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蘭香的男子(2)

茶幾上一張打印的黑白照片吸引了她注意。它不同于其它資料,如此突兀的擺在一堆紛亂中間的最上層。

傅一宣拿起。

那是一張人物的照片,照片中一男人端坐在木椅上,頭戴鑲玉綢緞帽,身穿前清兩件式長袍,身形中瘦,雙目陰厲,上懸一匾額——“承先啓世”,身後隐約可辨書房裏的案桌,桌上瓷壇內裝着書畫卷軸。

從這照片的拍攝效果和背景來看,約莫是清朝遺老的照片。

傅一宣仔細觀察照片,想要看看這照片到底有什麽端倪。它擺在上層,說明很有可能是張力最近在查的東西,這樣顯眼的亂擺在茶幾上,說明他認為這個沒有過多線索,并不擔心被竊取。

本也只是出于好奇心,看來看去沒看出什麽特殊之處,傅一宣原封不動的将它擺着原處。

剛放下正要收回手,傅一宣餘光最後一次掠過照片,猛地,眼睛豁然一亮!

那是——

“久等了,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

齊玉從樓上下來,傅一宣從照片上收回目光。

齊玉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和衣物。

“你的衣服扣子掉了,這件衣服應該你能穿,只是現在的天氣穿着可能有點熱,你先将就着穿吧。”

他微笑着把一件連帽衛衣遞給傅一宣。

“……謝、謝謝……”

傅一宣怯怯地接過衣服。齊玉引她到浴室門口。

傅一宣大概掃了掃浴室的擺設。地上幹幹的,上着點薄灰,鏡子前的洗漱臺上,三把牙刷,都還很新。兩把男士,一把女士。這裏并不像是一個家,那麽,這房子裏隐藏的東西,可能不少。二樓,才是個性古怪的張力真正查案的地方。兩男一女,張力,齊玉,和那粉色拖鞋的主人?真是詭異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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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宣勾唇。到底是不是,等到她一探究竟就明了。這一趟險,沒白冒。

不敢耽誤太久,傅一宣迅速的換好了衣服,略微梳洗整理了下。

“齊玉哥哥……?”

傅一宣意外地看着齊玉。他正拿着針線縫他的扣子。

“等齊玉哥把衣服上的扣子訂上了、補好了,雨萌就要把今天的不愉快都忘了,以後快快樂樂的生活。好不好?”

傅一宣一怔。于他,她現在不過是才被救回來的陌生女孩,他卻毫不遲疑的捧出自己真誠溫暖的心。他的真,她的假,讓傅一宣心生愧疚。

傅一宣笑,眼睛裏有點酸澀。

“嗯,雨萌以後……一定好好保護自己,快樂地……生活……”

忘記不愉快,快樂的生活。那于她,只能是天方夜譚。

他的手撚着細細的針,一來一回,衣服在手裏,也暈染上溫暖的氣息。他,還是當年那樣溫暖單純的人,而她,已經變了,變得太多,變得徹底……不,不是變了,是死了,傅一宣已經死了。可是,傅一宣死了,那她又是誰呢?蔣雨萌?劉雲?還是,那些陌生名字?不是,她誰也不是,只是一個本該是死人的活人。

“好了。”

齊玉動作很熟稔,不一會兒就縫好了。他把衣服折疊好裝進袋子裏,遞給傅一宣。

“這裏沒有洗衣機,你帶回去洗洗就沒問題了。”

“謝謝齊玉哥,你真好……”

他對傅一宣笑。

“齊玉哥,這張照片裏的人是誰啊?”

她見張力還沒下來,也不必顧忌太多。

“不是誰,只是随便一張史料照片。”

齊玉果然是不會撒謊的人。張力那樣的人哪有那些閑心去擺弄歷史玩意兒。

“我覺得那張照片好奇怪呢。”

傅一宣指那張清朝男人相片。

他聞言看她,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語。

“他穿着這麽講究,可是手上只戴了個玉扳指,我想你們肯定找錯了,是後來哪個家夥胡弄的,根本是個假貨……”

他聽了呵呵笑起來。

“他可不是假貨吶,是位清末皇族。”

“哦?是哪個王爺呢?”

“現在還不清楚,要是知道是哪個王爺就……”他頓了頓,“雨萌對這些感興趣?”

傅一宣輕輕搖頭。

“只是覺得這照片出現在這堆文件裏不協調。”

“堆?”

