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1.07【二更】“給我鼓起來!”……

自從雲珏與趙程謹齊齊入住相府後,将軍府便安靜了許多,以至于府上奴人都跟着松懈,陡然見到趙郎君回府,一個個都沒反應過來。

當靜候已久的暗衛轉述了朝中情況後,緊跟着詢問郎君接下來該如何籌謀。

趙程謹坐在書案前,度過了最初那陣怒意後,他反倒慢慢平靜下來。

這個局面,從他備下那些贈禮時就已經想到過。

當時做此決定時,打的就是一個投石問路的主意。

先将一些東西擺出來,然後看看到底是誰盯着他們隴西這點東西。

這不,一投一個準,

只是這個結果未免有些諷刺。

他那沒心沒肺的表姐癡癡地追着人家跑,卻不知人家的父親反手就給了他們一記狠招。

趙程謹一番思索後,低聲問道:“霍、朱兩家如今是什麽動靜?”

暗衛答道:“如郎君猜測的一般,朱家收到東西之後分文未動,倒是霍家……屬下們已經在長安黑市尋到了從霍家流出來的幾樣物件兒,皆是當日郎君與女郎所贈,标有印記。”

趙程謹閉了閉眼,擡手揉鼻梁。

真是一場硬仗。

片刻後,趙程謹凝神輕嘆:“暗中保護女郎的人手再增加五人,盡量挑輕功身手好,耳聰目明敏銳的幾個,非關鍵時刻不可現身動手。”

“是!”

交代完這些,趙程謹随意攜了借本書離開了将軍府。他今日本也是打着回府拿幾樣東西的借口來的。

Advertisement

流芳跟在一旁伺候,趙程謹坐在馬車裏眯眼養神一陣,忽然道:“在相府的日子,就有你留心女郎的一舉一動,其他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她知曉朝中任何事,也不可能讓她知道如今隴西面對的情形。”

流芳一愣:“郎君為何有此舉?”

趙程謹翻着手裏的書,淡淡道:“一來,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輕快性子,叫她知道這些事情,既幫不了忙,還叫她跟着幹着急。二來……”

趙程謹沒說出來,心裏卻堅定清晰。

正因雲珏沒心沒肺一副無憂無愁的樣子,讓她擋在自己面前,會是最天然且合适的掩飾。

……

同一時間,尹敘這頭的氛圍也一樣緊張迫人。

尹相坐在書案前,擺頭吹了吹滾燙的茶水,旁若無人的呷了一口。

尹敘面色很沉:“父親為何如此進谏?”

尹相用茶水潤了潤喉,饒有趣味的看着尹敘:“不錯,人不在朝堂,消息倒是相當靈通。”

尹敘卻是把自己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尹相冷笑一聲:“你說為何?”

尹敘:“還請父親直言。”

尹相搖搖頭,“為人臣者,不僅要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還要适當的将君王不便,卻又不得不說的話說出來,你以為,真正想這麽做的,是誰?”

尹敘眼中情緒起伏,終究還是用一層沉冷蓋住了那些情緒。

父親的意思是,是陛下授意如此的?

尹相瞟了尹敘一眼:“看來,你是完全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三郎,你兩位兄長早你幾年入朝歷練,但在悟性和心性上,為父更看好你,也對你寄予厚望。此前,你能看到亂世不易,從那些飄虛浮華的詩詞文海裏走出來主動磨練自己,這其實很難得,也很好。”

說到這,尹相的語氣變得深重起來:“以你的敏銳,又豈會看不出,若能在此事中為聖人掙得一個滿意的結果,就算是徹底在聖人面前站穩了腳跟呢?”

