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0 喜歡一個人有什麽可藏的
熱包子隔着牛皮紙都燙手, 謝芸錦呼了呼熱氣,想到回村的漫漫長路,扁起嘴巴, 頭發一甩往供銷社的方向走。
她憑什麽要走回去?自行車還是她借來的呢, 她就不信方安遠這家夥能心安理得地騎回去!
今天沒采到想找的藥,謝芸錦走到先前收藥材的櫃臺, 想着要是這兒有賣的話, 就買一些回去試驗用。
櫃臺的營業員對謝芸錦印象深刻,一看到她就揚起笑臉,熟稔地道:“為人民服務。姑娘今天是收藥材還是買藥啊?”
謝芸錦對她過度熱情的态度不以為意, 漫不經心地問:“有吳茱萸麽?”
營業員:“有,不過不是當地收的, 只有這麽點兒,姑娘你要多少?”
謝芸錦掃了眼她藥鬥裏的量, 道:“全留給我。再拿一些枸杞和金銀花, 啊對了, 黃岑有沒有呀?”
“黃岑咱們這兒進的不多,前幾天都讓一個肺癰的老同志拿着方子買光了。”
謝芸錦有點失望, 本來想順道再買一些美白膏的原料, 不過她兩手拿不下, 只得作罷,拎着一摞紙包往外走。
中藥櫃臺的營業員今天家裏有事, 特意讓孫桃枝提早過來換班,和謝芸錦幾乎就是前後腳的功夫。
“李姐, 我要的藥材你都幫我留了吧?”
“我可不愛诓人。放心吧都留着呢,你別忘了拿錢就行。用咱們自己人的價錢買,記賬要記清楚, 知道不?”
“诶!我記得了,多謝李姐。”
營業員看了看其他櫃臺後工作的同事,湊過去小聲道:“你要是做成了,我可得是頭一份!”
孫桃枝笑意更深:“那肯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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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安遠回到了郵電局,沒在裏頭見着謝芸錦的身影,問營業員:“先前在這兒打電話的姑娘呢?”
營業員睨他一眼:“每天來打電話的姑娘多了去了,我咋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方安遠抿抿唇,低聲道:“最漂亮的那個。”
營業員立刻啊了一聲,連态度都變了:“穿青色罩衫的那個吧?她剛才留了話咧,說要是有人回來找她的話,就讓那人在門口等。”
“她去哪兒了?”方安遠不喜歡等。
“這人家姑娘可沒告訴我,就特意交代了讓你擱門口待着,再跑咯就打斷你的腿!”說最後一句話時,營業員明顯憋不住笑。
那姑娘長得好,咬牙切齒也有幾分可愛,他聽的時候止不住地樂,自然願意幫這個忙,非但一字不差地複述給方安遠聽,還順帶訓斥道。
“我說你這小夥子也是,要先走你連聲招呼都不打,怨不得人姑娘怪你。”
方安遠嘴角抽了抽,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謝芸錦看到坐在郵電局門口臺階上的方安遠,得意又生氣地哼哼兩聲,指着他的鼻子不滿道:“你這人怎麽回事啊!自行車是我借來的懂麽?別以為你載我過來就可以随便用了。要擱以前,你就是個被雇的車夫,拉主人家的車跑是要打斷腿的!”
這話放到現在有點危險,但謝芸錦氣不過,一時沒管那麽多,好在周圍沒什麽人經過,她聲音也不算大,沒引來什麽不善的目光。
她本來還想砸個肉包子過去,但糧食何其無辜,瞬間歇了心思。
方安遠的面色不太好看。不知道被哪個詞哪句話戳中了神經,唇線抿直,渾身一股冷意,可終究是什麽都沒反駁。
這件事确實是他不占理,本以為能在對方打完電話前回來的。
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到自行車前踢開腳撐,聲音緊繃:“對不住,我送你回去。”
“免了!”謝芸錦撅了噘嘴,把紙包挂在車把上,一把搶過來,俏臉板着,“你被解雇了!”
腳蹬随着輪子的滾動轉了一圈,重重打在方安遠的小腿上,他後退了一步,嘴巴動了動,像是還想說些什麽。
“安遠哥!你咋在這兒呢!”
