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v【第一更】可真是把她聰明壞了

“筠兒,是不是雲娘子到了?”馮筠出門太久,馮老夫人也跟着出來了。

見到雲珏,她立刻露笑,無比熱情:“雲娘子來了,快進屋快進屋!”然目光一轉,瞧見站在雲珏身邊的尹敘時,馮老夫人疑惑道:“這位是……”

尹敘搭手作拜:“馮老夫人安好,晚輩尹敘,是馮兄同窗。”

馮筠因為尹敘忽然出現在這裏而感到震驚,又因雲珏的态度心感失落,以至于尹敘回應了母親後他才反應過來,心中暗道不好。

可惜晚了。

馮夫人面對尹敘時全無面對雲珏的熱情與歡喜,神情裏甚至透出一個簡單可解的意思——尹敘?沒聽過。

馮筠一顆心猛地提起,緊張的瞟了雲珏一眼,結果發現她注意力根本不在此處,那雙眼不知何時悄悄瞄向路口的糖人攤位,眼神裏寫滿了“想要”。

他神色一松,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而這頭,尹敘對馮老夫人的态度毫無介懷之态,主動說:“馮兄多年苦讀,今朝終得聖人青睐,我等身為同窗,只當前來慶賀。”

話這麽說就容易懂了。

這幾日,馮老夫人徹底體驗了一把辛苦多年一朝翻身的暢快喜悅之感。

不僅街坊鄰居熱情巴結起來,甚至連長安城裏好些富戶都上門打聽馮筠的親事。

正應了馮筠此前所說,他自己好了,各種好事自然主動找上門來。

這位尹郎君無論是穿戴還是氣度都顯出一股貴氣,像是長安城裏的貴族大戶才有的架勢。

兒子與這樣的人結交,就等于在自己的仕途中多開辟了一條路。

這樣一想,馮母對尹敘也熱情了起來:“快快請進,裏頭熱茶點心都備好了!”又看向馮筠,催促道:“傻站在這裏做什麽?快進來招待客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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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筠一直看着雲珏。

她似乎對剛才的敏感氣氛毫無察覺,加上不是新客又自來熟,反倒熱情的招呼起尹敘來。

可之前的事情已經讓馮筠意識到她絕非一個遲鈍之人,相反,她敏銳得很。

一時之間,馮筠有點拿不準她是并未察覺,還是看破不說破。

他心感不堪,身體猶如被無形線繩牽着般,略顯僵硬的走進屋內。

不過,馮筠的顧慮顯然是多餘的,無論雲珏還是尹敘,都不曾為剛才那點小插曲有任何異常的表态。

進屋後,馮母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茶點待客。

這些東西,往日裏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馮家的桌上的,可為了招待貴客,馮母一大早就去東市買回這些,花了不少錢。

“都是些粗陋之物,娘子和郎君莫要嫌棄。”

尹敘正欲道謝,餘光裏已伸出一只手,捏起木碟裏的水晶桂花糕喂到了嘴裏。

雲珏雙目光放,仿佛發現了世間珍寶:“我來長安多時,也吃過不少桂花糕,這個竟是最濃郁又不發膩的,冰涼可口還帶着淡淡清香!”

馮母喜不勝收,是那種為兒子穩住了臺面的自豪:“哪裏哪裏,雲娘子喜歡,家裏還有一些,待你離開時我給你包起來。”

雲珏連忙搖頭:“哪有到別人家做客還又吃又兜的!夫人告訴我是哪家買的,我自己去買便是!”

尹敘全程旁觀,眼裏藏了些無奈的笑意。

僅憑她剛才二話不說直接伸手的做派,就得被長安城裏教導規矩禮儀的嬷嬷們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這樣也好意思說自己講禮數,恐怕她的禮數和常人的本就不是一套。

然而,這些在尹敘的标準中錯漏百出的“禮數”,在馮母這裏竟極為受用。

她二話不說,當場給雲珏把剩下的全都包了起來,“買什麽買,這裏多得是,你盡管拿去吃!”

馮老夫人只是這長安城裏最普通的婦人,平日裏養家糊口幹得都是粗活兒,可正因她不懂那些高門大戶的講究和虛禮,反倒讓人覺得真誠又實在。

雲珏呢?