齊玉驚嘆于她的量詞。

“看來是必須得好好整理整理了。”

張力直到傅一宣走都沒有下樓來。二樓。她有預感,那裏會有她想知道的東西。

齊越開車送她回家。傅一宣這次坐在副駕駛上,他坐在旁邊。齊玉溫和的氣息讓她心中冰冷陰暗軟了一角。

“齊玉哥哥,你為什麽要當警察呢,我覺得你更适合當醫生。”

她記得他的理想一直是當一名高級醫師。為什麽他那樣溫和的人會突然當了警察?是老天要同她開玩笑麽?

他淡淡一笑,只是傅一宣看出他笑裏隐藏着複雜的情緒。

“……只是喜歡,所以就當了……”

喜歡嗎?如果傅一宣沒有記錯,他以前說過不喜歡當警察,說那是個殘忍的職業,不管是好人壞人,都是一樣的生命,懲罰壞人也是傷害,是作孽。所以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讓他選擇當警察?

“我覺得齊玉哥當醫生合适。”

“為什麽呢?”

“因為雨萌覺得警察都是冷情粗犷,很兇的,你這樣溫柔的人,應該當醫生。”

他眼眸微動,唇邊流淌出的笑意帶點無奈,感傷。

“醫生只救得了人,保護不了人……”

傅一宣聽得似懂非懂。他沒能保護得了誰麽?

傅一宣正要開口,手機忽然響了。掃過屏幕上的名字,剛剛的暖意放松頓散,心裏一陣惱火,按斷電話。

“為什麽不接啊?”

“……”傅一宣一時找不到好借口。或許是因為覺得齊玉不會帶給她傷害,至少這一刻不會,所以不需要僞裝防備太多。

他似是明了的笑了:“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也有過一段時間不想接家裏人電話,不想理會他們,感覺和他們沒有共同的想法……只有分歧争吵,可是後來長大了,成熟了,發現,分歧也好不同也好,都是無所謂的,家人會唠叨,是因為關心兒女。”

齊玉以為是家裏人打的。

電話又響了,傅一宣仍神色娴靜自然,心裏卻煩躁,忍着不得發作。這個監控器葉晨,還非打通不可了。

“接吧,別讓家人擔心。”

傅一宣拿起電話靠近耳邊,不着痕跡的調小了聽筒音量。齊玉雖純善,但也不是傻子、聾子。

“喂~”

“自作聰明的狐貍?你在哪兒呢?”

“爸爸,您別生氣……我、我晚上去同學家玩了……”

“哈啊?爸爸?”

“嗯,不用來接我,我已經在車上,一會兒就到……”

“你搞什麽呢?我怎麽成你爸爸了,我沒有讓誰偷走我的種子吧。”

“嗯,別擔心……”

“擔心?喂,你說什——”

“嗯,拜拜……”

“喂,等等,等等——”

傅一宣挂了電話,對齊玉尴尬地笑了笑。葉晨識趣地沒有再打來。

傅一宣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讓齊玉送她到她住的別墅園——“威尼斯印象”大門口。傅一宣揮手跟齊玉道了再見,目送他的車子消失在路彎出。

齊玉和張力在一起,早晚都會知道她蔣雨萌的身份,現在如果隐隐藏藏,到時候反而容易讓人懷疑,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讓他看見。再說來,有錢人不只蔣家,能買得起豪宅的,也有很多人,比如隐匿在光影處窺視她的家夥。

“別藏了,出來吧。”

幹淨寬闊的大道,兩旁種着高大參天的法國梧桐,斑駁的樹影下走出一個男人,光影交錯中遠遠就看見一雙桃花眼笑得妖冶燦爛。

“哎呀,我的好女兒,大晚上和男人同歸可有損名節呀。”

陰陽怪氣。

傅一宣看都沒看他一眼,更不想多費唇舌,和他擦肩而過,自顧自走。

葉晨不緊不慢跟上來。

“真是讓爸爸好擔心哦。”

傅一宣回憶着照片上的東西。那桌案上,放書畫卷軸的陶瓷壇旁邊,放着一尊兩指高的飾物。黑白照片模糊,只能見其大致輪廓,并看不很仔細工藝質地。

“說真的,你今晚上哪兒去了?”

那是個叫“龍騰四海”的紅珊瑚雕,龍眼是褐色琥珀,龍口裏含着一顆南海黑珍珠,物材并不是絕世稀罕物,珍貴的是那雕刻的工藝。是慈禧的禦用工匠最得意的作品。她之所以如此了解,是因為……

“冷笑小姐?喂?”

傅一宣無語地嘆口氣。

“有何貴幹?”

葉晨攤手聳聳肩。

“沒有。”

“那請回吧。”

“哎喲,人家擔心你大老遠來也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好意思,我沒有心情給你端茶送水。”

“我自己倒,不用你麻煩。”

“……”

愛來不來吧,反正屋子裏并沒有什麽值得隐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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