正在這時,一個十幾歲大的小夥子揮着手跑了過來。他一身粗布褂子,兩只手耍酷似的揣在褲兜裏,看起來有點傻氣。
“呦,謝知青也在啊!”
謝芸錦今天穿了件青色的罩衫,略微修身,顯出姣好的線條。因為趕了許多路,紮成蠍子辮的頭發松松散散,卻有種別樣的氣質。
方紅旗說不上來,只會在心裏幹巴巴地感嘆一句——
謝知青真好看!
走近了,謝芸錦覺得他的樣貌有幾分眼熟,想了想,不确定道,“你是方紅星的哥哥?”
方紅旗受寵若驚地睜大眼,似乎沒想到謝芸錦會認識自己,連聲應道:“對對對,方紅星是我弟!謝知青你記性真好,怪不得那小子常念叨你呢!”
謝芸錦不理他的奉承,眼珠一轉,沖對方揚了揚下巴,傲慢道:“诶!你會騎自行車麽?”
方紅旗愣了下,莫名瞄了眼方安遠,才道:“會啊!這玩意兒簡單得很,腳一蹬就能騎。”
謝芸錦:“……”
她咬了咬牙,然後頤指氣使地道:“行,那你載我回村,這個肉包就是你的了!”
方紅旗盯着那紙包咽了咽口水,咧開一口大白牙,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成!包在我身上,保證騎得穩穩當當!”
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夥子好動,每天吃的那點飯食一早就消化完了,哪裏能拒絕香噴噴的大肉包?但其實就算謝芸錦不給他好處,他也願意載她。
方紅旗年紀比謝芸錦小,身量卻很高,長腿一邁就跨過車杆,單腳點在地上往後招呼:“上來吧!”
謝芸錦扶着車座跳上去,調整了會兒才吩咐道:“行了,走吧。”
全程沒看方安遠一眼。
“得嘞!”謝芸錦很輕,方紅旗自然騎得輕松,但也不敢太快,甚至特意尋着平整些的路慢悠悠地蹬車。
這不比方安遠那急着投胎的速度好?
謝芸錦擡了擡眉,也不去看背後那人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心情頓時大好。
“謝知青,你剛才和我安遠哥是鬧矛盾了吧?”方紅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忍不住道,“其實我哥那人挺好的,就是脾氣壞了點,不太讨人喜歡。”
謝芸錦右手虛虛勾着車座,又長又密的睫毛上下扇動。
她當然知道方安遠肯定不是個壞的,甚至因為上輩子的愧疚,有些事她都沒和對方計較。
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麽講求緣分。她現在有人疼有人愛,不是那個生活在雞飛狗跳環境下的謝芸錦,對他冷臉的包容度越來越低。
或許因為她原本就是自私的人吧,知道他本性好,不代表就能忍受得了外露的性格。
謝芸錦鼓起半邊腮幫子,突然又想,如果柳荷和他真的彌補了上輩子的遺憾在一起,這樣的結果真的就是好的嗎?
一個城裏人一個農村人,幾年後高考恢複,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景象?
“……”
真煩!
謝芸錦揪了點牛皮紙下來,搓成小團砸向方紅旗。
“诶,啥東西掉我脖子裏了?”
……
等去藥房向陳廣福報了個平安,謝芸錦才把自行車還給大隊長,然後如約将肉包給了方紅旗,一個人回了知青點。
柳荷對她先前的反應有點擔憂,吃過晚飯拉着人回了屋,溫聲詢問:“怎麽樣芸錦,事情解決了麽?”
想着興許是家裏發生的事,她不好多問,只說了這麽一句。
謝芸錦坐在小板凳上,胳膊肘抵着大腿雙手托臉,沖她粲然一笑:“沒事啦,是我虛驚一場。”
“真的啊?那就好。”柳荷也松了口氣。
“柳荷。”沉默了幾秒,謝芸錦喚她,帶着點開玩笑的語氣,像是突然而來的好奇,“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柳荷愣了愣,臉頰暈開淡淡的紅:“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了?”
“說嘛說嘛!”
“嗯——暫時……算還沒有吧。”柳荷被她晃得眼暈,無奈又縱容地笑起來,“幹嘛啊——”
她看着謝芸錦嬌俏的臉蛋,終于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該不會是自己談對象了就想當紅娘了吧?”