她比馮母更實在,捧着人家熱情奉上的水晶桂花糕,既歡喜又感慨的想起自己的母親來。

“這天下的母親還真是一個樣子,從小到大,我娘很少在我手裏頭放錢,我要是吃什麽用什麽,多是她親自張羅的,又總是數落我——你一個小孩子哪會買東西,既分不清真假好壞,也不懂講價路數,叫我拿着錢出門,盡會被些無良奸商哄着花錢,買些又貴又不實在的東西回來!”

雲珏今日的裝扮盡顯小女兒家的俏皮動人,可捏着嗓子學起自家母親,竟也似模似樣,尤其那語氣和小眼神,讓尹敘不由得想到了族中母輩們說道起自家兒女時的樣子。

馮母被雲珏逗得連連直笑,陪同在旁的馮筠和尹敘都不自覺露出笑容,下一刻,兩個男人似有所感,眼神同時轉動,望向對方,一種微妙的對峙感從兩人的眼神中滋生出來。

目光對上那一瞬間,馮筠下意識有些退縮,可猶豫不過一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撐起來,硬生生盯住了尹敘的目光。

這一方,微妙的感覺在兩個男人之間蔓延,那一方卻聊得熱絡,絲毫沒有影響到。

雲珏一番話正中馮母心窩,叫這位老母親越發有談話的底氣:“我倒覺得你母親說得不錯,就說大郎吧,你要他讀書寫文章,聖人都能贊他,可你要他去東市捎些菜葉子回來,他籠統着就是一把抓,都不曉得要挑一挑。”

馮筠急了,語氣含着讨饒之意:“母親……”您快別說了。

他平日裏也會幫家裏幹點劈柴灑掃的活兒,雖然少,可絕非甩手掌櫃。

被母親這麽一說,好似他是個醉心功名勞累母親的不孝兒似的。

雲珏卻笑了笑,說:“夫人此言差矣,馮師兄不會操持家務買賣,但他一身才學若得重用,可叫夫人您再也不會用費心操勞。再者,他又有您這樣一個能幹慈祥的母親,來日定會為他尋得一位如意良配,像您一樣能幹,這就更無需您操勞啦。”

此話一出,馮筠當即沉了臉。

尹敘眉毛一挑,不動聲色的看了雲珏一眼。

倒是馮母,被雲珏哄得又笑又嘆:“瞧你說的,操持家務哪個婦人不會,我老婆子沒本事,也只能幹點粗活兒,從你嘴裏說出來,倒成了什麽不得了的本事似的。說到娶親,也是叫我頭疼的事,他老大不小了,如今仕途也眼見着順遂,不少好的親事找上門來,可他就是不點頭!”

馮老夫人不是嘴碎之人,也無心抖兒子的底,可雲珏把她哄得開了懷,她不自覺就把心底的煩擾道了出來,還懇請道:“你們年歲一般,想來更能談得到一處去,不如幫我勸勸他……”

“母親。”馮筠直接打斷母親的話。

他現在才體會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日母親已為他與雲珏有什麽時,是他親口回絕表明立場,而今他情絲難斷,母親反倒不作多想,讓雲珏來勸他早日成親。

馮筠這一聲,叫在場三人同時朝他看過來,而他只看到了雲珏的目光。

一個鄭重的決定就此作下,馮筠暗暗鼓起勇氣,定聲道:“其實,我已有了心上人!”

他的态度過于果斷堅定,令前一刻還在為他的姻緣發愁的馮母呆愣當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何時有的心上人?是、是哪家的娘子啊……”

馮筠輕輕垂眼,又很快擡起,視線直沖雲珏:“是……”

“咳——”一陣驚咳打斷了馮筠的話,雲珏一手捂着脖子,一手還捏着半塊桂花糕,粉嫩的小臉在幾聲咳嗽後瞬間憋紅,表情逐漸猙獰。

糟糕,她噎着了!

噎食處理不好是會死人的!

