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7 這點你随她
都是成年人, 都能聽出情緒裏表達出來的“不願多說”。路朝沖媳婦兒使了個眼色,笑着揭過了話題,問道:“謝老弟怎麽突然住院了?”
謝嚴把楊美娟拿來的水果籃放到地上, 準備等會兒讓護士處理掉。聞言,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沒事,一點小毛病, 勞煩兩位來看我。”
“瞧你這話說的, 客氣了不是?”
“不過說來也生分,咱們久不來往,要不是有事找你, 我們都還不知道你生病了。”
謝嚴換了個坐姿,擡眼問:“路老哥有事直說。”
江玉英上前接過丈夫的話頭, 淺笑道:“那我們就不繞彎子了。聽說謝兄弟廠子原來合作的原料廠整改了,最近一直在找新的, 正好我們廠這邊有了缺口, 特意來問問你, 看看能不能合作。”
謝嚴工作所在的廠子屬于二次加工廠,需要大量且穩定的原材料。以前他們都是和幾個固定的廠子簽的合同, 十幾年了也沒變過。誰知道前些日子其中一個廠子收到上頭通知要整改, 這頭的貨源便斷了, 需要找新的合作對象。
這段時間謝嚴一直在忙這件事,但前兩天他犯了闌尾炎, 需要盡快動手術,這事兒便暫且先交給了副主任。
謝嚴在工作上有點“吹毛求疵”, 尤其是對于自己經手的事情,但如果交由旁人做了,他就沒那麽過分, 不然給下屬的壓迫感太強。
因此聽了這話,他想了想,才道:“是這樣。這件事我暫時交給了副主任許國業,如果你廠子那邊急的話,我讓他跟你聯系。如果不急,我想過兩天親自去廠子裏看看質量,再做進一步的商談。”
江玉英本就是沖着交好親家的目的來的,自然不會選擇和別人聯系,于是道:“沒問題,我這邊可以留個兩三天的時間,到時候歡迎謝兄弟來我們廠參觀!”
……
謝芸錦從軍營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天邊挂着金橘色的晚霞,火燒雲似的一片。
已經是下工時間,知青點卻十分安靜,謝芸錦走進去,只能看到一個知青在竈房裏忙活。
“其他人呢?”謝芸錦問。
“芸錦你回來啦?”那位知青從竈臺間擡起頭看她一眼,然後笑嘻嘻道:“好幾個都看熱鬧去了,剩下的在屋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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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熱鬧啊?”謝芸錦好奇,順口一問。
那位知青像是來了精神,用抹布擦了擦手,然後插着腰道:“大隊長要分家咧!不對,應該說要把方向東趕出家門!”
謝芸錦微微睜大了眼。
聽衆的反應在意料之內,最能激起說八卦的熱情,也沒等謝芸錦再追問,那位知青就忙不疊道:“要說才剛結婚啊,分家也正常,但這回鬧得可忒難看咧,你知道為啥不?”
他往屋裏頭指了指,撇撇嘴:“咱們院裏的鄭敏敏,可真是幹大事兒的人呢,在人結婚當天被大隊長抓了個正着,還不要臉皮地跟人說是真愛咧!”
“那位正房妻子,叫啥……哦孫桃枝,也是大度,居然說不追究他們倆的過錯,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把大隊長給氣的啊,當即就把小倆口趕出家門了。現在孫家人正在方家要說法咧,各個都惱死了鄭敏敏,咱幾個知青過去幫忙了,不過這事兒咱們也不敢偏袒,否則壞的是咱們知青的名聲。”
謝芸錦聽得嘴角抽動,也沒發表什麽意見,扔下一句“我進屋了”就轉身走開了。
等到了晚飯時間,前去看熱鬧的知青才結伴回來,他們當中有人甚至挂了彩,像是被人用指甲撓的,明晃晃的血道子。
卻不見鄭敏敏。
“她啊,厲害着呢,把人孫老太太揪着頭發揍,這會兒還沒消停呢!”說話的知青碰了碰自己臉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氣。
“早知道就不上去勸架了,平白惹一爪子。”
“鄭敏敏要怎麽處理啊?”剛才在竈房忙活的知青問。
“能怎麽處理?人孫桃枝都不追究了,方向東都好好的,她做什麽要處理。大隊長頭疼的很,索性随他們去了,不過我們也不敢讓鄭敏敏再住這兒了,否則孫家人三天兩頭找上門,還過不過日子了?好說歹說,大隊長給她分配到豬圈那兒去了。”
豬圈的房子比知青點差多了,而且成天一股騷味,裏頭住的是村裏一位老寡婦,丈夫孩子都在災荒年間染病去了,性子潑辣,連二流子方二狗都不敢惹,和鄭敏敏簡直是火/藥對槍/炮,有的熱鬧。
“那方向東就這麽撇過去了?到底是親爹啊,這也做不到絕對公正吧?”
“你可別說,人大隊長是真親爹,一封舉報信送到供銷社了,把自家兒子的小領導職位都給撸了。”
“大義滅親啊!”
“我看也是為了自保,要是這事兒給人捅出去了,大隊長也撈不着好!還不如趁早撇清關系!”