言及此,尹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眼下的兒女情長能算個什麽?待你站的足夠高,自會有無數比那女子強上百倍的人往你身上貼。見多了這世間顏色,自然就知道,被這些東西絆住,有多麽不值得。”

就在這時,隔斷外的書房正門傳來一聲小小的叩響,又像是碰撞所致。

尹敘微微挑眉,擡手對尹相一拜:“父親之言,三郎定會銘記于心好生思索,不打擾父親歇息了,三郎告辭。”

說完,他轉身走到門口,将房門打開。

門外,臉上挂霜的王氏雙手端于身前,明明是個端莊的儀态,但那緊握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态。

王氏最是護着尹相體面之人,在人前從不會給丈夫難堪。

但人後,也只有關起門來的自家人懂了……

尹敘眼觀鼻鼻觀心,從容的對母親作拜:“母親來了。”

吸溜!

剛剛端起茶盞的尹相被親兒子這一聲驚得燙了嘴。

王氏是不可能在兒子面前失态的,她拳頭拽得更緊了:“與你父親說完話了?”

尹敘點頭:“是。”

“那就趕緊回吧。”

“三郎告退。”

尹敘從同的走出書房,又目送着母親走進去,還貼心的為他們關好了門。

邁步離開,還沒走幾步,尹敘便聽到了房中的動靜。

他輕輕挑起嘴角,加快步子回了書房。

……

這頭,從兵部帶回的文卷也全都重新裝車,都是今日要送回到兵部的。

經過晨間那番商議,尹敘已然得出了結論。

如今,要讓朝廷輕易答應撥款出兵可能性不大。

然而江南諸道心意不誠,朝廷又要顧全大局不可輕易把關系鬧僵,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找出江南諸道造假兵籍私養牙兵且企圖借此騙取朝廷紅利的證據。

畢竟,聖人對江南諸道假以辭色,不過是面子上的事。

而恰恰是面子上的事,稍稍動動手腳,局面便會完全不同。

說白了,就是要把發難的主動權交到聖人手中,讓聖人處在輿論上峰。

至此,尹敘還沒有想過要實行父親在朝中那套言辭。

雖然不排除聖人有一石二鳥的想法,但這是尹敘能唯一想到的,對着江南諸道的問題打出直球,暫時繞過隴西這片地方的唯一方法。

尹敘出門時,雲珏靠着馬車邊,百無聊賴的等着,一見到他,本是個高興的樣子,可不知道想到什麽,又轉過頭,像在生氣。

尹敘一咯噔,下意識想到朝中的事。

她這麽快就知道了?

昨日馮筠和羅開元跑了一趟兵部,累得不輕,今日尹敘主動攬下送還文卷的活兒,又告知了雲珏,讓她陪同一道前往兵部。

羅開元和馮筠家主南市,接觸的都是南來北往的商販和在長安租宅屋的左鄰右舍,所以他們今日的任務,是在自己家周圍熟悉的環境裏打聽有沒有剛剛北上的江南人士,無論什麽消息都可,能得一些是一些。

他們這一去,阮茗姝和鄭珠也不能閑着。

整個隊伍裏,最閑的就是趙程謹和謝清芸了。

而這當中,又以趙程謹憊懶不愛動彈為主要原因。

尹敘看出雲珏不高興,并未當面戳破,他走了過去,示意她:“還不上車?”

雲珏瞥他一眼,勁勁兒轉身蹬車。

尹敘看在眼裏,嘴角忍不住輕揚。

真是難得,往日裏總是明媚開朗的少女,竟也會對着他使小脾氣。

只是,一想到她會為什麽不高興,這抹笑終究還是淡了。

尹敘跟在她後面上車,馬車很快駛動。

馬車是尹敘用慣的那一輛,一坐進來,雲珏只覺得鼻尖環繞的全是這個男人的氣息,微微的清香,很是醒神,又像他這個人。別的男人對着外面的人才會端出清冷姿态,對內自會溫柔笑意。

他倒好,對着別人時總是謙和耐心,偶爾遇上不講道理的也能從容應對。

偏偏對着她,一個本該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小意纏綿的,無端的清隽高冷。

馬車行了一段兒,已上車道。

尹敘擡手将車窗合上,立馬将外面的嘈雜甩下。

“阿珏?”

