕視的眼。

“聽兒,你為何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沒有府中主子開口,你以為你能踏出這府邸半步嗎?!”

說完便沖門口的奴仆微揚了聲音吩咐:“将大小姐請回去好好伺候,無有府中主子吩咐,不得其踏出院門一步!”

盛京東街

太尉府前,其門階又高又長,門匾更是比之旁的府邸要大上些許,那上面天子親筆所題之字更是威武霸氣望之敬畏,便是門房衣物乃至精氣神都要比得旁人抖擻驕傲。

門前一左一右兩尊貨真價實的金鑲玉獅亦威風凜凜耀武揚威的鎮守門前,如此價值連城的寶貝只撬一角便能一朝發達,可這太尉府自天子親自選址派遣工部督造及至建成開府,這金玉獅便在此嚣張的放着,渾身都透着股我很值錢快來偷我的意思,可卻始終無有一人敢來此伸手放肆。

概因這太尉府主鳳敖本身權重又性子狂傲霸道,與之作對乃至得罪他的人,便是那朝中重臣也絲毫不留情面十倍還之,便是被參到禦前也都被其當堂奚落反參,此嚣張狂妄的做派卻無人可奈何得了他。

皇帝親外甥,自小便隔三差五被召進宮留在禦前親自教導,便是親子也要退讓一步。其母又乃皇帝同胞親妹一國公主,其父更乃皇帝近臣深受重用。如此家世,已是頂了天的煊赫權貴,且自己還文武雙全聰睿過人早早去了朝堂為國效力,與這等家世才幹相比,那點子狂傲不羁非但未令他名聲有瑕,反為其增了光,只令人深覺理所應當。遂這盛京小霸王鳳太尉已是深入人心,百姓聞之無不俯首帖耳退讓八分。

此時,那漆了蠟油的紅木大門正從內而外緩緩打開,卻到大門完全敞開,便見一匹毛色光澤的紅脂寶馬,邁着矯健壯實的長腿,馱着身上一身着暗紅色鏽麒麟紋樣利落勁裝的高大身影自門內優雅踱出。

“屬下等恭送太尉!”

恭敬謙卑的問安聲只收到一聲漫不經心的哼聲,那馬便邁着輕快強勢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鳳敖高坐馬背,張揚淩人充滿攻擊性的深邃鳳眸百無聊賴的随意掃視着他看了數年不變的乏味街景,右手執鞭垂于身側輕敲膝下的鹿皮靴,棱角分明的唇微動,發出一聲無趣的啧聲:“走着。”

呂金忙腳下小跑着緊緊墜在馬側用力彎了下腰應道:“是,爺!”

也是今日出門的巧,剛出了東街,鳳敖便見那街上陸續有人往南街擠走,且其中不乏那朝堂之上他叫得出名字卻不甚得他待見的官員也在。

他挑了下眉,頓時來了絲興致,手下已經勒了馬頭調轉方向跟了上去。

居高臨下的狹長眉眼越過步行退讓的百姓搜尋那趣事發生之所,同時微俯身執鞭指着前方對旁吩咐:“去看看都有哪個大人也這麽有閑情逸致來湊熱鬧。”

呂金應後不多時便迅速折返:“回爺的話,是言監官陳大人和劉大人。小的還打聽到是那四品禮部侍郎雲浮德家,據說是扣押了已出嫁的閨女不放人,現下人夫家來要人呢。”

“哦?”

鳳敖微眯了下眼沉吟片刻才想起來這禮部四品侍郎是何許人也,若這消息為真,那這位禮部侍郎自掌國朝禮制自己卻知法犯法,倒是當真有趣至極。

玩味的勾了下唇,便驅馬穿越人群率先抵達。

剛一到府門前,便隐約聽到一帶着令人心疼的顫音清清軟軟的說話聲,只到底離得遠些,只聽得見其聲音之主驟然激動時突地高起的女聲不覺更為好奇,便揮開手忙腳亂不知是攔還是趕的門房,就這般大大方方于衆人矚目中堂而皇之的進到他人府內近前圍觀,且還越俎代庖揚鞭斜指府內管家不得擅動。

如此猖狂妄為,直令府外好奇張揚的百姓與那趕來的官員不敢茍同卻也只能無奈搖頭。

彼時,雲府外院會客堂內

幾名蜷縮在地的奴仆正捂着臉哀聲嚎叫,而那座上三位主子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愕然怔愣,唯有堂中一身素白衣裙烏發披身的絕貌女子手持紅鞭美目含怒凜然而立。

