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4 已經物是人非了

謝芸錦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麽深意, 路昉的表情卻頓時變得玩味起來:“這禮可貴重啊。”

營業員剛才一直在和路昉介紹,似乎沒想到是姑娘做主掏錢,忍不住提醒道:“姑娘, 這是進口的勞力士, 價格不便宜咧。”

謝芸錦從包裏掏出一疊錢票,一副財大氣粗的霸道模樣:“怎麽着, 不夠?”

營業員:“……”

豈止是夠啊, 可太夠了。

緊接着她睨了眼一旁的路昉,悄悄撇了撇嘴。

路昉估摸着對方許是把他當做吃軟飯的了,也不解釋, 低頭轉了轉自己新到手的腕表。

嗯,小姑娘眼光很好。

最後謝芸錦還是挑了一塊浪琴, 淺金色的表盤和腕帶,設計古典優雅, 很适合她。路昉掏了錢, 在營業員一臉有錢人可真有意思的驚愕表情中拉着人轉去收音機櫃臺。

謝芸錦擡起手欣賞了一會兒, 然後貼上男人帶着表的手臂,洋洋得意道:“是不是很配呀!”

路昉順勢牽住她, 兩只腕表的表盤輕輕磕在一起, 看起來和主人一樣登對。

“嗯, 很配。”聲音裏含着笑意,手指滲入她的指縫中, 也不在乎周圍都是營業員和顧客,與她緊緊地十指相扣。

縫紉機櫃臺前, 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盯着倆人的背影看,表情似乎有些驚訝和疑惑。

“秋盈?你在聽嗎秋盈,該付錢了。”

聽見友人的聲音, 楊秋盈這才回過神來,面帶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恍神了。”

友人也不在意,見她幹脆利落地付了錢,豔羨道:“秋盈你對象對你可真好,四大件呢,說買就買,你以後就等着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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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秋盈笑裏藏了幾分自得,面上卻有些無可奈何,苦惱地道:“我跟他說了買實用的就行,像收音機手表這種可以不買的就不買,可他偏是不聽,真是沒辦法。”

“你瞧瞧,這是給你賺臉面呢!我可羨慕死了!你倆啥時候領證啊?我也好去沾沾喜氣!”

楊秋盈捂嘴笑道:“就這兩天,到時候邀你吃飯你可得來。”

出了百貨大樓,楊秋盈告別友人回到了家。

楊美娟正對着鏡子化妝,見女兒回來抿了抿口紅,随口問道:“回來了。東西都買好了麽?”

楊秋盈卻沒有回答,把手中的東西都放下,面色不豫地說道:“媽,我剛才在百貨大樓看見謝芸錦了!”

楊美娟動作一頓,然後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透過鏡子掃了一眼,不以為意道:“看見就看見了,明後天不就過節了麽,回來探親也正常。”

“可是她旁邊還有一個男人!他們一起去買了手表!還買了收音機!還在大庭廣衆卿卿我我!那人肯定是謝芸錦的結婚對象!”

香水的濃重氣味飄散在空氣裏,楊美娟蓋上蓋子,蹙眉看向女兒:“慌什麽?就她那個性子,随便誰哄一哄就能到手,你以為她眼光能有多好?”

“再說了,農村裏都是些粗鄙無能的鄉下漢子,能認識什麽好男人?小姑娘面皮薄又好騙,被人領着先上車後補票,她爸看女婿一窮二白瞧不過眼,貼補倆人一些嫁妝也不是不可能。秋盈,告訴你多少回了得沉住氣,別一有動靜就自亂陣腳。”

才不是!楊秋盈重重喘了口氣。

就那男人的樣貌和氣度,絕不可能是什麽鄉下漢子!

楊美娟見她還不依不饒地看着自己,只得哄道:“成成成,媽過兩天幫你打探打探。你啊,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媽一定風風光光地送你出嫁!”

