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可太敢了!
終于可以休息了!
雲珏回到府中,興沖沖跑去廚房,讓他們今夜加餐,她要大吃大喝以示慶祝。
結果,剛從廚房出來,就被趙程謹叫到了書房。
雲珏不情不願的過來,一進門便被書房內的擁擠沖的視覺一震動。
她啧啧搖頭走進來,目光一一掃過大小禮盒,綢緞珠寶:“你這是要卷鋪蓋逃命嗎?”
趙程謹臉色一沉,明明比雲珏小,架勢卻更像個長輩:“坐下說。”
雲珏看他一眼,乖乖坐下。
趙程謹拿出幾份禮單:“昔日,父親與舅父追随先帝時,曾有不少交情過命的知交好友。”
“後兩家去到隴西,與舊部一年到頭也難見幾面。更別提我們這些小輩不曾相互拜會。”
“所以,此次前來長安,你我身上也是帶着任務的。”
雲珏懂了。
她不可置信的指着房中堆砌的禮盒,又指指他面前的禮單:“這是要走動多少家?該不會我整個旬假都在串門吧?我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的!”
趙程謹也不喜歡無謂的交際,難得安撫道:“放心,總共也就兩三家,加把勁的話,一兩日就能走完。”
雲珏大舒一口氣:呼。
還好。
然下一刻,她又露出比前一刻更警惕的表情,朝趙程謹微微探身,手按在了禮單上,神神秘秘道:“只是登門送禮寒暄兩句就足夠了對吧?我把醜話說在前面,若要我當堂表演什麽詩詞歌賦,展現個人才華,我就當堂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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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程謹露出了同樣凝重的臉色。
作為同樣受家族團聚時刻被迫表演才藝的恐懼支配長大的小孩,他亦很謹慎:“放心,我們無長輩跟随,對方便沒了發起挑戰的對象,寒暄兩句我們便撤。”
他眯了眯眼,“若對方問及才藝甚至要求展示或與自家子女切磋,你盡管翻臉,我來善後!”
雲珏伸出手:“一言為定。”
趙程謹點頭,與她擊掌,一言為定。
一旁,彩英和流芳滿臉糾結的看着兩位小主子達成一致,默契的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嘆息——
也不知将軍與使君與昔日舊部過命的交情,經不經得起這二位小祖宗要命的折騰……
……
為了配合雲珏的空檔,拜訪的事情定在了旬假的第三日和第四日。
于是,雲珏只有第一日的假期可以清閑度過。
她相當珍惜這一日,倒頭就睡過去一半。
早早起身讀書用飯的趙程謹聞言,只是皺了皺眉,搖頭嘆息:“如此懶散,也不知誰家敢聘娶她。”
他這麽說彩英就不高興了。
您自是受隴西女子追捧傾慕的夢中郎君,可我們女郎也是自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貴女。
她之所以沒有跟前跟後的擁趸,是因她喜歡什麽便自己去掙,不喜歡什麽便用實力鎮壓。
隴西不知有多少男子敗倒在姑娘的戰袍之下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的自我提升,然後成為最有資格與女郎站在一起的兒郎。
彩英看得多了,越發覺得似趙郎君這種憑名氣容貌惹得女子為他争風吃醋大打出手的,根本不及女郎這種憑實力刺激各家郎君努力完善自己來得勵志。
小了,格局小了。
……
不過,趙程謹多數時候都只是嘴上數落,到頭來,雲珏依舊是該幹嘛幹嘛,自在的很。
可是,當兩人用飯時,得知雲珏明日要去馮生家中做客,趙程謹一筷子拍在食案上,眉頭皺得老緊:“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雲珏滿臉寫着“你說過那麽多句我哪知道是哪句”?
趙程謹忍了又忍,終是忍着火氣道:“新君登基以來,頒下不少條例新政,就連律法也在頻頻新修。這當中暗藏多少權勢之間的較勁對抗,可不是你能想的過來的!”
“馮生一事,看似只是老師對寒門子弟的疏忽不公,內裏卻是多方的勾心抗衡。”
“尹敘顯然是陛下那一方的,那個馮生應當也已被陛下收攏,你又是為什麽?你就不怕自己一番摻和被人盯上,給家裏惹麻煩嗎?”
雲珏兩手一攤:“尹敘既是為陛下做事,我幫尹敘就是幫陛下。雲家軍忠肝義膽,忠軍報國,算是殊途同歸。父母若知我也曾為陛下鞏固政權的計劃添磚加瓦,定會欣慰非常!”