雲聽此時已心中無懼,她手中揮鞭的技巧愈來娴熟,更不知自己竟可以如此勇敢。若方才揮那婆子她心中還有餘悸,那此次面對這幾個面目猙獰撲向自己的奴仆,她已然不再心有隐愧難以下手。

他們奉命行事,自己為求自保,本就立場對立,何必再瞻前顧後。

至此刻他們已然撕破了僞裝的假面,且按時辰算,此刻薔薇他們應也已準備妥當,雲聽便不欲再做停留,冷冷地在那三人面上掃過後,轉身時用力甩了下手中紅鞭,啪地一聲脆響令地上哀嚎的奴仆倏地閉了聲,生怕那火辣刺痛的鞭子再落在身上,餘光瞥見那抹刺目的白色裙擺如水波動行來時,竟懼了其淩人之勢下意識讓開了去路。

而這鞭聲聽在堂內三人耳中亦覺頭皮發緊身上發痛,可旋即便也回過神來。見她将要踏出門去,雲浮德頓時惱羞成怒,想自己堂堂朝廷四品大官,一府之主,如今竟被自己卑賤守寡從未看在眼中的女兒吓住,當即便怒火中燒大喝道:“來人!将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逆女拿下!”

雲聽本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着只要能離開這令人作嘔的雲府便再不會來京,更不會再與這雲府有任何瓜葛,可沒想到她想息事寧人對方卻寸寸緊逼!

豔紅的紅線嗖地劃過當空留下一聲聽之肉痛的鞭響,清軟卻凜然的女聲亦同時喝道:“誰敢動我!”

這一聲淩厲逼人的聲響直将作勢圍來的奴仆震在原地,那前車之鑒都還在地上躺着,且這大小姐一改常态如此盛氣淩人,一張明豔無雙的絕色容貌亦因那雙似噴火般的耀人杏眸而熠熠生輝逼得人不敢造次。

雲聽就站在門邊手執紅鞭直指堂上怒目圓睜的雲父,思及原身的記憶瞬間如感同身受般憤怒加身提了嗓音駁道:“堂堂朝廷四品大員,私德不修,妻子剛過門不久便與妻妹無媒茍合,後竟是先于正妻産下一女,渣男賤女竟是将妻子氣死月中,以妾為妻,磋磨正妻嫡出之女,後更是為一己之私将長次之女排名調換,喂了迷藥強壓着雲聽遠嫁若水,如今竟還不滿足,欲要從我這新寡之人身上再次吸血送人做妾,如你這等對妻子不忠,對女兒不義,對故交不誠,道貌岸然寡廉鮮恥之輩都竟還大言不慚不知羞恥的舔居堂上 ,你有何資格,有何底氣,有何恥臉竟敢還來指責于我?!”

慷锵有力的一段言語直将雲府主人極力掩蓋的密辛公之于衆,令得奴仆瞠目,亦驚得當事人愕然,更令得府門外圍觀的官民咋舌。

雲聽卻不給他們思考自己是如何得知這來龍去脈的時間,只覺胸中淤堵的惡氣頓消大半,繼而說道:“我既嫁于明家,便是明家婦,我的姓亦是明雲氏,你雲家再無權幹涉左右于我。今日你們若痛痛快快的任我返家,你雲府肮髒惡臭我也不屑插手,若你們定要為難于我,”

話到此處,她猛地眸放狠光,揮鞭說道:“大不了我們就魚死網破,我便去那京兆尹處擊鼓鳴冤,将你這藏污納垢的雲府惡行狀告官府,我倒要看看這天子腳下,是不是你雲府說了算,你雲府又能不能一手遮天!”

而後便在衆人目瞪口呆未回過神阻止自己時徑自轉身跨門而出,卻是剛出了那圓洞門,一直撐着的那身凜然之氣便有欲散之趨勢,身子亦禁不住後怕的微微發起抖來,便是連握鞭的手都緊得有抽痛之感。

可只要未出了這雲府,她便不敢掉以輕心,另只手緊握白玉扇暗暗為自己打氣,面上僵硬的神色是恰到好處的冷若冰霜,配着那決絕堅毅的美眸越發的凜然不可侵犯。

雲聽全副身心都放在要離開這裏,未曾注意到與一道暗紅色身影擦肩而過,卻是一眼被一匹毛發光亮的駿馬攫住了目光,而後眸中猛然一亮,未及多想便快步上前,一手扶鞍一腳踩镫利落的翻身而上。

更不知翩跹波動的白色裙擺在那翻身剎那如一團白雲柔軟夢幻驚豔了他人之眼,娉婷身姿行動間飄散的茉莉發香也攝了他人之魂。自也不會發現有一道格外興味灼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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