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這逆子!

朱昌傑很快便将手上的事情忙的差不多,出來尋二人。

彼時,雲珏已重新把尹敘拉到花圃邊看花兒,尹敘屈腿蹲在她身邊,信口與她說道着這些看起來并不知名的花兒。

雲珏純粹看個顏色形狀,哪裏想得到這些花在尹敘口中也是有名有姓有來歷。

她聽得十分認真,直至朱昌傑來時才被打斷。

“部中事務繁忙,久侯了。”

二人起身行禮,尹敘說:“朱尚書言重,是我們叨擾了。”

“唉唉。”朱昌傑不贊成的擺擺手:“雲珏是老夫友人之女,說是未行拜禮的義女也不為過,她到府上,本該同到自己家一樣,你們既是同窗,便都不必客氣。”

話已至此,尹敘着實不好再客氣,遂同雲珏一并去了朱府。

因朱昌傑早已同府中打過招呼,所以吳氏早早準備好了酒水菜肴,就等他們回來。

不止吳氏,連朱文升和朱冬芃也在府上。

一見到雲珏,朱冬芃便熱情上前拉住她的手:“阿珏,你可算是來了。”

朱文升見到雲珏身邊的尹敘,亦擡手見禮。

一行人進入府中,朱冬芃主動請雲珏到自己的院子裏說話。

朱文升笑着搖頭:“女兒家的私房話,一說開就難收住,我們還是不要摻和了。尹兄,這邊請。”

尹敘看着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的兩個人,沖朱文升微微颔首:“請。”

聖人設新學時,朱文升已在護軍中謀職,是以并未參與這樁熱鬧,将尹敘請至廳內後,朱文升同尹敘聊了不少新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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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敘一一回應,不免道:“朱兄這般好奇,當日也該參與一二才是。”

朱文升擺擺手:“尹兄實在太擡舉我了,我文武平庸,能在護軍中謀一個小小的職位已是不易,理當踏實行步,又豈可朝三暮四?更何況新學文才衆多,尹兄便是其一,在下更不敢前去獻醜了。”

尹敘對這些贊譽之詞早已處之泰然:“朱兄過譽了。”

朱文升來了興致,表示自己收藏了幾幅名家真跡,相邀尹敘品鑒一番。

朱昌傑樂得這些小輩玩在一起,又無奈搖頭:“他啊,總共就這麽些喜好,但凡來個人都要炫耀一番。”

朱文升被父親打趣,略顯尴尬:“父親……”

尹敘跟着笑了笑,未置一言。

廳內氣氛正盛,雲珏這頭也熱鬧着。

朱冬芃先帶着雲珏逛了一會兒自己的院子,然後就帶她回了房裏。

朱冬芃是朱昌傑的掌上明珠,吃穿用的都是最好的,雲珏不過誇贊了一句她的首飾,朱冬芃便立刻将自己的妝奁打開讓她任選。

雲珏連連擺手:“這是朱姐姐的東西,我如何能用。”

朱冬芃揶揄的看她一眼,意味深長的打趣起來:“女為悅己者容,你既心儀人家,卻又在梳妝打扮上憊懶,又怎麽勾住對方的眼睛呢?”

雲珏生生愣住:“啊?”

朱冬芃被她這副傻樣逗笑了,在她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你呀,和相府三郎那點事情早就傳遍長安城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害羞嗎?”

雲珏輕輕舔唇,臉蛋微紅:“你們都知道呀。”

朱冬芃眼神暧昧的看了雲珏一眼,與她坐得近了些:“傻姑娘,你這個年紀,有心儀的郎君再正常不過。”

她話中帶了些趣味的恐吓:“我可告訴你,這長安城貴女如雲,滿腹才情有之,英姿飒爽有之,嬌羞可人更是數不勝數,你若不正經争取一回,保不齊哪日就沒了機會!”

雲珏:……

呃,其實我已經争取到啦!

朱冬芃将雲珏的沉默看作遲疑,越發鼓勵起來:“母親常說我們兩家乃是世交,你便是我親妹妹一樣的人,你瞧上的郎君,做姐姐的理當助你一臂之力!”

