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一旦動了念便再無法冷……

鳳敖卻好整以暇, 甚還姿态慵懶的笑睨着她:“普天之下也就你這個小婦人敢如此罵爺,無恥二字都快讓你叫得貼爺身上了,不過, ”

他唇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欺到她頰邊低聲呵笑:“聽兒聲如黃莺動人,這罵人的話聽在爺的耳中, 亦如天籁還要繞梁三日而不止呢。”

比無恥,雲聽如何是他的對手?

她兩只手拼力才堪堪将他的手拽住, 冒着火光的晶潤雙眸憤恨地瞪着他不以為恥的模樣, 忽地擡手抽出一只玉簪狠狠朝下紮去, 咬牙冷笑:“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便是她的動作出其不意, 但落在鳳敖眼中也擡手可擋,他知她氣性大若落了空定然不解氣,遂圈着她的身子動也未動, 只将手在剎那擋在那緊要之處, 任由那圓潤卻足夠尖細的玉簪重重插在掌心,他瞳孔微縮手卻未顫動一分,垂眸看着手心處漸漸溢出的血跡微眯了下眼,雙指一勾便将那簪子易了主。

雲聽同樣被鮮紅的顏色吸引了目光,卻只是紅唇微抿未發一言,待那簪子被奪走,随着擡手的動作, 鮮血自手中至手腕之間蜿蜒出一道紅線朝她伸來時,雲聽不閃不避的擡眸與他對視。

發間增加的微小重量提醒着她, 他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惱怒要對她動手, 而只是将那簪子重新為她簪上?

鳳敖已抽了她的青帕随意系在手心,餘光見她那詫異愕然的動人小臉,哼笑了聲:“怎麽, 以為爺要動手打你?爺在你心中就那般的小人度量,不過是蹭破了皮就喊打喊殺?”

見她美眸微瀾似被說中心中所想的模樣,他又氣又笑的擡手撥了撥她那青玉簪,又輕捏着她柔滑的玉頰擡起下颌,忽地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語氣莫名道:“流血事小,不過是要看看傷在何處。若方才我未能來得及擋了一下,那你的簪子,可真要如此不留情的紮下去?嗯?”

雲聽被迫仰着臉與他對視,卻只是冷淡的暼了眼便移開了目光,但心中心卻因被猜中了心思而亂了規律。她雖遺憾未能如願,卻也知以他的身手及敏銳,她的攻擊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這樣興師問罪吧。

鳳敖雖一眼看穿她的目的,不免仍是被她毫無悔意的态度氣得牙根發癢,卻是一改方才深沉,若無其事的揚了眉哼道:“這等尖銳之物日後斷不能再配你身上,爺乃男子皮粗肉厚傷也就傷了,可萬莫要傷了你才好。只爺的聽兒忒是狠心,若真讓你紮中了,那日後埋怨爺的不還是你嗎?嗯?可是解氣了?”

神經病。

雲聽擡手抓按在他的傷處,在他條件反射身體僵硬的瞬間忙掙脫了身,取了帷帽戴上擡手打開了車窗。

之前進京時她便留心觀察過,盛京作為宣朝國都占地極廣,道路暢通四通八達。出了城後前方左右盡是坦途大道,且來往行人客商男女老幼絡繹不絕,若能尋機出城混入其中,如此多條道路定然不好搜尋。

而後她又看了看不遠處挂着殘雪不斷倒退的枯林,時下已經入了冬且寒冷,再往後恐是受天氣所阻出行的人定會減少,她若要走也要将雪天難行或惡劣天氣,錢物,去處,等諸事考慮妥當。

但最緊要的,還是機會。

“在看什麽如此入迷?你身子弱仔細寒風入體,是藥三分毒,總歸是吃多了不好。”

車外的冬景被一扇雕花隔窗所斷,眼前朦胧也霎時一清明。

雲聽倒是動了,卻只是取了車內披挂着的青色鬥篷系上,又從他手中将帷帽拿來重新帶上,才又打開了窗繼續朝外看,期間一眼都曾朝他看過。

鳳敖被她晾了個徹底卻也未有絲毫動怒,這小婦人性子又倔又犟他已不是頭一回領教,只是看她視他無睹旁若無人的模樣都覺得可人至極。

既山不就我,那我來就山便是。

他身形一晃便緊挨着她在窗前坐下,寬厚溫熱的胸膛隔着厚實衣物貼着她,一只大手繞直前方圈緊了鬥篷摟着她,銳利的眸透過帷帽瞧着她的目光朝外看去,便只見一片蒼茫灰白之色。