手感真好,細皮嫩肉跟剛出生的娃娃似的。
“才不是。”謝芸錦有點心虛地努努嘴,然後故作不高興地拉下她的手,傲嬌道,“我只是怕你什麽事都藏在心裏,開心也不說,委屈也不說。”
“有什麽呀,喜歡一個人有什麽可藏的。要是你喜歡誰,你就直接告訴他,最好別互相猜來猜去誰都不說破,事後後悔。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我們也不輸什麽,自己開心最重要!”
她叽裏咕嚕說了一通,把柳荷給聽懵了,小心翼翼試探地問:“芸錦,你和解放軍同志,是……有矛盾了?”
“怎麽可能!”謝芸錦跟炸了毛的小動物似的立馬反駁,末了也覺得自己現在說這些話有點無厘頭,卻還是忍不住。
“我是在提醒你!”
她一直以來都默認要幫助方安遠和柳荷兩人,即使想着不過多幹涉,也會不自覺去幫他們創造見面的機會,但為什麽他們的選擇一定會是彼此呢?沒了自己這個“阻礙”,還有現實、還有家境,還有可能出現的很多很多阻礙。
她為什麽要把這倆人框死?
對方安遠來說,她只需要讓他避開那個局就夠了。而對于柳荷,她可以像上輩子一樣喜歡方安遠,當然也可以喜歡別人,只要不再因為沒及時說出口而留下遺憾就好了呀!
謝芸錦頓悟了,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她好笨!
謝芸錦回過神來,睫毛眨了眨,然後瞪大雙眼看人:“你聽到了沒!”
“知道了知道了。”柳荷覺得她故作老成的樣子很是好笑,但到底也聽進去了幾分。
她确實是那種不會捅破窗戶紙的人,可能喜歡一個人只會默默看着,等到對方有了心儀的對象才死心。但那只是以前了。和謝芸錦待久了以後,柳荷發現她漸漸開始在意自己的感受,開始去嘗試不勉強也不獨自承受委屈。
于是她彎起唇角,輕聲道:“要是有合适的機會,我會試着去争取,就算結果不如意也好過後悔。”
“到時候一定跟你說,成不成?”
……
“路副營,前天下午有你的電話,是一個叫謝芸錦的同志,說是你對象。”
軍事演習結束,通訊員盡職盡責地将情況報告給路昉。
路昉摘下軍帽,聽見這個名字,眼底就浮現出了笑意,問:“她有沒有說什麽?”
“沒、沒有,我說你不知道啥時候有時間,她就馬上挂斷了。”通訊員說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忐忑。
他只是按規章辦事啊!
“小姑娘可能是生氣咯!”周團長解開領口的扣子,一臉幸災樂禍,“就她那嬌嬌模樣,還不得和你發脾氣啊!”
做軍屬時常會有聯系不到另一半的情況,而且部隊特殊,有的時候連問都不能問。
周團長雖然這麽調侃,同時也是在提醒。
“那是您不了解她。”路昉挑眉,不贊同道。
謝芸錦是驕縱,可不是無理取鬧。她精着呢,知道什麽時候撒嬌讨乖才最有效。
“得得得,算我白操心成吧。”周團長好笑地搖搖頭,等通訊兵走了,又道,“不過你确實可以找個時間聯系聯系人家,馬上就要出任務了,說不定幾個月呢,別回來媳婦兒都沒了。”
上回任務他們損失慘重,但敵人也元氣大傷,最近前方來信,說那塊留下的殘餘似乎是起了內讧,如今人心渙散,可以趁其不備,将其清掃幹淨。
部隊早就修整完畢,接到消息連夜讨論,然後開始做新的部署。
接連的軍事演習就是為這次的任務做準備。路昉恢複的很好,他們幾個領導觀察又商量了幾天,才同意讓他加入這次任務。
“結婚報告我都打好了,回來就交給您。”年輕的戰士身姿始終挺直,鋒利的眉眼因笑意柔和了些許,卻仍是意氣風發,像亟待展翅的雄鷹。
周團長欣慰地笑了笑:“好啊,我可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