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呢!出來看啊!……

夜色已深,當雲珏呼呼睡去時,尹敘已經在書房坐了近一個時辰,遲遲未就寝。

三勤幾度想提醒他該就寝了,畢竟明日還要早起,可一瞧房中冷清氛圍,又不敢多說。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約會被尹相破壞,使得他與那雲娘子生了罅隙。

他從未見過郎君這般。

正當旁人為尹敘的反常而不解時,尹敘也因雲趙兩家的事所困。

如果父親所言都是真的,那麽他之前的預感沒錯。

聖人招雲趙兩家子女來長安,的确是別有所圖。

結果無非兩種,其一,雲趙兩家實屬無辜,當日黑手另有其人;其二,聖人懷疑有理有據,雲趙兩家罪該萬死。

尹敘今日才從父親口中聽到了這件事,自然也不知聖人手中到底握着多少證據。

所以他只能從雲、趙兩家來反推。

如果雲趙兩家實屬無辜,那麽一切好談。

但若雲趙兩家确然有問題,雲珏和趙程謹這裏就有兩種假設, 第一,二人不知內情, 第二,二人知內情。

若是第一種,那尹敘不得不佩服雲趙兩家的定力和決策。

在不可能不知新君意圖,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竟真的派了兩個小輩前來長安。

他們二人來到長安,會被多少有心之人盯上暫且不表,單說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連防備都無,一旦新君掌握了确切證據想要發難,對二人随便一翻設計便是最好的名頭。

這也解釋了為何他二人敢招搖過市,出手便是那般昂貴的禮物,唯恐旁人不知隴西富庶,從而質疑這錢財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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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二人不知則無畏,雲趙兩家就由着他們這般胡來?

這一點,尹敘覺得有些牽強,便也引申出第二種假設。

雲、趙二人早已被告知內情,他們此行是有備而來。

所謂的闊綽送禮,或許是一個早有防備的設計。

尹敘仔細的回憶了一下,當日雲珏曾說,他們還有許多人家要拜訪,都是父輩昔日的舊友。

但這當中,真正引起注意,亦或說他們鄭重拜訪的,就只有霍家和朱家。

霍千山和朱昌傑,皆為雲庭昔日舊部。

拜訪的目的為何?

一擲千金贈豪禮目的為何?

雲珏她到底……

當這個名字劃過心頭時,尹敘終是有些浮躁。

他的确對雲珏動了心,甚至想要在今夜表明心意。

可若她是罪臣家眷,甚至已經參與其中,那麽他這份心意将永遠壓制,爛死腹中。

但若她什麽都不知呢?

從頭到尾,她是被瞞着一切送來長安,再被明裏暗裏一雙雙眼睛盯着,甚至不知兇險将至,這又該如何?

幾乎是這個念頭又冒出來,尹敘的心裏便生出一股窒息感。

他依舊不能不顧一切去同她站在一起,繼而讓尹氏都被新君質疑。

但他會救她,哪怕萬丈深淵,也要把她拉出來。

眼下,要先明确雲珏的立場才行。

只不過,在試探她之前,或許……應該先道個歉?

……

同樣的夜裏,不眠之人不止尹敘一個。

趙程謹自與雲珏分開,便一直坐在書房,面前攤開的是一封封密信。

有隴西傳來的,也有別地的。

他一一看完,頗為疲累的揉了揉額角。

暗衛見他遲遲未有反應,低聲開口:“郎君這邊可有想法?”

趙程謹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隴西兵強民富,一塊肥肉,不止嘗過香的人饞,沒嘗過的,更饞。”

他冷笑一下,譏諷低語:“還能如何,總不能讓新君在這個節骨眼上懷疑我們。”

言罷,趙程謹提筆疾書,分別給回了幾封密信。

遣散暗衛後,流芳端着一盆熱水近來,無不關切道:“郎君明日就要同雲娘子一道入國子監,還是早些休息才好。”

趙程謹一聽雲珏,頓時又皺起眉頭。

尹敘是尹相之子,新君登位後,又對尹相等先帝在位時便被重用的老臣信任有加。

隴西會被觊觎,怕是少不了這些老東西們的手段。

若尹敘和雲珏只是兒女私情的拉扯,扯也就扯了,若尹敘別有用心,她如何招架得住?

也是一處麻煩啊。

此去國子監後,還是得将這二人隔着才是。

……

次日一早,趙程謹便覺得自己預料的一絲不錯。

雲珏對尹敘正在熱乎的端口,饒是那混賬東西擺出了那般混賬的态度,她依舊能一覺醒來全部忘掉。

出門乘車時,她竟比往日更高興精神,支着腦袋看窗外時,還會吃吃笑起來。

雲氏一門的風骨都被她折了個幹淨!

趙程謹看不下去,冷言道:“不過是今日又能見到那個才将你耍玩于股掌之間的男人,至于這麽高興嗎?”

雲珏被說的一愣,指了指自己:“我、我表現的那麽明顯嗎?”

趙程謹的臉都快垮到地上了,你說呢?