說完,朱冬芃竟朝着雲珏擠了一下眼睛。

雲珏:……呃。

不多時,吳氏派人過來傳飯,兩人的私房話便告一段落。

用過飯後,尹敘和雲珏同朱家人告辭,朱文升和朱冬芃主動相送。

走出正廳跨過一道月亮門時,朱文升停步側身,讓兩位客人先行,就在雲珏邁步時,腳下忽然被什麽絆了一下,“啊呀呀”着就朝前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尹敘幾乎是立刻轉身,穩穩的将雲珏接在懷裏。

周遭寂靜了一瞬,雲珏眨巴眨巴眼,真誠的盯着尹敘:我若說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尹敘嘴角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

他将雲珏扶起來,低聲道:“雲師妹小心些。”

嗯嗯嗯!雲珏老老實實站好,思及剛才的情況下,她轉眼看向朱冬芃。

朱冬芃倒是毫無掩飾,甚至有點邀功之意:如何?與意中人親密接觸四目相對的感覺不錯吧?

雲珏:……

……

兩人離開朱府,乘馬車回相府。

吳氏給雲珏包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都有,不像是臨時起意,更像是早早備好的。

一路上,雲珏興致勃勃翻着吳氏送的東西,尹敘在旁看着,擰了擰眉。

朱昌傑既是為聖人做事,理當知道聖人對隴西的态度和看法。

雖然朱、雲兩家是故交,但如此敏感的時候,朱昌傑一家全無避嫌之意,依舊親近熱絡。

尹敘忽然想起了當日雲珏大鬧霍府後,也是朱家主動出面替雲珏解圍。

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朱家對雲珏的維護之意都相當明顯。

若非交情甚篤蓋過了敏感局勢,那便是……非奸即盜。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對她來說,都不大适合跟朱家過多來往。

思及此,尹敘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

“阿珏。”他輕聲喚她。

“啊?”雲珏從百忙之中擡起頭看了尹敘一眼,“怎麽啦?”

尹敘微微一笑,盡顯溫柔:“這朱、霍兩家雖都是雲家故交,可感覺似乎不大一樣。”

她先後登霍、朱兩家,這麽湊巧的,他都在場,自是看得清楚。

雲珏微微撇嘴,是在思索他的話,然後點點頭:“是有些不一樣。”

說着,她忽然賊兮兮看了尹敘一眼。

尹敘被她盯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思及她那大膽行徑,不由得正襟危坐,往後靠了靠,擺出嚴肅姿态:“為何這麽看我?”

雲珏如何看不出他的閃躲。

嘁。弄得她活似個等徒浪子,他才是那閨閣秀女似的。

少女興致缺缺,嘟哝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朱姐姐說,我思慕你的事全長安沒幾個人不知,她還想幫我來着。”

尹敘立刻想到了剛才園子裏那一絆。

他輕哂:“所以,剛才是朱娘子在幫你?”

雲珏直接“嘁”出了聲,眼神往他身上瞅:“我若喜歡誰,自當親身上陣親力親為,才不假旁人之手!”

尹敘心道,你倒是挺自豪。

與此同時,他心裏又有些微妙的感觸。

從前,他以為自己會尋一位安生溫順的女子作伴,結果竟選了個和設想截然相反的人。

但他更清楚,即便她主動,也不會作那唐突之舉,譬如故意制造身體接觸。

她這個人,玩歸玩,鬧歸鬧,認真的事一向有分寸。

下一刻,只聽面前的少女忽然輕嘆一聲,咕哝了一句:“不過,以後還是少去朱府才好。”

尹敘心頭一動。

他正想着如何說服她暫時與朱、霍兩家保持距離,她竟自己說了出來。

尹敘心中動容,伸出手:“過來。”

雲珏放下手裏的東西,乖乖坐了過去。

尹敘握住她一扯,主動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為何這麽說?”