這景物于他看來已無甚稀奇,不過想到她先時在雲府時被禁着從未出過門,後去了那若水怕也是不曾見過這般闊朗景況,移不開眼貪圖新奇也就難怪。

“這郊外野路無甚美景,待一會回來爺帶你到梅園瞧瞧,白雪皚皚,紅梅簇簇,再煮一壺清茶美酒,聽鳥雀驚雪簌簌紛落,于這冬日也算得美事一樁。”若能得他的小婦人酥手執杯語笑嫣然的親手喂下,那才真真是人間美事。

一時如此作想,不由便有些心猿意馬,甚而現下便想轉道前去,卻是吸了口涼風只嘆遺憾。

未聽得身前人有所回應,他也不以為杵,支在桌上的手一掀,人便入了這帷帽之中,比白雪玉質清透的臉,比紅梅嬌顏的唇,及那驚訝又嫌煩看來烏潤清亮的黑瞳,每一處都無比驚豔,靈動,一颦一動都極得他心。

如是這般美如仙妖,好似集着天地精華而成的女子,哪是那凡塵美景可堪比得,而這個冷淡如冰雪,透明如冰雪的絕美女子,卻被他所得,為他所有。

被他這般一攪,雲聽已無法精心思慮,唰的下拉上隔窗,将帷帽移到他頭上自己出來,又借着解開鬥篷的動作掙開了他的圈锢,青色的裙擺随着蓮步輕移如雲水波動,遙遠如隔雲端,惹人遐思欲攀握之,卻又怕稍不留神便會翩然流逝。

鳳敖擡手取帽時餘光便看到她裙擺翩跹一幕,只覺她好似在他心上行走般,踩得他心軟如水。

長及腰處的白色帷帽在暖意融融精貴奢華的車廂內無聲劃過,正墜在挂屏之上,青碧色的裙擺忽地一陣搖曳如昙花剎那綻放,而後又靜止垂懸于地。

雲聽心有所思,對他方才欲将她拉回懷中的舉動也暫且不去計較,只坐在對面眸中清淡神色平靜的看着他說道:“我雖是盛京人,卻不知這裏逢年過節,乃至于節氣時可有何節日廟會舉辦,譬如眼前冬日,動辄凍手凍腳若每日只待在屋中,豈非苦悶?另方才我看路上仿似已覆有薄冰,若天氣更冷,或是再下幾場大雪,道路盡被冰雪覆蓋,人們要如何來往采買?若不慎受了傷,豈不是凍死凍傷也無人知?以前我在那雲府時曾與奴仆一起掃雪除冰,那這路上難道也每日有人來清路嗎?”

她幾乎從未與他這般平靜平和的說過話,甫一聽來,鳳敖真是有些雀躍,而她語中那簡單純粹如孩童的問話更是聽得他心尖發軟。卻又有股微痛的澀意,是對她身為盛京人竟連節日都不曾知不曾過的心疼,更是怒,怒他捧在手心的人竟曾在酷寒冬日與奴仆一起掃雪除冰被人虐待!

突如其來的暴怒令他眸中一寒,周身惬意之氣也驟變淩厲,卻在對上她純淨的眸時盡數收斂,重露笑意,只心中已将那雲府狠狠記下容後算賬。

“廟會節日不過是些百姓商販大肆謀財,情男情女定情約會之地,與你我先前夜游時無甚差別。你若喜歡,待上元節皇宮夜宴時爺帶你去。”

他說話時身子倚靠在圈椅之上,雙手各搭在扶手處,面色柔和眸帶笑意看着她,整個人輕松又恣意,便連說要帶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進到天下至尊之地參加宮宴也是那般輕松無比,放佛那是任人可進之處一般。

“還有這路,”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凝神專注看着她的眸中,臉上,只稍偏了下頭繼續說道:“盛京乃宣朝國都,歷年天子将要封筆之前,各國使臣便會紛紛前來恭賀上朝吉瑞,我朝作為萬國朝拜之首,自是不會讓客人人仰馬翻而來,巡城司有專人肅清冰雪來路之人,便是大雪封成,盛京內外也仍是道路暢通,更有巡兵按時巡路,自更不會出現我朝百姓死傷路上而無人得知之事。”