……

中秋那天,是兩家人約好的喜宴。

地點不在路家也不在謝家,而是老胡同裏的一間房子。

幾位長輩商量着小倆口既然結了婚,就得有個像模像樣的小家,如今不允許私人買賣,路朝主動交出了自己入伍之前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因為養護得很好,再修整一番,看起來就像新房子一樣。

屋外自帶一個小院子,不到十步的大小,以前是用來種瓜果蔬菜的,瓜架都還沒拆,上面吊着早已枯黃衰敗的藤葉,幾人就在這裏擺了一桌。

周媽做的菜,江玉英簡單打下手,配上謝嚴帶來的酒,即便沒有親朋好友熱鬧作陪,大家夥的好心情卻不減。

謝芸錦沒有穿那件豇豆紅旗袍,而是另挑了一件緋紅色的,頭發用木簪挽了起來,還特意上了點妝。

她平時素着一張臉就已經足夠叫人驚豔,現在略施粉黛,連謝嚴都怔了幾秒,然後面露懷念地笑了笑:“芸錦長大了。”

她承繼了她母親的樣貌,越長大就越像聶瑾姝,剛才打開門的一剎那,謝嚴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年少時,可當謝芸錦露出嫣然笑意,他又如夢初醒。

已是物是人非了。

他惦念着妻子的同時,從小捧在手心裏的嬌嬌也要嫁入別人家,謝嚴心裏有點空落落的,幫女兒撩開額前散亂的發絲,感慨道:“爸爸的小公主,今天真漂亮。”

謝芸錦察覺到了爸爸表情中的悵惘,突然喉間一緊,眼底泛出點紅,挽住他的胳膊扁着嘴開玩笑道:“您可別招我哭,我今兒個化了妝的!”

謝嚴朗聲笑起來,化開心裏的淡淡愁緒,滿眼寵愛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就你臭美!”

嫁女兒和娶兒媳婦的心情截然不同,路朝沖自家兒子使了個眼色,路昉抿了抿唇,然後往旁邊讓開一個座位。

回軍營會有正式的儀式,他今天也沒穿軍裝,而是換了件相似的軍綠色襯衣,挺括的衣料勾出他精壯的身材,許是正逢喜事,本就優越的樣貌變得更加俊逸不凡,手上還帶着那天買的腕表,顯得整個人多了幾分貴氣。

謝芸錦的眼神不停地往他這兒瞄。

“行了,今兒個是你倆的日子,分開坐算什麽呢,快過去吧!”謝嚴的話裏摻了幾分酸,卻還是笑着把女兒推到了路昉的身邊。

人是他滿意的,倆小孩能如此恩愛,當爹的自然也高興。

一頓飯吃得百感交集,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各樣的笑容。

謝嚴多喝了點酒,路朝直接拉着他對瓶吹,看得周媽直叫喚:“這兩人倒是墊點兒菜啊,不然胃可不舒坦咧!”

江玉英也抓住丈夫的手,沒好氣道:“你能喝這麽多嗎?啊!”

“能!怎麽不能!我和謝老弟今兒個高興!多喝點怎麽了?!”

他這樣豪邁,常年應酬的謝嚴也有點受不了,脫去溫和持禮的面子,明顯有了醉意:“路老哥我告訴你,我就這麽一個閨女,金貴着呢!”

“我家小子不值錢,你要是舍不得,讓他入贅算了!”

謝芸錦看得直樂,躲在路昉懷裏笑出了淚。

收拾完之後,幾位長輩也不打擾他們,結伴離開将空間騰給新上任的小倆口。

路昉扶岳丈和父親上車,江玉英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滿臉慈愛地放到謝芸錦手裏:“這是給咱家兒媳婦的見面禮。”

手帕打開,裏面是一只碧綠通透的玉镯,謝芸錦沒有推拒,而是大方地拿出來戴在手上,皓腕如雪,玉镯仿佛錦上添花的一抹春意,再合适不過了。

謝芸錦展顏一笑:“多謝……伯母。”

她暫時還不習慣改口。

好在江玉英并不計較這個,拍拍她的手:“那我們走了,你們……”

話說到一半,路昉回來了,江玉英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意味深長地警告道:“悠着點啊!”

謝芸錦:“……”

……

如今沒有燈會,中秋也如天邊圓月,冷冷清清。

可謝芸錦只覺得美好。

這樣的溫情與喜樂,死前十餘年,都是一種奢侈。

倆人坐在院子裏賞月,謝芸錦靠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緊緊依偎。

“要是外公也在就好了。”

路昉拉了拉她身上的披肩,把玩着她纖長的手指,稍稍将人擁緊:“等我們回去,找機會去見見他老人家,嗯?”

初秋的夜風微涼,謝芸錦往他懷裏鑽了鑽,半阖着眼呢喃:“還有媽媽,她還沒見過你呢。”

路昉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嗯,我都記得了。”

好半晌,謝芸錦又開口:“路昉……我也想喝酒。”

剛才在席上倆父親喝得痛快,路昉自然也免不了被灌,就連周媽和江玉英都喝了幾杯,唯有謝芸錦只能在邊上幹看着。

她不擅飲酒,而且沾點杯底就醉,以前從來不碰。可今天氣氛心情都正正好,她也想對月飲上幾杯。

路昉知道她剛才眼饞很久了,輕笑了一聲,胸腔随着微微震動:“你确定?”