雲珏看他一眼,倏地笑了:“你分明是明知故問!如今聖人想要隴西出錢出力支援諸道,若好好商量也就罷了,偏偏朝中的聲音咄咄逼人,大有些将隴西捆上忠義刑架的意思,不達目的不罷休,如此情況,朱伯父和霍伯父作為父親昔日舊交,極有可能被其他人盯上,希望他們來做這個中間人說服我父親和姑父。”

少女老成的搖頭晃腦:“俗話說,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無論什麽事,夾在中間的人最易陷入尴尬境地。若朱伯父和霍伯父聖命難為,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麽!再說了,我确實不能代替長輩們做什麽決定呀!”

尹敘聽得直想笑,“你倒是懂事。”

雲珏一副“你這話說的”的表情:“不然呢?我又不是傻子。”

尹敘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既然心裏明白,以後便不許再聽人胡言亂語,任人擺弄安排。”

頓了頓,他肅起神情:“我不喜歡那樣。”

雲珏眼珠一轉,明白他說的是朱冬芃那一出“一臂之力”。

她雙臂勾住他的脖子,眨巴着眼時,纖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調子軟軟的:“那你喜歡什麽樣兒的。”

這一刻,尹敘心中警鈴大作,分明清楚得很——她又開始了。

可他竟像是被施了咒法,如何都脫不開手,抱着懷中嬌軟,傾身吻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喜歡這樣兒的。

……

馬車抵達相府時,尹敘已正冠理襟,俨然又是一副清正姿态。

雲珏坐在一旁,嘆為觀止。

他是怎麽做到從“情難自控”到“冷清自持”只需要一個眨眼的功夫?

還說女人善變,男人變起來哪有女人什麽事兒。

尹敘行事一向有交代,前往朱府時,他已跟相府遞了消息,兩人回來時才知,相府今日有客。

還未進正廳,雲珏已聽到內裏說話之人的笑聲。

其中有兩道聲音,一道是沉穩的男聲,一道是溫和的女聲。

廳內,貴客高坐上首,尹相在旁陪坐,其他人依次落座。

“魏王殿下。”尹敘見到來人,倒也不慌,從容行了禮。

雲珏跟着見禮,眼神卻往邊上瞟了一眼,心裏正好奇着她為何會來,就聽尹敘直接問道:“敢問魏王殿下和霍娘子怎會來此?”

魏王李蔚是衛太妃之子,聖人的庶弟,今封魏王宮外建府,擔着一個戶部的閑置,倒也自在。

“哎,尹郎君誤會了,本王與霍娘子并非同行。”說着,魏王看了羅、馮二人一眼。

羅開元主動解釋:“今日我與馮兄去南市,因有些匆忙,恰逢霍娘子乘車出門,險些撞上。霍家馬車及時剎住,卻叫霍娘子受了些傷。霍娘子未曾計較,反倒将我們送回來……”

雲珏眉毛挑了一下,看向緩緩起身的霍靈馨。

多日不見,她仍是那副溫婉恬靜的樣子,還捂着右臂,大概是馬車忽然剎住時撞傷了。

霍靈馨:“兩位言重了,真正匆忙的是駕車的家奴,聽聞二位正受聖人點派監外歷練,若因家奴大意受傷,小女子才真正的承受不起。”

羅、馮二人聞言,連忙起身搭手作拜:“霍娘子言重。”

尹敘點點頭,又看向魏王。

這次,不用他多言,魏王已主動道:“本王今日前來,主要是為你們監外歷練一事。”

這話一出,廳內的氣氛無端緊張了些。

魏王毫無遮掩,直接道出實情:“你們受陛下點派處理江南諸道水寇橫行一事,但其實無論是人手還是期限都緊張了些。不過,今晨朝中倒是有了些新的建議,對你們來說,或許是一個方向。”

當魏王說出這番話時,尹敘心中已了然,他看向父親,尹相也正盯着他,眼神裏警告之意明顯——魏王跟前,你可別亂說話。

果不其然,魏王一副寬和語氣,說的正是尹相在朝中所提,由其他藩鎮出兵出力支援的法子。

霎時間,廳內幾雙眼睛都朝雲珏和趙程謹看過來。

趙程謹眼簾輕輕顫了一下,索性直接垂眼飲茶,并不接招。

若說其他人只是眼神示意,那麽魏王就屬于直接點名了:“其實,早朝之後,陛下已下令給河北道與隴右道送去消息,若日以繼夜快馬加鞭,不用半月便可有回音。若兩方有其一能出兵出力援助,你們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這話是沖着誰說再明顯不過,但無論雲珏還是趙程謹,都沒有回應。