看她恍然大悟不覺點頭,眉目舒緩一副極贊賞兼之與有榮焉,心思直白剔透的可人模樣,他勁腰稍一用力人便前傾過來,擡手輕刮了下她悄嫩的瓊鼻,鳳眸含着喜愛瞧着她,勾唇低笑:“爺的聽兒嬌嬌女子卻有一副大愛胸懷,人美心善,不外如是。”

雲聽沉浸在他所說消息中,一時便未來得及躲開,鼻上輕觸後便轉至下颌再未離開輕輕摩挲的長指喚回她發散的心神,忙仰了頭身子後靠躲了開去。

若是如他所說,便是真遇上雪天在官道上行走并不受阻,可同樣的,若是被發現也更便于他派人搜捕,更罔論還有定時巡邏的官兵,還有離了盛京後旁處道路可通嗎?

上元節,便是後世的元旦之日,距離現今也不過半月時間。若那日他進宮短時內定回不來,便是府中下人發現了什麽,皇宮森嚴,定然也不會能輕易進得去,那麽中間這個空差便是她能争取的時間。

但在此之前,她得能自由出入而不被懷疑,還有薔薇,也得盡快離開。

人一旦動了念便再無法冷靜,雲聽此刻便就如此,她只不過是為自己定下了離開的時間,便就心內雀躍甚至血液都開始沸騰。

但她按捺住自己,只閉了眸做假寐狀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盛佛寺立足盛京百年餘多,信衆遍布天下,哪怕已是寒冬臘月也仍是人聲鼎沸人潮洶湧。

雲聽雖未開窗,但也能聽得見車外那不絕于耳的言談聲,而也因着同車之人身份尊貴,他們連排隊都不曾,甚至連車都未下便從另一道門進入,行走在寺廟之內,空氣清淨到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雪的清冽,佛香檀醇,一呼一吸間都盡是沉醉。

任何時代,特權總是無所不能,便連這佛殿也有平民貴胄之分。

在肅穆莊嚴的佛前參拜時,雲聽心有所感,擡手去掉了帷帽,仰頭望着慈悲憫人的佛像,雙手于胸前合十,緩緩閉上眼。

這是二人第二次在寺廟同處,卻是此一時彼一時,鳳敖雖不信佛,但見這小婦人神态虔誠,再加之他要請樽送子觀音回去,便也收了傲慢站在她身側,露了兩分溫色。

只在她要起身時,他忽地按住她的肩,蹲下身,眸光晦暗的看着她,笑着問道:“向佛祖請了何願。”

雲聽看了他一眼未有答話之意,只肩上的力道雖不重卻令她如何都起不得身,她頓時便怒上心頭,極為不快的看着他:“放手。”

鳳敖迎着她不悅的目光,力道不減分毫,再次問道:“與佛祖請了何願,可“只”是與爺有關。且記着,佛祖面前不打诳語,否則應應的,便是那無辜之人了。”

他言下之意雲聽如何聽不出,可她如何會在與他一起時向佛祖請願明霖之事,那是在對他的侮辱!小人之心,着實可恨。

她眸帶嘲諷不閃不避的回視他,“我如今背井離鄉舉目無親,所求所願唯平安二字。”

說完擡手便朝肩上的手臂揮去,恰時他松了手,雲聽便順勢站起來,冷冷瞪了他一眼,攜着怒意便徑自轉身出了門去。

鳳敖卻只關心她面上眼中有無心虛之色,他帶她來此,可不是讓她給那亡夫上香的。雖是惹了她不快冷眼,但他心中卻是愉悅,這小婦人眼中藏不得秘密,他也未在她臉上發現說謊僞裝的跡象。

雖仍是與他無關,也未求子,但能抛下那無關緊要之人。便已是一大改變。最後看了眼那悲天憫人的佛祖,而後轉身大步而出。

因着他小肚雞腸惹了佳人不快,返程途中盡是他不厭其煩小意哄勸的聲音。他也不知自己何時會有如此耐心纡尊降貴來哄一小婦人,只知見她看到梅園雪景美眸放光唇角微彎時,便覺心中如有煙花綻放令他心神俱震。

二人相識如此之久,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這般毫無防備幹淨純粹的笑,哪怕這笑甚至不是為了他,也讓他驚喜驚豔,只恨不得将世間美好都送她面前,再令她展露笑顏露出如此靈動純真之态。

及至次日他下朝回府直奔卧房未見到人大發雷霆,驚動滿府欲外出尋人,正遇上她從從容容回來,壓着怒火心慌硬聲質問過後才知,他竟色迷心竅主動給了她自由出入的權力。

有心想要反悔,可看她明顯氣色紅潤,精氣神也較之先前生機勃勃的模樣,他竟再不忍心禁着她。

但他更不想他想見她時而不得,面對一座空蕩蕩沒她在的府邸。

“怎不等我回來陪你去?”

