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把頭發裝回香囊,和木牌一道收進口袋,又和朋友重新把這裏整理好。

你的腦子裏還在不斷思索:1950年,你爺爺出生,2000年,你出生,這就是後兩绺頭發上的日期來歷。但1940年……你爺爺在香煙盒上寫,他不知道自己父親做得是對是錯,又說你是陰神的三代後人,你爺爺在靈位上寫的是祖考,陰神是他的祖父,他是陰神的二代後人……你爺爺原本以為這一切會在你爸爸那兒結束,他在趙神婆的師傅那裏替你父親算了陽壽……

1940年,指的是那個真正的陰神養子,你的曾祖父,你的太公嗎…?

他究竟做了什麽?

你記得你爸媽之前提過,你太公也是60歲齊整年頭走的。1940年那會兒他應該年紀也不大,他怎麽會遇上陰神?又是從哪得知的拜陰借壽的法子?他又為什麽要在自己兒子剛出生時就再次進行了這個儀式?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他是怎麽拜陰的?你該怎麽溝通陰神?

十日連喪,孝女取心……

你會死嗎?

你沒有再想,因為朋友似乎察覺到了你的心情,輕輕拍拍你的背,小聲說:“沒關系,我也會陪着你的。”

你嘆了口氣,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唉,雖然我爸媽都不錯,不怎麽信這些,但我還是很讨厭我老家這種迷信又閉鎖的氛圍……我從小到大都拼命學習,就是為了離這裏遠遠的,可沒想到還是沒能真的離開,最後反而我自己得調查這些怪力亂神的往事。”

“其實我也是,我懂的,”朋友語氣平和,“高考後,我填大學志願,第一标準就是離家要遠,我不想每次回家都聽見家裏在吵架,要不就是一個人都沒有,一個多月都沒人回家,家裏只有我,那還能夠算家嗎?”

你們的遭遇并不同,卻可以從某種程度上相互理解。于是你們便這樣無聲地握了一會兒手,直到朋友笑了笑:“好了,不說這些了,說點高興的事情吧?我好像都沒問過你:你将來……有什麽夢想嗎?”

“我嗎?”你不太思考這些,不過為了回答,還是仔細思索了一陣兒,“我想去個一二線城市,不用北上廣深了,在那定居工作,逢年過節回來看看我爸媽,要是他們樂意,等我有錢了,就把他們接過來和我在一個城市生活。還有……我想住在安靜點的地方,每天上班通勤時間長一點也沒關系。然後……我還想養只貓。”

“到時候,我還天天去找你,吸你的貓貓,好不好?”朋友問。

其實,到那個時候,我還想和你繼續在一起,有你陪在我的身邊,我們還像現在這樣形影不離,好不好——不過這句話你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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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說:“好啊,我永遠歡迎你的。”

————

回到家裏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杯子,你把保溫杯放在水龍頭底下不停沖洗。可這會兒它再也沖不出什麽污血之類的了,好似那些從杯子裏倒出的十幾只麻雀屍體從來沒有存在過。你只是不停清洗,試圖把腦子裏令人作嘔的畫面一并沖幹淨。就這麽洗到你爸媽喊你吃晚餐,你才發現自己的手指都泡白了。

晚餐還是準備得很香,很豐盛,只是由于白天的事情,你着實沒有什麽胃口,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喊吃飽了,只想快點熟睡,讓夢境撫慰你驚恐的心情。

問題就出在這裏。

你照舊和你朋友先後洗漱完畢,換上睡衣,準備躺下休息。可就在你躺下去的那一刻,你聽到腦後的枕頭裏發出輕輕的“咕”的一聲,就像碰到了什麽濕乎乎的軟泥,腦袋也感受到不同于棉花的奇妙觸感。你猛然擡起頭,擰過上身,死死盯着枕頭,看見白色布料上遲緩蔓延開血色。

就像一只恐怖的巨手攥住了你的心髒,你呼吸急促,一動不動,就這麽看着血跡蔓延開來,越來越大。

朋友臉色蒼白,但你這麽僵着,她還是鼓起勇氣,直接搶過枕頭,一把拆開枕套就往地上倒:“草,什麽東西啊——”

一條魚掉了出來。肚子上被橫拉開一條口子,肚子裏都被掏空了,可它還在抽搐,在地上彈動,魚目癡愚地盯着你們蒼白的臉,似乎內髒才剛剛被取走,它還沒有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你們沉默着看着它在抽了幾下,不再動彈了。

你下了床,穿上拖鞋,拎着死魚的尾巴,另一手拿着髒兮兮的枕頭,一路走出卧室。你腦子裏什麽也沒想,很麻木地把死魚扔進廚房放垃圾的鐵桶,把枕頭塞進去年新買的洗衣機裏。沒有按啓動鍵,你立在洗衣機前頭,發了很久呆,冷風穿堂而過,在你耳邊竊竊私語,你打了個冷戰。

你洗洗手,回到卧室。

“睡吧。”你說。

睡吧,睡吧。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了,不要讓恐懼和惡心侵蝕你的內心,不要讓你的夜晚充斥夢魇的折磨,不要讓你自己在日後回憶起今天時只能想起死魚的眼睛,想起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從你的口腔蔓延到你的頭發,別去想這些,你應該想起你和朋友對于未來的設想。未來會很好、很光明的。

明天早上要洗頭。你對自己說,然後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聽着朋友故作鎮定的呼吸聲,擁抱近在咫尺的黑甜睡意。

【第二天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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