“幹嘛!小瞧我啊!”謝芸錦從他懷裏起來,不滿地努了努嘴,被他輕飄飄的一句激起了脾氣,“我就要喝!”

志氣不小,身體卻很現實。還沒喝兩杯,人就已經暈暈乎乎開始說胡話了。

“再、再也不要待在那裏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以前怎麽、就……這麽笨呢!”

路昉哭笑不得,将左右搖晃的小姑娘撈進懷裏,淺粉色的披肩不敵她滑嫩的肌膚,随之落地,瑩白的小臂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柔暈。

如果說上回的旗袍是外放的張揚,那麽她身上這件便是內斂的妩媚。

緋紅色在月光下多了幾分神秘,鍛光潋滟,晃動在玲珑有致的身上,恍如一種若即若離的勾引。

小姑娘挽了個髻,修長的脖頸束在衣領之下,連耳垂都泛着紅暈,更不要說她那張臉。

精致的五官本就明豔,醉意朦胧的桃花眼仿佛帶了小勾子般,一嗔一喜都是風情。

路昉的眸色漸深,手掌貼在她收緊的腰線處,帶來一陣滾燙。

“芸錦……”他的聲音啞了幾分,缱绻的語調落在謝芸錦的耳廓裏,癢得她不自在地動了動。

“幹嘛呀!”

路昉捏了捏她的臉,笑容裏帶着點痞氣:“你還沒還禮呢。”

“胡、胡說!我給你買表了,還是勞力士!”

“聘禮不需要你還啊。”路昉摸了摸她的頭發,手腕一動,發簪就落入掌心,一頭烏發傾瀉下來,美輪美奂。

“唔……那、那我給你送了禮,應該是你還才對!”

“這樣啊。”

小醉鬼明顯是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了,路昉也沒打算認真跟她算這筆賬,順着她的話口就道:“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謝芸錦腦子不太清醒,聞言還沒來得及得意,一個灼熱的吻便覆了上來。

她覺得自己周身的空氣瞬間被人奪走,眼睛半睜不睜地看他,只能從對方口中獲得喘息的機會。

于是一陣醉意上湧,謝芸錦的手臂不知道什麽時候環上了男人的肩頸,月色下拉長的影子緊緊交疊。

醉意将她自己最真實的性格展露出來,身上還帶着花朵般的甜香,馥郁的香氣在鼻尖萦繞不去。

這才是美人醉。

路昉覺得喉嚨發緊,所有的情緒都被她掌控住,然後突然傾身将人打橫抱起。

大小姐不滿意了,蹬着腿不停扭動,霸道地說道:“我換新衣服了!”

路昉倏地笑了。

這是還記得呢。

屋門被他用腳關上,謝芸錦的背抵在牆壁上,似乎還能聞到一點久遠的木質香氣。

“這件叫什麽名字?”路昉的聲音沙啞不已。

“啊?”謝芸錦漂亮的眼睛裏露出一點疑惑,長睫扇動兩下,将天真和妖冶糅合到了極致。

路昉眸光沉沉:“是叫醉美人麽?”

他酒量好,剛才被灌了好幾瓶都面不改色,這會兒倒是有點迷離。

謝芸錦熱得有些燥,突然之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從男人懷裏掙脫出來,反手就将兩人的位置掉了個個,手臂撐在牆上,還本能地踮起了腳。

“說、說什麽!我聽不清楚!”

路昉靠在牆上,聞言挑了挑眉,漆黑的瞳色裏情緒攪動,卻突然笑開。

“你湊上來聽?”

良久之後,謝芸錦哭啼啼地痛罵他:“混蛋!”

嬌嬌呖呖的抽泣看得路昉又心疼又好笑,只得不住地哄:“不哭了。”

謝芸錦的醉意褪去了幾分,恍惚間,覺得自己游離在前世與現在的臨界點,眼前人的模樣都模糊了起來,令她沒來由生出一陣心慌。

“芸錦?”路昉開口,聲音裏是克制到極點的艱澀。

謝芸錦眸色一晃,又看清了他的模樣,後怕地摟住他,然後是帶着哭腔的命令。

“繼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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