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邀約

若水城,欽差別院

兩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姿态恭謙神色恭謹的出了院門,待離了那肅穆而立着欽差衛隊的院門後不由對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都松了口氣。

瘦長臉的中年男子低聲對身側年齡相仿相貌端正的男子說道:“咱們這位欽差年紀不大,氣勢可真真不小。不過啊,到底年輕,喜好張揚,聖旨都說了是微服私訪,不低調行事也就罷了,竟主動亮明身份大肆聲張,這真是,啧啧啧。”

與之并肩而行的官員卻是與其看法相左,暼了他一眼道:“堂堂太尉,皇上親外甥,公主親子,大将軍獨子,只這一個個驚煞世人的頭銜便足可令他橫行無忌。且你怎知他亮明身份不是為了打草驚蛇?他何時到來,來了若水幾日,都做了何事,是否已探知了他想探知之事你可知道?城中百姓可是有人聽聞欽差在此之事?除了官府中人,怕是全城百姓無一人知情,這難道不是微服私訪嗎?”

先時開口的官員被他駁得語塞,絞盡腦汁卻遍尋不得反駁之語,終是嘆了口氣拜服道:“還是嚴兄看得真切,倒是我一葉障目自以為是了。”

說完又湊近他擠眉弄眼道:“不過這太尉欽差可是夠風流的,皇命在身還帶着內眷,您方才看到太尉大人臉上那被撓出來的印子了嗎?要說這女子也真夠大膽的,竟敢傷了男子之面,太尉大人也未見惱怒,可見是極寵愛的,您說是不是要請夫人們去拜一拜那嬌客?”

嚴大人瞥了他一眼,只暗道孺子不可教也,便搖搖頭不再言語。

将諸事安排妥當後,鳳敖終于有了空暇去想他心中一刻未能忘卻的潑辣小婦人。

大馬金刀的在交椅上坐下,擡手摸了摸已掉了痂的眼尾與唇角,想到這幾日他因着臉上挂彩難以見人的模樣,俊美不羁的臉上便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吩咐你查的事如何了。”

呂金未敢擡頭去看他家爺仍有痕跡的臉,雙眼老老實實的盯着腳尖說道:“回爺,雲家與明家是定的娃娃親,雲夫人是三年前嫁入明家與明家獨子明霖為妻,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極盡恩愛。同船泛舟,夜游賞燈,踏青拜佛,這若水城幾乎每一處好景都被二人留下足跡。奴才不過稍一問及,這城中百姓任意一人都說得出這夫妻二人的恩愛事跡來。且聽聞那明霖還曾親自為雲夫人挑買胭脂首飾,排隊去買雲夫人愛吃的小吃,猜了一攤子燈謎只為了贏得雲夫人看中喜愛的彩頭,為雲夫人作過詩,裱過字,攜手--”

“夠了!”

呂金未說完的話全都因這一聲帶着怒意的冷喝咽了回去,想到方才自己竟無一點隐瞞修飾的将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帶着贊嘆的語氣說出如同戳他家爺肺管子的話,猛地打了個寒顫,縮着頭肩緩緩蹲了下去。

鳳敖确實快氣炸了肺,他瞪着那縮成球狀的東西,忽地起身擡腳便踢了上去,咬着牙冷笑:“說的那麽高興贊嘆,是不是遺憾他死的早?嗯?”

呂金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也不敢狡辯,抱着腦袋呲溜一下重新跪在地上讨饒道:“爺莫要生氣,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都是奴才口拙說錯了話,爺不若再踢一腳解氣?”

“滾出去!”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出去。”

呂金說完當真就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滾了出去,等出了門忙往旁邊一滾呲溜一下就站了起來。垂頭看了眼身上的腳印,心裏卻心疼他家爺,日思夜想的女子曾是他人之妻也就罷了,還上來就是巴掌鞭子,又打又撓的,那日他家爺頂着一張微腫着半張臉,還嘴唇裂了個口子,眼角兩道血檩子的俊臉表情可怖又詭異的出來時,吓得他人都傻了。

位高權重狂傲不羁的太尉大人在一小婦人身上一點甜頭沒嘗到反弄傷了顏面,一點問罪的意思都沒,甚至還時有笑意,這要傳到盛京去,誰信?