尹敘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但語氣不算特別溫柔。

不曾想,他頭一次用這樣的稱呼喊她,竟像是戳中了少女的敏感處,那雙輪廓漂亮的耳朵尖尖竟然動了一下,然後倏地泛紅了。

雲珏心中百爪撓心。

她原本就很受不了他用那把時而溫潤時而冷清的嗓子喊自己的名字,一聽就會麻,繼而在腦子裏浮現出諸多話本裏翩然出塵的男主角。

若是這把嗓子再添些暧昧調調,那她……不堪一擊!

就很犯規呀!

雲珏選擇固本培元,心神內斂——她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尹敘生生一愣,含着笑嘀咕一句:“幼稚。”

我聽到了!

雲珏倏地放下手,怒目以示。

尹敘施施然起身,往邊上挪了挪,又點了點讓出來的位置,挑眉示意——來嘛?

這個意思相當明顯了。

對于與她相處時總愛矜持高冷的尹郎君來說,上次将她抱在懷裏親似乎已經超出了他設給自己的一些尺度。

就在雲珏忍不住拿喬時,腦中閃過一道驚雷——

我與尹君相處之我見。

相處之道,在于一個度。

生氣的度,拿喬耍性子的度。

在度之內,便是情趣,在度之外,便生無趣。

雲珏哀傷的想,尹敘的這個度,範圍一定很小。

罷了。

然後,她學着他矜持的樣子挪動屁股,一寸寸挪向他。

尹敘眼中全是笑意。

真是奇怪了,從前即便是對她有意,也并未像現在這樣,看她什麽都好。

倒是真正說開後,好像連心上那一片用作遮掩自欺欺人的障礙物一并挪開。

至少在他心裏無人知曉的地方,可以大大方方喜歡她所有的一切。

她一坐過來,身上便卷了一股淺淡的花香,很容易讓人想起春末夏初那種火熱蓄勢待發,面上又鍍着一層淺淺涼爽的感覺。

很舒服。

尹敘無聲一笑,側身在馬車的暗格裏拿出一個食盒,遞到她面前:“一早就将你叫去書房,見你耷拉着眼皮便知是才從床上拉拔起來。散去不過片刻,又把你帶上,應當沒有功夫用早膳,這是我府上做的青團,往日上學,我都會在車上吃兩個,味道不錯,嘗嘗?”

雲珏摸摸肚子,心想,她還真沒吃東西。

可是看着這疊賣相極佳的青團,雲珏卻并沒有急着伸手,小眉頭一皺,她陷入沉思。

尹敘看着她這副表情,心裏頓時一咯噔。

自從認識她以來,尹敘幾乎沒有見過她為什麽事久久哀愁不散的樣子。

觀她此刻表情,尹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知道了朝堂上的事情。

事關隴西雲趙兩家,也有可能是聖人相對兩家下手的開始,她在反駁謝清芸時是那般振振有詞,想來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的。

尹敘也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事。

即便知道她并非愚鈍庸碌之人,但此時此刻,尹敘只想将她護在無風無浪的晴天朗日下,讓她日日都過的快活。

這本也是他喜歡的樣子。

“尹敘。”沉默半晌的少女悶悶的開口:“我有件事想問你。”

本就心緒凝重的男人眼神都沉了,不确定的問:“何事?”

雲珏揚起小臉,大概因為她現在已經入主中宮,面對尹敘時再無從前那般小心試探,反而理直氣壯起來。

“你先別問什麽事!我覺得,無論是什麽事,你都該選出個向着我的答案來!”

向着你?

尹敘眉頭微鎖。

他和她才剛剛開始,雲氏與朝廷、與尹氏竟像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對立了起來。

情勢緊張,一觸即發。

此前,他按住心意不表态,是想着在情勢最糟糕時拉她一把,送的遠遠的。

而他依舊是尹家郎君,在接下來的人生走自己該走的路,如此,才能既救得了她,也不牽連本家。

然而,一時沖動情難自禁,竟讓他陷入了這樣的兩難地步。

無論外頭如何評價尹相的老謀深算冷漠霸權,尹敘心裏清楚,父親一生忠君。

他與兩個兄長自小耳濡目染,亦從無二心。

倘若聖人先行生出對付雲氏的心思,他又能做些什麽?