就見雲珏擡起手,用手掌擠了擠臉,似乎這樣就能把表情擠回正常的樣子。

擠完了,她輕咳一聲正襟危坐,臉上寫滿了“我才沒有很高興”的意思。

彩英在旁伺候着二位祖宗上學,心想,趙家郎君,這次您真的冤枉她了。

女郎想的可不是尹敘,而是您入學之後,定會很快趕上進度,那時她便可明目張膽讓你幫忙寫作業。

她從起床就在念叨這事了。

……

馬車停在國子監門口時,正是人潮最盛之時。

趙程謹一走出馬車,便有不少人帶着好奇看過來,畢竟他眼生。

傲氣的小公子誰也不看,回身催促:“你又磨蹭什麽?還不下車!”

雲珏慢吞吞扯着小書袋鑽出馬車。

霎時間,趙程謹敏銳的察覺,當雲珏出來時,所有好奇的目光唰唰唰轉了回去。

他微微蹙眉,這才瞟了眼路過的人,只見原本還緩步或駐足停留觀望的人都變得行色匆匆,再不看這頭。

他心中略略生奇,她在國子監積威竟如此深重?

兩人一道往裏面走,彩英和流芳跟在後頭,只等把兩位小祖宗送到各自的教舍前便離開。

趙程謹原以為雲珏一進來便會像只花蝴蝶一樣去圍堵尹敘,繼續她的癡纏。

可她沒有。

趙程謹還挺意外,笑了笑,揶揄道:“聽彩英說,以往你在國子監,是無孔不入的接近尹敘,怎得今日竟含蓄起來?莫不是因為我在旁邊叫你施展不開吧?”

雲珏用一種“小孩子果然什麽都不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早不那樣了。”

趙程謹略感欣慰,正要肯定兩句,就聽她驕傲的說:“我們已經是約過會的關系了,誰還用那些過時的招數。”

趙程謹:……

是要誇你一句與時俱進嗎?

他冷笑一聲:“搞清楚,和他一起上船的是我,這樣算,也是我與他約會,與你何幹。”

此話一出,雲珏非但沒有被打擊到,還雙目一亮,握拳道:“對啊,我完全可以用這個說法,再和他約一次!”

說完,她沖趙程謹揮手告別,迅速朝教舍跑去,似乎是有了新計劃。

彩英連忙追上去:“女郎您慢點!”

趙程謹氣得閉了閉眼,他不該多嘴的。

……

與雲珏作別後,趙程謹轉頭先去了博士廳。

早在旬假之前,他已事先給崔祭酒送過消息,大意是身體已大好,随時可入學。

今日他來,必要先拜會各位老師。

然而,當趙程謹走進博士廳時,裏面不僅有崔祭酒和諸博士,還有正在為博士整理今日所需書冊的尹敘。

一番拜會後,趙程謹的目光與尹敘對上,兩人各自颔首致意,招呼打的多少有些不走心。

崔祭酒十分熱情,先是親自與他介紹了一下國子監的各處布局,最後把尹敘推了出來。

尹敘作為國子監的典範,深得師生贊譽,若趙程謹需要一個人來領着他熟悉這裏,尹敘再合适不過。

趙程謹動了動眉毛,面含淺笑望向尹敘,搭手一拜:“那日後,便要麻煩尹師兄了。”

尹敘眸色沉靜的看着趙程謹,亦回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敬道:“客氣。”

兩人正面對上,四目相對時,似有無形的刀光劍影在眼神間來回切磋。

崔祭酒愣了一下:“額……還有什麽問題嗎?”

尹敘面向老師,作拜道:“若博士與祭酒再無其他吩咐,學生便先領趙師弟前往教舍。”

說完,二人先後退了出來,趙程謹走在尹敘斜後方,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冊,忽然道:“早聞尹兄在國子監的典範之名,今日一見,尹兄果然是備受師長關注與器重。難怪引得些妙齡女郎瞻仰崇拜。”

言下之意,仿佛他的名聲都是靠老師的偏愛堆積起來,再唬得那些女郎暈頭轉向為之癡迷。

尹敘頭也不回,淡淡道:“老師授我學問,為老師代行些勞力上的小事,與關注器重有何關系?若是趙師弟瞧上了這事,下回我讓與你便是。此外……”

他這才側首瞟了他一眼:“你若實在不想說話,也可以不說。”

趙程謹微微一愣,不僅意外于他連逢場作戲都懶得來,直接表露出不亞于自己的冷漠之态,更意外于潛藏在他神情之中那一抹防備。

是他的錯覺嗎?

還是尹敘其實和雲珏一樣也在早上有起床氣?

趙程謹笑了笑,進而道:“尹兄此言差矣,嚴格論起來,尹兄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尚未報恩,還要麻煩尹兄帶我熟悉新學,自是有許多感激之言要說的。”

尹敘這才又看了他一眼,說:“若你一定要報恩……”

趙程謹一改此前的态度,多了幾分謙和。

尹敘:“那就閉嘴。”

說完,尹敘頭也不回朝教舍走去,趙程謹呆愣一瞬,旋即自心底湧起一股火。

這已經不是什麽逢場作戲的問題了。

什麽狗屁學生代表新學典範!

分明是個披着兩層皮的混賬!

雲珏呢?

這時候就該讓她來看個清楚,這個表面裝出彬彬有禮溫和寬容的男人,背地裏是多麽無禮冷漠!

人呢!出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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