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1 最驕傲的皮囊

晌午時分, 勤務兵敲響了宿舍的門。門是敞開着的,小夥子知道自家副營今天要去接誰,見到屋裏有人并不覺得驚訝, 只是看到謝芸錦的長相時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相對于其他軍營來說, 他們這兒還不算純粹的“和尚廟”,除了文工團的女兵之外, 還有一個連的優秀女戰士, 因而他們這些男的還不至于見到女生就跟見着人參果似的稀奇。

但像謝芸錦這般樣貌的,至少在他入伍以來,是獨一份。

勤務兵昨兒個還在和瞿鐵鋼打賭, 說以他那小子的眼光誇出來的天仙自己可不信,沒成想敗局來得這麽快, 他還賭了一星期的臭襪子!

謝芸錦正把玩着路昉床頭的木雕小牛,冷不丁聽到敲門聲, 下意識回頭看, 瞧見了一張面色漲紅的臉。

她微微擡眉, 清淩淩的眸子中仿佛有波光流動,因為疑惑而顯出幾分天真。勤務兵張了張嘴, 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直到視線被一堵“牆”阻礙, 他才驟然回神,近乎本能地挺直脊背:“副、副營!今天需要我去食堂打飯回來嗎?”

軍營還沒有家屬院, 幾乎所有的戰士都在食堂吃飯,有時候上級工作忙, 勤務兵便會去食堂打包回來。

聞言,路昉臉上的冷肅才褪了些,轉身問謝芸錦:“想去食堂麽?這會兒人比較多, 如果你介意的話就打包回來。”

謝芸錦初來乍到,對什麽都很好奇,于是說:“想去的,我現在好餓!”

路昉點頭,回身開始趕人:“我們自己過去,你去用飯吧。”

勤務兵本來還想趁副營不注意偷瞄兩眼,結果被抓了個現行,在對方眉頭皺起的時候很有經驗地立馬遁走。

他得去找瞿鐵鋼那小子,都結婚了還敢囤一星期的臭襪子?也不怕熏死他媳婦兒,不講衛生!

放下手中的小牛,謝芸錦站起身。中間兩天是她來月事最難過的時候,下車時許是剛睡醒沒反應過來,這會兒腰都還沒完全直起,就已經能感受到下腹湧出一股熱流,伴随酸軟又抽痛的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謝芸錦瞬間凝固,細長的眉皺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怎麽了?”路昉見狀心頭一跳,快步走來,托着她的手臂緊張地問,“哪裏不舒服?”

這個時候情緒總是容易波動,謝芸錦聽他關切的聲音,委屈地微撅起嘴,嬌嬌地喚了聲:“路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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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昉被她喚得心顫,正色道:“我送你去醫務室。”

謝芸錦忙拉住他:“不用。”

來之前太過興奮,她忘了帶備用的月事帶和衛生紙。這個年代的衛生紙是奢侈品,且大多粗糙掉屑,唯有專門的女性用紙還算柔軟,就是不知道軍營裏有沒有。

面對一個大男人,說這事兒多少有點尴尬,但謝芸錦不想再走動了,抿抿唇,終于還是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路昉動作一滞,還是那副表情,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燒紅,謝芸錦輕咳兩聲,嗫嚅道:“要是沒有的話,你去醫務室拿點紗布來好了。”

男人愣愣地點點頭,直起身眼神有些閃躲,走出幾步又停住,返回來斟酌地問:“要不要……讓軍醫開點藥?”

……

回來的時候,路昉拿了一個小紙包,以及從食堂帶回來的幾個鋁飯盒。

他把紙包遞給謝芸錦,然後出門等了會兒,直到謝芸錦換好打開門才重新進來。

如今只有幾個北方大城市普及了抽水馬桶,好在戰士們自己修了管道,倒是方便了謝芸錦。

路昉将從食堂打來的飯菜一字排開,動作利落地揭開蓋子。軍營裏用料比國營飯店還紮實,滿滿當當的菜□□人的很,勾起謝芸錦的饞蟲。

她略微掃了眼,沒有重油大葷、也沒有辛辣的菜色,大多清淡溫補,最後一盒是黑褐色的紅糖水,像是剛做好的,在這樣的溫度下還隐約可以看見白色的熱氣。

有那麽一瞬間,謝芸錦覺得自己在坐月子。

偏生對方還要解釋:“我問了軍醫,他說你這幾天最好不要碰冷水,注意保暖。”