“阿珏。”尹敘嚴肅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若……我不能永遠都依着你來選擇呢?”

雲珏表情一松,露出幾分疑惑來。

尹敘暗暗吐氣,試圖與她講明白:“這世間不止有男女之情,還有與君之忠義,與親之孝義,與友之道義。”

他苦笑一下,“若有沖撞,自該是非來明辨,我豈能時時刻刻都依着你呢?”

雲珏抿了抿唇,漂亮的杏眼裏正在積攢怒氣。

終于,她噴發了,拽緊的小拳頭狠狠往座邊軟墊裏砸去:“我就知道!如果我和謝清芸都餓着肚子,你肯定會把青團先給謝清芸!”

寂靜,還是寂靜。

滾動的車轱辘與地面的摩擦聲,甚至周邊人聲,都齊齊襯得車內死一般的安靜,針落可聞。

尹敘:……

雲珏憤憤望向尹敘:“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手裏有個什麽東西要送出來,竟然不是先想着送給我!你對我是男女之情?那你對謝清芸是什麽?道義嗎!你的道義重過心愛的姑娘會失望餓肚子嗎!”

“若是這樣……若是這樣……”憤怒的少女喃喃念着,跟着做了一個艱難而決絕的決定:“那你還是對我講道義叭!我不做你的意中人,我就做你的道義之友!”

噗呲——

少女喋喋不休的控訴中,尹敘仿佛聽到了自己心中名為理智之光的鏡面正在破碎,一并碎掉的,還有那番忠義孝義道義論。

真相剖開她的腦子,看一看裏面裝着什麽。

尹敘忽然哂笑一聲,在雲珏又有開口之勢前,一個青團已經精準投放到她口中,堵住了那張非常能叭叭的小嘴。

青團的清香微甜和內裏肉幹松的鹹香在口中化開。

肉松幹應該是烘幹後的肉用棒槌捶打至散,再輔以佐料制成的。

咀嚼之間甚至能感受到咬斷絲絲縷縷肉幹松的奇妙口感。

好吃呢!

等等。

少女情緒歸位,張口又要再叭,尹敘這次直接塞了兩個,一個抵着她左邊臉頰,一個抵着她右邊臉頰,瞬間為她打造了一個腮幫鼓鼓的模樣。

少女眼神茫然,還夾帶一絲驚懼——她一次嚼不動兩個呀!

配着青團作用凹出的造型,直接把尹敘逗笑了。

在她面前的青年,難得卸下了高冷矜持的一面,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鼓起的臉頰上一戳,又一戳,趣味盎然,樂此不疲。

豈有此理!

你在玩我哦!

雲珏盯住盤子裏剩下的幾個青團,忽然起身,面對面坐到尹敘的腿上,同時抓過三顆青團,一手勾着尹敘的脖子,一手将三顆全塞了進去——

進去吧你!

雲珏腮幫子鼓鼓,連說話都帶着滑稽的含糊:“給我鼓起來!”

尹敘簡直拿她沒辦法,依言也鼓起了自己的腮幫子。

雲珏伸出手指點着他的唇瓣:“不許動!”

然後,她先吐了一顆青團出來,飛快嚼碎吃掉,然後又吃了另一顆。

期間,尹敘如她所願,一動不動。

雲珏吃完了自己嘴裏的,盯住了尹敘鼓起的臉頰。

就在尹敘以為她也要使壞戳自己時,坐在腿上的少女忽然撲身上來,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呼着熱氣湊到他臉頰邊,朱唇一張一合,整齊細膩的貝齒,就這樣輕輕咬住了他鼓起的臉頰……

尹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