不過也不怪那守了寡的小婦人那般剛烈寧願一輩子守寡也不願改嫁,亡夫死了一年還這麽念念不忘,對他家家世容貌頂頂尖的爺不屑一顧,他要有那麽一全心全意相待的夫婿,他指定也念念不忘來着。唉,有了人家那亡夫珠玉在前,還做到了極致,他家爺還真沒什麽勝算。

鳳敖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額角仰着臉站在廳堂,極力克制着突如其來的毀滅欲,卻忍了又忍這火氣不僅未消反愈加高漲。那小婦人未出閣時備受冷待,那短命鬼便以此為謀攻克了那女子之心,令其以餘生報之。

須臾他便串通了關竅冷靜下來,放下手露出一雙微微赤紅的銳利鳳眸望着虛空,冷嗤一聲:“好個陰險狡詐的東西,但死了就是死了,生前做了再多又如何,終究是沒命消受。”

雖是如此作想,只可惜那短命鬼已入了地府,他空有一腔不愉憋郁之火也無有可較量發洩的對象,一拳揮了空之感令他極度不适。

鳳敖何時受過這等憋屈,此刻得知那小婦人亡夫是如何對其疼愛有加細心呵護的,非但沒有讓他對這對苦命鴛鴦發了善心,打消他對那小婦人的念想,反更激起了他想要得到奪去的決心。

且他心中早已定了注意,斷然沒有朝令夕改半途而廢的道理。那小婦人對其亡夫念念不忘說到底都不過是念着那死人的好處,只要讓她感受到比那死人能給的更多,何愁她忘不了前人,心甘情願的轉投自己懷抱?

如斯想罷,才覺胸口堵的那口氣消散了些,輕哼了聲轉身撩袍坐下,端起桌上已經冷卻的茶水飲了一口,通體舒暢,才漫不經心瞥了眼門外:“滾進來。”

下一瞬,呂金便當真是滾了進來,一臉正色道:“爺您吩咐。”

鳳敖瞥了他一眼也未叫起,食指輕叩扶手,鳳眸微動,思索片刻才開口說道:“派人去遞個信,就說,故人以扇相約,明日巳時郊外別院一聚。”

說完後又覺不妥,叫住麻溜起身領命欲走的呂金又加了句:“派個女子去送信,就說,若她不得空,爺我可親自上門拜訪。”

吩咐完後,便微仰着下颌閉眸假寐,他心知自己對這小婦人正是新鮮又有欲求未得的難耐,他願意因這幾分上心為她的名聲去考慮,但也容不得她拒絕,松緊有度不愁拿捏不住這性拗的小婦人。

雲聽雖被信中所寫氣得咬牙,但确是被他這暗藏威脅的言語給拿捏了住。她如今守寡之身,還與婆母一起居住,若真被他找上門來,不說她婆母如何猜度,只這流言蜚語就能淹了她。

但他的狼子之心昭然已揭,若她前去赴約只怕兇多吉少。去,于她不利,不去,還是于她不利。将她陷入如此兩難之地,此人着實可恨!

自收了門房傳信,一整天裏雲聽都在絞盡腦汁思索有無破局之解,卻無論是哪一條,只她現如今一個寡婦之身,便已是原罪,根本無法可解。

秋日将落之跡,雲聽還是決定将盛京及鳳敖之事悉數告知婆母,她畢竟閱歷太少,經的也少,與其庸人自擾,不如集思廣益,且她婆母畢竟才是這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于她現下所處的境地也更能思慮周全。

且只要将此事過了明路,她便不會再怕他那登門拜訪的威脅,而這未嘗不是破局的方法。

但當她打好了腹稿鼓起勇氣要去和光院時,卻恰巧遇老夫人院中的管事婢女求見,且更令她猝不及防的,竟是老夫人已于一個時辰前便離了府。

“這!娘可有說去了何處,何時歸來,怎才來告知?”

這個時機未免太過湊巧,雲聽不得不陰謀論是不是那鳳敖搞的鬼。

婢女見她神情凝重且隐有焦躁似是有緊急事,便忙将老夫人臨行前的吩咐告知:“回少夫人,老夫人年前在般若寺主持那親自誦鑄的長明燈剛被告知已可請出,主持算得吉時正是今日,老夫人作為請人需得親自為長明燈徹夜誦經祈福,怕誤了吉時才會急急出了門。但出門前老夫人曾有交代明日便會返回,待長明燈請入香臺時,再請少夫人一同前往,請少夫人不必憂心。萬事都等歸來再說不遲。”

怎會不遲?!依照婆母此前每次去寺中誦經祈福後,次日定會與主持論經用了寺中齋飯才會返回的習慣,便是不在寺中休息最快返回也已過了午時。

且明霖的長明燈她與婆母都極為重視,誦經祈福時斷斷都不會要人打擾,便是她此刻去追也于事無補,就算她到了,也斷然不可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去打斷婆母為明霖的長明燈祈福之事。

而且現下天色漸暗,不知是不是因有了前兩次陰影,她甚至都不敢在這樣的時辰去趕夜路。

雲聽想摸她的白玉扇,可那扇子落入他人之手還以此挾制她,她又急又怒卻毫無辦法,只能擡手壓在砰砰直跳的胸口,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慌,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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