謝芸錦在軍營墊了些肚子,還不太餓,慢條斯理地喝着粥,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們說話。
男主的事業是從供銷社開始崛起的,雖然他能力不差,但能迅速躍升,其中少不了女主的幫襯。他那種人一向好面,如今從高職位跌下來,可不得抓緊時間努努力呢,就是不知道女主還願不願意幫忙了。
謝芸錦撇撇嘴,捧起碗又喝了口粥。
自從上回她在井裏湃了百合綠豆粥後,知青們有樣學樣,一碗稀粥冰冰涼,很是解暑。
當下的劇情已經發展至此,雖然速度太快,出乎意料了些,但只要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上趕着找沒趣,之後都與她無甚關系了。
不過說起來,鄭敏敏倒是像極了上輩子的她。
可惜謝芸錦沒功夫同情,她比對方慘多了。
……
江渡村就這麽大,臨近過節,田裏的活兒也不多,閑下來的時候,大家夥就會聊起這件事兒,權當個談資嚼舌根。
七夕和中元節離得極近,按村裏的風俗其實并不過七月七,但如今不許大興祭祀,中元節大家夥又都躲在家裏不出門,算是在勞作中圖個熱鬧,才把七夕當個節日。
謝芸錦卻沒多少歡喜,趁着月色來到了牛棚,還偷偷帶了一點酒。
聶鶴也正坐在院子裏,見外孫女過來并不意外,沖她招招手,笑得有些感傷。
今天也是謝芸錦媽媽過世的日子,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十餘年了。
她坐在外公旁邊,倒了幾杯酒,其中一杯擱在兩人面前。
“外公,我都快忘了媽媽長什麽樣了。”謝芸錦靠在聶鶴也的肩膀上,遠山似的秀眉耷拉下來,漂亮的桃花眼染了萬千愁緒。
她那會兒還小,沒多大印象,後來就只見過媽媽的照片。
年輕時候的聶瑾姝說是風華絕代也不為過,謝芸錦自問比不上她半分,自然也理解爸爸的念念不忘。
“她呀……”聶鶴也悵惘地笑了笑,道,“長了個迷惑人的模樣,看起來乖巧文靜得很,實則一肚子鬼主意。”
“這點你随她!”
謝芸錦努了努嘴,卻難得沒有頂話。
聶鶴也嘆了口氣:“當初謝家小子來求娶,我是不同意的。倒不是因為看低他的身份,而是你媽媽她心思不定,玩兒心重,我怕她只是圖一時快活,以後後悔。”
說着,他低下頭,點了點謝芸錦的鼻子:“所以我也擔心你這小家夥和她一般。你爸爸那樣的,我是尋不着什麽地方說一句不好,但芸錦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樣。”
都說男人最了解男人,這話現實又可笑,聶鶴也自己有過兩任妻子。第一任是家裏安排的親事,雖然沒多少感情,但也相敬如賓。後來妻子意外去了,留下聶瑾姝,聶鶴也為了給女兒找個人照顧,才又娶了現在這位。
不過那人如今和他們家早沒了關系,好在沒有一兒半女,斷得倒也幹淨。
所以當初聶瑾姝去世不久,許多人都勸謝嚴另娶,就連聶鶴也都提了幾句。
畢竟要為孩子考慮。
但謝嚴出奇的執拗,他其實沒念過多少書,卻莫名有股文人的倔勁兒,旁人說他是認了死理,不懂變通。
聶鶴也卻感慨,女兒确實運氣好,可惜差了點福氣。
謝芸錦鴉羽似的長睫垂落下來,不知道想到什麽,唇角微微上揚:“不會的外公,我相信路昉!”
姑娘家的驕矜被她表露得多了幾分小女兒姿态,聶鶴也看了好笑,捏捏她的臉,戲谑道:“誰說他了,外公不相信的是你!”
至于路家那小子,他還是要找機會見一面的。
謝芸錦終于不滿地哼了一聲,緊了緊抱着的胳膊,整個人往他身上縮:“那咱們走着瞧!”
……
供銷社在當下是十成十的鐵飯碗,工作穩定又體面,還能時不時撈些油水,只要不犯什麽大錯,都能指望着這份工作養老。
因此人員變動一直不大。
能來這兒上班的多半都有點關系,要麽就是學歷過硬能力優秀。
方向東兩邊都沾了點。
他高中文憑,長得不差,又懂得維系同事之間的關系,後來升了小領導,更是被捧着的存在。
只是如今摔到了地上。
今早開會,項敬城特意宣布降了他的職位,理由是品行不端,敗壞工作風氣。雖然不至于辭了他,但也無異于當衆在他面前摔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得疼。
不過如今他被家裏趕了出來,更不可能讓自己丢掉這份工作,于是強撐着表情站在一旁,無視周圍指指點點的目光。
“大家夥引以為戒,拿公家的工資就要認真為公家辦事兒,為人民服務,而不是搞一些不三不四的勾當!”項敬城掃了一遍所有下屬,清了清嗓子,再度開口,“我們供銷社呢,已經很久沒有注入新鮮的血液了。大家夥都知道老劉前些時候不得已回老家了,他的位置呢遲早要找人替上,正好趁着這時候,給大家夥介紹我們的新同事!”
供銷社的位置誰不饞?老劉走了以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空缺,甚至有人已經收了親朋好友的禮物,老人之間為了給自家人謀好處,更是争得“腥風血雨”,誰料到突然空降一個新同事!
大家夥突然安靜下來,面面相觑,對這個新來的多少有些敵意。
方向東事不關己地沉默着,他現在需要想的事如何再從這個位置爬上去。
論能力他是不輸的,但在這個各個都是人精的地方,光憑能力可不行,上回是因着孫桃枝的緣故憑白得了機緣,要不然等回頭再問問她還有沒有什麽偏方?
畢竟她那麽愛自己。
正想着,就聽見項敬城朗聲道:“孫桃枝,進來吧!”
方向東瞳孔一震,猛地擡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