謝芸錦:“……”雖然很受用很感動但是這個天氣,她不貪涼就不錯了……

……

太陽落山之前,路昉将人送回了江渡村。軍綠色的皮卡在土路上平穩行駛,時不時被凸起的石塊或凹陷的土坑晃的上下震動,

謝芸錦雙眼耷拉着,沒什麽精神地托腮看着窗外,像只玩兒累了的貓,呆呆地在一邊順毛。

“謝知青!”突然之間,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漂亮的桃花眼漸漸有了焦距,尋聲探了探頭,正好路過路旁的孫桃枝。

謝芸錦:“……”她還是裝作沒聽見吧。

可惜天不遂人願,對方似乎鐵了心地要找自己,一直跟在車後“謝知青”“謝知青”地喊,路昉問:“要停車麽?”

“……停吧。”看看女主耍什麽花樣。

幸好有路昉在身邊,謝芸錦一下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果然可以抵消女主對她的影響。

孫桃枝氣喘籲籲地跟上來,看了眼路昉,猶豫道:“謝知青……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謝芸錦揚起下巴,抓着路昉的手不放:“他是我對象!我能知道的他不需要回避。”

路昉垂眼看她,能明顯感覺到她身上的緊繃感,一時間有些好奇。

為什麽看到這姑娘她會這麽緊張?

孫桃枝抿緊唇糾結了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說了:“謝知青,你是什麽時候看穿方向東這個人的?”

謝芸錦撩起眼皮,眸子裏掠過幾分意外。

“上回你說了那番話後,我一直忍不住去想,後來越觀察越覺得,以前是我自己的喜歡美化了他,真實的方向東遠比我以為的要差勁得多!”

她像是打開了宣洩口般說了很多,謝芸錦一開始還有些震驚,後來慢慢就淡定了。

劇情是徹底崩壞了?女主都開始嫌棄男主了,這還怎麽繼續?

偏偏對方還在問:“謝知青,你說……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得到教訓?”

謝芸錦沉默了很久,就在孫桃枝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那道清甜的聲音低低傳來,帶着一點冷意:“無論是誰,被人摧毀自己最驕傲的皮囊,都會崩潰吧……”

比如上輩子的她,從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變成淪落街頭的乞丐,失去了家世、樣貌、和自以為的愛情,短短十幾年間建立的自信與驕傲被打擊得不堪一擊。

思及此,她突然就不想和對方說話了。

雖然孫桃枝不是陷害自己的直接兇手,但她之所以一步步堕落,從某種程度上說,和對方的女主身份有很大的關系。

路昉一直沉默地聽着,眼神始終落在小姑娘身上,自然發現了她突然低落下來的情緒。

他擡手撫了撫她的後腦勺,溫柔且安定的力道令謝芸錦放松下來,擡頭沖他笑了笑:“我們走吧。”

孫桃枝看着兩人離開的身影,神色複雜。

現實生活遠比小說要豐滿得多,她以為的男主,和原書刻畫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至于最……驕傲的皮囊?

方向東能有今天,依仗的是什麽呢?大隊長兒子的身份?體面的工作?還是尚可的長相?

這個年代對女人遠比對男人要苛刻,倘若她提出退婚,或者當場揭發鄭敏敏和他的關系,損害的不僅是他們倆人的利益,還有她自己。

而且……太不劃算了。她在方向東身上付諸那麽多努力,就這麽放棄,太虧了,必須得撈點什麽,最好讓他出點血。

她慢慢攥緊掌心。

剛才在縣城,她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問了那個中年男人的名字。

男人似乎并不覺得冒犯,反而很習慣地笑道:“我叫項敬城。”

好巧不巧,方向東的領導——

就叫項敬城。

……

告別路昉,謝芸錦回到知青宿舍。

柳荷正在竈房做飯,謝芸錦懶得應付其他人的好奇詢問,也到裏頭躲清靜。

眼神不經意間瞥到一樣東西,她微微睜大眼,問道:“這是什麽?”

柳荷從竈間擡起頭瞄了一眼,腼腆地笑道:“哦,是野蜂蜜,方安進的大哥偶然得了一些,說是為了謝謝我,送我一點。”

謝芸錦:“……”

很好,你們兩個終于有進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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