“我又不是無知孩童無手無腳,為何要等你回來才去?”

雲聽對他的黑沉冷臉視若無睹,淡淡回了句便讓人送了吃食來用。這身子本就底子不好,有明霖久病成醫調理了兩年才算是補底了些,只後來她無心吃睡才又弱了下來。

既如今有所打算,身子必得要盡快調養好,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鳳敖眼瞧着她旁若無人的從容用膳全然不似之前那消極模樣,方才見不到人的空落發慌之感頓煙消雲散。便是她言語擠兌他,他竟都聽了習慣無限遷就。

“怎這時才用膳,莫不是你竟一直餓着?”話落便冷眼掃向一旁伺候的下人欲責問處置。

“只是覺天冷體寒,未走得幾步便有氣無力,想着多吃一些補補身子罷了。”

鳳敖未料她竟回了自己,當真是頗有些受寵若驚,便心情大好揮手令那跪地求饒的奴仆退下,長腿一邁便在她身邊坐下欲親自為她添筷。

只一看桌上之物便又皺了眉:“既是要補只喝湯如何補得,來人!”

呂金忙快步進來應命:“請爺吩咐。”

“去太尉府将庫房裏的人參靈芝鹿茸等滋補之物一概取來,再去公主府問母親要禦醫給她開的養身方。”

“是爺,小的這就去辦!”

“回來!”

鳳敖思慮了瞬,食指輕磕,又道:“算了,直接去太醫院找專功此道的太醫開方,順帶再問禦膳房要了藥膳食譜過來。”

這可真真是費了心,用了心啊。

呂金心內咋舌,面上恭敬的應後忙小跑着出去安排。

雲聽聽着他吩咐,慢慢喝粥的動作卻一下未停,有懂行的相助總好過她自己琢磨。

因她主動要調理身子一事,給了鳳敖她已認了命要認真生活的假象,再加之她出門不管去了何處,何時去的,都每次必回,有時他下朝直接去尋她,她也未表露不喜,這種種跡象都讓鳳敖漸漸放下了戒備。

且他如今還多了項愛好,那便是每日盯着她喝藥用膳補身子,比雲聽這個正主還要嚴謹。概因有她本人配合,本就欺霜賽雪美過衆生的小臉不出三日便越發的明豔照人,且這身子骨也确是比之前要康固了,作為直接的受益者,每夜床榻鞑伐間自是愈發的盡興。

薔薇是在出了那府邸第十日的時候離開的,雲聽送她出了城,主仆二人同車而坐,卻分離在即,竟都有些相顧無言。

直到馬車停下,雲聽深吸口氣,緊握着她的手,再次問道:“送你之人可确實可靠?”

薔薇看着她氣色紅潤比之若水時都要生機必現的模樣,知她定是被細心照料 ,心中松了口氣,便還似以前那般笑道:“夫人放心,是與咱家鋪子有過往來的東家,他們會将奴婢平平安安的送到若水的,且您還記下了他家的名號,沿途路線,還打聽了他家的底細,若奴婢和明家未給您報平安,您也定能找到奴婢的。倒是您,”

她目光游移,看了前門和車窗的方向,微提了些音量說道:“看您氣色大好,奴婢也能放心了,奴婢不在您身邊,只望您能一切安好,事事,如意。”

雲聽看着她,二人會心一笑,她忽地拉過她緊緊抱住,眸光堅定的看着前方,貼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去,在若水等着我,我會回去的,無論如何。”

二人于城外十裏送別亭內依依惜別之時,不知就距她們不遠處正有人暗中打探,在分別後,前後兩撥人跟上了離京了商隊,而另一波人也在雲聽轉身回車時,看到了她兜帽下未作遮掩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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