“你……”
趙程謹皺了皺眉:“你近來嘴皮子倒是越發利索了。”
雲珏得意的想,那是當然,至少以後過日子時,可不能屢屢敗陣叫尹敘覺得她無趣。
當然要現在就将嘴皮子操練起來呀!
終于,趙程謹飯也不吃了,憤然退場。
雲珏吃完便回了房,不多時,彩英匆匆跑來,焦慮的提醒:“流芳說,找郎君回房便開始寫家書,女郎,郎君會不會同家中告你一狀啊?”
雲珏正在用香膏敷臉,僵着臉含糊道:“他不告狀就不是趙程謹了。”
彩英扶額:“您就不怕将軍和夫人看了信,追來将您打一頓麽?”
雲珏仰躺在斜榻上,身邊一扇窗戶大開,擡眼便可見夜空一輪彎月。
她難得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聲道:“若父親母親此刻就出現在面前,打我一頓也不錯啊……”
彩英滿以為雲珏會放出什麽沒有求生欲的狠話,聞言卻是一愣,腦子裏不由想起一件事來——
起來時的路上,女郎也曾因思鄉露出過這種神情。但她都是躲起來一個人想家。
其實,自小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姑娘,縱然再堅強,心中終究留着一抹柔軟。
之後趙郎君突發惡疾,直接卧床不起,成了壓到女郎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得尹家郎君相助後的一個晚上,彩英看到自家女郎和尹三郎一道從外面回來,她手裏全是吃的,滿臉都是笑容。
從那以後,雲珏再沒有露出過想家的樣子,反倒迷上了尹敘,無時無刻不在念叨他。
直到今日,雲珏忽如其來一句話,彩英才終于又窺見幾分思鄉之情。
這一瞬間,彩英忽然好奇起來。
女郎從小到大也沒少見過優秀出挑的郎君,可比起兒女情長,她更在意吃喝玩樂。
到底是為什麽,讓她一來長安就真心真意撲在了尹家郎君身上?
……
次日,雲珏早早醒來,哪裏還有前一夜的淡淡傷懷?
彩英知雲珏屬意尹家三郎,對馮家只是順手相助,所以沒把今日的赴宴看的太過隆重。
沒想到,雲珏竟為了穿哪件衣裳苦惱了小半個時辰。
彩英迷惑的歪頭:“女郎,您很在意今日的邀約嗎?”
其實她想問,您很在意馮家郎君嗎?
雲珏性子跳脫,又愛玩愛鬧,往日裏并不喜歡太複雜的裝扮,加之天生麗質,披個麻袋都能顯出幾分自然淳樸的風情,就更少在這上頭費神。
雲珏睨她一眼:“你這叭叭的功夫,衣裳都選好了!”
彩英震驚,這是真的很看重啊。
她有些不懂了。
最終,雲珏挑了一條水藍色的及胸長裙,月白窄袖上襦,肩頭繡一朵張揚綻放的白牡丹,淡黃蠶絲披帛繞臂輕垂,又于行走間翩然翻飛。
當雲珏自垂簾後走出時,趙程謹剛好找來,身後的流芳手裏捧着為她準備的伴手禮。
說歸說,罵歸罵,她真要去做客,他又不能漏了雲府的禮數,該操辦還是得操辦。
兩廂撞上,少女手持團扇落于胸前,傲然揚起下巴,帶動鬓間純金步搖輕輕晃動。
她直勾勾盯着趙程謹,勾唇一笑,竟于靈動美妙間再添妖嬈。
“吧嗒!”趙程謹手勁兒一松,玉骨折扇自手中滑落,響亮的掉在地上。
雲珏瞬間表情美妙,伸出手隔空虛點他:“阿姐很滿意你的反應!”
言罷,手落回身前交握端好,邁步往外走,臂間披帛随着她的動作起舞又落,原本堆在腳邊的褶皺被瞬間捋順,随着她的步鳳柔軟的飄飛。
行至趙程謹身側,雲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眼光!”
說完,她笑着出了門。
這三個字仿佛招魂的咒語,趙程謹猛然醒神,對着雲珏的背影大吼:“誰讓你打扮成這樣的!回來!”
已經走遠的人依舊聽得清清楚楚,她頭都沒回,舉着手裏的團扇左右擺了擺——我走啦。
趙程謹看着嚣張離去的人,什麽身負重任,什麽大局謀劃都變得不重要了!!
隴西多少餓狼盯着雲家這塊香肉,他可比誰都清楚。
若是來趟長安真叫她自己把自己的婚事定了,回頭家中追究起來,她就是年少無知閱人有數怪可憐的不應該被責怪,他卻會因此背上一堆欲加之罪。
單說那些眼饞她卻不得的郎君,舍不得拿她這麽樣,這口氣全得撒他身上!