謝清芸輕笑一聲:“多虧王爺提醒,否則我們都沒想到還有雲師妹和趙師弟。隴西兵強馬壯,盡是雲師妹的父親,便是大周數一數二的有名戰将。”

“雲師妹,趙師弟,如今江南遭災,身為大周将士,保家衛國乃不可拒之責,且你二人又受聖人青睐,更該站在國家大局之上,修書回隴西道明要義,令隴西早日伸出援助之手,二位以為如何?”

趙程謹冷冰冰的表情就差把“不如何”三個字寫在臉上。

雲珏一眼掃向衆人,借着這個動作悄悄看了尹敘一眼。

然而,前一刻還在車上還順着她說“的确不應該”的男人,此刻只是沉默不語。

雲珏輕輕抿唇,眼簾輕輕垂下。

父母長輩既決定将他二人送來這裏,又何嘗不曾想過他們會面對何種局面。

如今應慶幸他們是後生晚輩,想圓場還有可能。

若此刻是父母姑父被當堂問及,若無個結論,旁人又豈能輕易作罷。

思及此,少女倏地擡眼,毫無閃躲的回應:“此事既已有聖人向各地送去消息,只要是有助于國家安定,隴西自不會袖手旁觀,一切以聖人所求為重。我與表弟既為臣子臣女,又為後生晚輩,豈能妄言妄行,但看聖人與長輩如何抉擇,自當傾力追随。”

一直以來,謝清芸沒少在雲珏手上吃虧。

直到這一刻,聽着雲珏的回應遠不及此前那般犀利,謝清芸隐隐覺得自己觸碰到了雲珏的弱點,這才叫她連還擊都失了力道。

謝清芸興奮了,面對自己屢戰屢敗之後終于迎來翻盤機會,她豈能放過!

“雲師妹這話,似是答了,又似是沒答。難不成隴西一旦拒絕聖命,你二人也要義無反顧的置身事外?”謝清芸語氣帶笑,聽起來更像是個打趣的玩笑話。

雲珏張了張口,破天荒的沒能回上話來。

就在這時,廳內想起男人冷清的聲音:“謝師妹或許沒有聽清魏王殿下的話。殿下指的是,聖人向河北道與隴右道送去消息,而非聖旨。本就是個協商的意思,何時成了板上釘釘一定有答案的說法?”

“自先帝開國起,大周重要關隘地點便有藩鎮存在,雖各行其道,但都是大周子民,只奉一位君主。開國至今,還無人敢像謝娘子這般公然質疑各道藩鎮,甚至猜測他們有不臣之心。”

尹敘眸光漸冷:“最重要的是,謝師妹大概記性不大好,以至于忘了,無論是河北道還是隴右道,都已抵禦外敵為重。一旦邊境兵馬調動,消息走漏,屆時引起邊境異動,誰能為這個結果負責?第一個提出此事的人嗎?”

“咳咳——”尹相一個岔氣,捂着心口驚天動地的咳嗽了起來。

一旁聽呆了的魏王被吓得瞬間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主動為尹相遞水撫背,一旁的奴人也湧上來伺候關懷。

尹相狠狠瞪了尹敘一眼——你這逆子!

座中一片鴉雀無聲,衆人面色各異。

謝清芸純粹是被怼的,阮茗姝和鄭珠習慣性當背景人,馮筠和羅開元習慣性避開敏感話題,只是馮筠的閃躲又比羅開元多了一絲複雜的掙紮。

趙程謹忽然擡眼看了尹敘一眼。

奈何尹敘壓根沒搭理她,一個暗藏安撫的眼神快速投向自己身邊的少女。

雲珏抿住唇,眼裏都是粉色的泡泡。

另一邊,霍靈馨的眼神流轉在尹敘和雲珏之間,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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