馮筠心頭一驚,正要幫忙,眼前已閃過一道白影。

只見尹敘飛快起身,一步跨到雲珏身邊将她拉起來,繼而蹲身挨肩,竟将她扛上肩頭。

“試着将喉頭的東西吐出來!馮老夫人,勞煩您為她順一順背。”

尹敘動作極快,一氣呵成,又有條不紊的吩咐着,馮老夫人驚吓之餘,趕忙來幫雲珏順背。

雲珏整個人彎折在尹敘肩頭,原本就漲紅的小臉直接充血,就在這時,尹敘感覺到一只鬼祟的手伸到了自己腋下,悄悄蓄力,滿含深意的一撓,又一撓。

那一刻,尹敘所有的緊張原地凝固,心中急速上湧的情緒,都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冒起的火氣,漸漸發癢的手掌,恨不得對着她的臀狠狠來兩掌!

這也是能随便騙人的嗎!

尹敘畢竟是尹敘,從雲珏的小動作裏領會到深意後,竟然還把戲給兜住了。

可泥人尚有三分氣性,自小頗有地位的尹三郎何時淪落到任人帶戲的地步!

這一刻,尹敘忽然惡向膽邊生,輕輕踮腳,重重落地,把扛在肩頭的少女狠狠向下聳了一下!

霎時間,雲珏假意噎食實則悄悄含在嘴裏的那口糕因為這一颠,再也藏不住,“噗”得吐了出來。

馮母大喜:“好了好了,吐出來了!快把她放下來。”

馮筠的注意力全都在雲珏身上,這會兒終于找到機會過來相扶。

尹敘面無表情的卸貨,再沒有起先的緊張,任由馮家母子迎上來,自己則回到座中坐下。

雲珏被馮家母子扶着坐下,腦仁兒似乎被剛才那一颠給颠懵了,表情略顯茫然,我是誰?我在哪兒?

馮筠緊張地問:“好些了嗎?現在能順暢呼氣了嗎?”

雲珏沒急着回答,逐漸回神的她,眼神幽幽的轉向尹敘。

他已撚起一塊糕,正慢條斯理的咬着,察覺雲珏的眼神,他看了過來,眼尾輕挑——如何?

雲珏憤憤咬唇,你來真的!?

尹敘微微偏頭,你想怎樣?

想怎樣?

當然是——演戲演全套嘛……

雲珏的眼神肉眼可見的柔和起來,哪裏有半點興致問罪的意思。

她帶着一種死裏逃生的虛弱對尹敘溫柔一笑,說:“多謝尹師兄救命之恩……”

尹敘木然的嚼着桂花糕,明明知她是在耍花招,竟還是配合的“嗯”了一聲。

馮母好氣又好笑:“你這孩子,又沒人跟你搶,怎得吃這麽快,噎食鬧不好是會出人命的。”

馮筠連忙拿過盞子,将泥爐上溫着的熱水倒了一盞給她:“喝些水順一順吧。”

雲珏接過,小小的抿了一口。

随着她情況好轉,馮母放下心來,也忘了前一刻的話題正聊到哪裏。

可馮筠還記得,情急之後看向雲珏,他竟覺得剛才這事情起的蹊跷,心中疑窦漸生。

“說起來。”尹敘忽然開口,把馮筠的思路給打斷了。

他捏着剩下半塊糕點,思索着說:“這桂花糕的确味濃又清香,只是有糕無茶,未免可惜。我方才想起還攜了一枚茶餅前來,下車時匆忙,似乎忘了取。”

說着,尹敘喚來随侍,讓他去車上找,果真翻出一枚包裹精致的茶餅。

時下,飲茶之風自江南一路刮入長安,深得貴族喜愛,茶餅的價格也高低不一,而尹敘贈出的這枚,無疑是珍藏級的茶餅。

馮母一看便犯了難,這樣的好的茶餅,他們家卻無器具烹煮,豈非浪費?