“我、我招誰惹誰了!”趙程謹一聲大吼,眼神四顧,然後盯住了瑟瑟發抖的流芳。
很好,就是你了。
流芳心中大駭。
您別把這口氣撒我身上啊,我招誰惹誰了!
好在他機靈,擡手示意手裏的東西:“女、女郎忘了帶伴手禮,小的這就送去!”
話音未落,流芳一陣風似的沖出去,留下趙程謹一口氣堵在喉嚨裏,憤然回房。
他!要!寫!家!書!
……
馬車剛剛抵達街口時,馮筠的聲音已經在外響起。
“雲師妹。”他竟是早就在此等候。
車簾剛剛掀開,馮筠已兩步走到下車的位置,将雲府跟來的護衛都隔開了。
一個纖細的身影彎腰出來,馮筠下意識伸手要搭一把,卻發現并不是雲珏。
對方擡起臉,是一副可愛讨巧的容貌。
彩英哪能看不穿馮筠舉動的意味,溫聲笑道:“勞煩馮郎君稍稍挪步,奴婢好扶女郎下車。”
這話說得其實挺客氣,馮筠卻面色漲紅,連忙退開。
彩英麻利的下了車,就在這時,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就停在雲府馬車的後面。
馮筠所住的街坊都是尋常百姓,甚至不算富裕,平日裏更是少有這等精致華麗的馬車停靠,眼下以來就來了倆!
彩英跟了雲珏這麽久,早已對尹家的一切相當敏感。
她一眼看去,當即露出激動之色,小手啪啪拍着車壁,壓低聲音:“女郎,尹三郎也來了!”
馮筠就站在一旁,看到尹府馬車時,他驚訝又意外,聽到彩英的話時,又似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一顆心從外到內拔涼。
車內遲遲沒有傳出聲音,但若來個人大膽的掀開車簾撞開車門,便可瞧見裏頭裝扮明豔的少女毫無形象的蜷成一團,咬着拳頭無聲狂喜,猶如贏了一場博弈。
原本旬假只有一回約,也只能見一次。
現在一次變兩次,穩賺的!
片刻功夫,尹敘已下了馬車。
他今日未着學中制服,換了一身淺藍色的圓領袍,交領似雪,靴不染塵,落落一身清貴。
“尹、尹兄……”馮筠差點就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尹敘下車走來,目光漫不經心掃過雲府的馬車,落在馮筠身上,從容答道:“先時馮兄相邀,尹某手頭有事,只能遺憾婉拒。沒想事情解決起來并不難,再一回想,馮兄壯志得酬,若無人共慶實在可惜,便又不請自來,馮兄可會介意?”
嚴格來說,馮筠對尹敘是感激的。
長安城內不乏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但如他這般大事能做小事易不看輕的卻寥寥無幾。
心中最矛盾時,他一面覺得雲珏的眼光并沒有錯,一面又不可抑制的嫉妒泛酸,繼而生出比往日濃厚十倍的雄心,想要有與他一争高下的資格。
如今人都來了,他自沒有将人趕走的道理,只是笑容裏終究少了幾分熱烈:“尹兄能來,是馮某之幸。”
兩人一番寒暄,最後相繼看向毫無動靜的馬車。
尹敘挑了挑唇,率先道:“往日裏,雲師妹最是活潑,怎得今日登門作客,反倒藏着躲着?”
話音剛落,馬車門自內而開,彩英連忙去幫撩車簾。
下一刻,一抹清亮的顏色映入兩個男人眼中,亦先後在他們眼底掀起不同程度的震動。
少女雲髻高豎,流蘇輕晃,一襲長裙如水瀑襲下,柔軟披帛被微風撩動,極其惹眼。
她的目光掃過面前兩個男人,最後大大方方落在尹敘身上,誠懇道:“尹師兄親自開口請我,我便是再想拿喬擺架子,也是不敢了。”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仔細裝扮自己。
第一眼看去時,尹敘一顆心先是驚,再是沉。
說什麽喜歡愛慕,接到別人的邀約,不一樣盛裝出席如此惹眼?
然而,當雲珏帶着促狹之色說出這番話時,尹敘忽然想到那日下午她看似無意跑來找他說的話。
前前後後加起來,她今日到底為誰盛裝而來,忽然就有了解釋。
尹敘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于無形間被她激了一把,今日來此,倒像是映證了什麽似的。
那顆沉下去的心又倏地提起,載着茫然于錯愕,以及一絲不可抑制的暴躁。
不敢?
她有什麽不敢?
她可太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