話音剛落,尹敘的侍從已搬來一套新的茶具。

茶餅茶具俱全,倒真像是一早備好的。

馮母得了這好東西也不私藏,當即表示可以将這茶煎來嘗一嘗,也叫雲珏潤一潤嗓。

可惜她不大懂煎茶,也不知會不會糟蹋了好東西。

尹敘想了想,說:“若夫人不介意,尹某願代勞。”

馮母十分不好意思,對方本就是客,哪有讓客人登門幹活兒的。

雲珏适時地開口了:“夫人此言差矣,這文人雅士都将烹茶當做興趣,可不是什麽粗活兒。馮師兄如今前途光明,往後少不得要與同僚好友吃茶閑談,若對此項生疏,倒是可以借此機會熟悉熟悉!”

凡事和馮筠的前程牽扯起來,馮母就不含糊了,那敢情好,辛苦你教教我兒子了!

尹敘也不廢話,袖口一卷便熟練地操作起來。

茶具在茶盤上一應擺開,雲珏像個好奇寶寶般湊在一旁,睜大眼睛盯着尹敘的一舉一動。

顯然,她也不懂煎茶,且絲毫不遮掩這一點。

倒是馮筠,有種被母親上趕着兜底的挫敗感。

他雖沒有學習煎茶的閑工夫,但茶經還是讀過幾本,見尹敘用茶具自壓制過的茶餅上直接取茶烹煮,便道:“煎茶之時應取茶餅于爐上火烤,繼而裹茶以保香氣,至研磨成粉後再行烹煮,加以蔥姜鹽桔為輔,尹兄何以直接取茶入水?”

尹敘不緊不慢的趁沸點水,說:“馮兄所述,乃《廣雅》推崇之法。然茶道萬千,各有其法,不過是依着個人口味趣好所成。所謂烤茶,是為在煎茶前将茶葉的水汽徹底蒸幹,催發香氣,然尹某這餅茶經獨門工藝炮制,早已去除水汽,一直處于幹燥處珍藏,所以這一步便可省免。”

“其次,就煎茶輔料之說,尹某倒是贊同《茶經》所雲,此法炮制的茶不是茶水,而是一鍋味如溝間廢水的茶湯,既是品茶,便該品其真味,無論先苦後甘還是先甘後苦,自是各有妙處。所以,即便是《茶經》所推崇的加鹽為輔,到了我這裏,亦是被摒除之項。”

馮筠心中一陣臊。

他只讀了幾卷書便急忙忙來賣弄,殊不知對面坐着的相府公子自小便是山珍海味養大,這種尋常人看來珍貴無比的茶餅,在他這裏是何等稀松平常?

一個是紙上談兵,一個是熟練老辣自成心得,又怎麽能比。

他有些尴尬的掃了雲珏一眼。

雲珏呢?

她乖巧安靜的坐在靠近尹敘的位置,小眼神兒跟着說話的人走,瞅瞅這個,瞧瞧那個,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你說的有道理,你說的也好有道理,茶道真是博大精深,太有意思啦!”

馮筠的尴尬莫名的就被撫平了。

還好,她不懂。

茶煮好了,尹敘用勺分茶,雲珏雙目放光,猶如排排坐等分果果的孩子,接到尹敘遞來的茶時,她滿臉明媚笑意,高興道:“多謝尹師兄。”

尹敘冷冷的想,她當然高興,話頭成功被帶偏,将她從水深火熱裏拉□□,怎會不高興?

高興之餘,還要作出對這茶道相當很有興趣的樣子,令其可以一直被探讨下去,借以徹底蓋住原先那樁沒說完的話茬。

可真是把她聰明壞了。

……

趁着馮母去準備午飯,三人圍案品茶,雲珏捧着沒有添加任何輔料的清茶小口的品,異常滿足,就連馮筠都在淺嘗後輕輕點頭,似是也嘗到了茶味本真之妙。

尹敘眼神微變,語氣一轉,悠悠道:“其實烹茶如做人,加鹽加料各路門道,一味疊一味招數各異,可到頭來,反倒成了溝渠棄水。倒不如簡單些,少些伎倆,多些本真。”

吸溜!

雲珏一個不慎燙了嘴,捂着嘴嗚咽了一聲。

馮筠神色一緊:“沒事吧?”

雲珏單手持盞,一手捂唇,眼神往尹敘身上刮了一道,悶悶搖頭。

尹敘擡手飲了一口茶,唇角微揚的弧度被掩在動作之下……

叫你招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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