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1.28【一更】因為她懷了身孕……
“尹郎君,這邊請。”霍府家奴引着尹敘入內時,霍靈馨已在堂中等候。
她十分不自在,或者說根本無顏面見。
祖母霍老夫人不知她此前幹的好事,還以為尹敘是來找她。
可霍靈馨心知肚明,哪怕雲珏如今已是和親公主,尹敘這裏也輪不到他。
是以,當尹敘問起當日雲珏和趙程謹登門所贈禮物裏是否有一塊名貴翡翠時,霍靈馨只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情理之中,是因他找來只能為正經事。
不過,尹敘會知道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
當日因為這塊翡翠,她還趁機搞了邱氏一把,事情早傳出去了。
雖然邱氏後來偷偷賣了一些出去,但這塊翡翠作為她的陪嫁收藏了起來,如今邱氏已經被處理,整個霍家都呈現出一片難得的祥和狀态。
為了避免尴尬,霍靈馨幹脆的應下,取出翡翠。
尹敘出身貴族,對古玩字畫玉石珍寶多少有些鑒別之能,但謹慎起見,他還是借了這樣東西去讓長安城中做玉石買賣的掌櫃鑒別。
掌櫃檢驗一番,确定這也是骠國翡翠,而且品質更好。
尹敘又問起這種翡翠在江南的行情。
毫無疑問,江南富庶繁華,這種翡翠深受富貴人家喜愛,有些品相好的,能夠好幾代人吃喝。
都是富商貴族精心選購珍藏,然後當做傳家寶一樣往下傳的東西。
也就是長安離得遠,這種玉石運送也很麻煩,還得擔心路上會不會被劫走,都是小心翼翼少量運送。
尹敘将東西還給霍家,在霍靈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下離開。
回府的路上,尹敘獨自走着,腦子裏走馬觀花般浮現出許許多多東西。
一直以來,有個疑問明明早就存在他的腦中,卻因為雲珏的事讓他忽略了。
當初的雲珏和趙程謹,到底為什麽這樣招搖過市的登門送禮。
而今,他似乎已經可以肯定,在不知道朱昌傑就是那個勾結江南諸道訛詐朝廷中飽私囊之人的前提下,對這些人贈出産于南方骠國,又盛行于江南的翡翠玉石,不,或許不止是這塊翡翠,那麽多珍貴禮物,一定還有與這翡翠一樣,本不該盛産于隴西,卻被趙程謹大手大腳送出來的物件兒,是用來試探他們的。
雲趙兩家用這個禮,大大方方向暗中之人袒露自己——不錯,這些東西都是從江南得來的。
他們不懼于暴露這些,因為局外之人只會看熱鬧,唯有局中人才能察覺深意——隴西勢力早已容納進江南。
江南諸道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們清楚,水寇是什麽情況他們也清楚。
進一步,朝廷的官員和江南這些勾當,怕也早就被察覺。
之前,對于朱昌傑的立場,尹敘做了兩種猜測。
其一,朱昌傑是隴西的人,是他們樹立在自己與聖人之間的一張明牌。
其二,朱昌傑兩邊都不是,身在其位貪心使然。
當時尹敘被趙程謹的舉動迷惑,滿心滿眼都撲在了第一種情況上,心裏也将隴西和聖人的矛盾放在了第一位來思考。
可現在,第二種情況卻在他心中躍然而出,甚至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比如,朱昌傑既不是聖人這頭,也不是隴西這頭,身在其位,或許的确有些貪婪,但也有可能,他另有一方立場。
所以,身為局中人的朱昌傑,大概立刻就看懂了隴西這番試探,甚至會猜測,隴西是不是在提前預警,他們會在某個時候将這些事捅出來。
如果是這樣,朱昌傑想要自保,可能會事先和隴西這邊接洽。
這又驗證了,在雲珏大鬧霍府後,朱昌傑為何攜全家來幫雲珏解圍,之後更是連連親近,同樣是父輩舊交,朱家和霍家形成了一個對比。
那是一種示好。
那麽問題來了。
在朱昌傑非隴西這頭的前提下,隴西還能在朱昌傑東窗事發時接應救助,為的是什麽?
或許,他們為的不是朱昌傑,而是要利用朱昌傑,和他背後這一頭搭上線。
在隴西和聖人的矛盾之外,還有一方勢力,在暗中蟄伏。
……
尹敘腳下步子一頓,沒有回丞相府,而是去了謝府。
謝清芸今日雖沒有告假,但她臉色不大好,見到尹敘亦是眼神躲閃,是為昨夜之事感到心亂。
可尹敘一開口,直接把她驚得起身靠近,挨着他坐下,壓低聲音:“你問這個做什麽?”
尹敘竟然想知道,在趙王對她做那種事之前,還有沒有發生其他不尋常亦或古怪的事,如果她實在想不出其他,那就将所有事情都說出來。
謝清芸是不願意提及這些的,她恨不得一腦袋撞了全忘幹淨。
然而尹敘神色嚴肅,無半點玩笑姿态,謝清芸只能一一道來:“要說有,也有……”
櫻桃宴入園第一日,她原本和其他娘子好端端的吟詩作對,鬧些小趣味,不想趙王殺了過來。
當時……
謝清芸有些赧然,但一想到尹敘當時也看到了,便不遮掩了。
因為趙王的故意挑逗為難,她一時心黑,把雲珏拉下水,想轉移趙王的注意力,後來尹敘親自下場将趙王收拾了。
事情就發生在回去的路上。
她被朱冬芃給堵住了。
說來也奇怪,她和朱冬芃往日裏雖無情誼,但也沒不至于上來就撕破臉。
可那日,朱冬芃因她設計雲珏還未遂的事非常生氣,還對她動了手。
這簡直離譜。
謝清芸那日提前離席,身邊也沒帶人,看着朱冬芃氣勢洶洶,身邊還跟了個雲珏,十分無助。
結果,倒是雲珏開口勸住了朱冬芃。
尹敘想起來了。
那日他收拾完趙王便同聖人離開,因記挂雲珏,中途抽空出來,就看到她笑嘻嘻的在逗阮茗姝。
原來在這之前,還有這麽一件事。
謝清芸心中生疑:“你問這個是什麽?”
尹敘沒這個功夫跟她解釋:“多謝謝娘子。”說完便起身告辭。
走出謝府,尹敘心中有一小片地方豁然開朗。
如果他剛才的猜想是真的,朱家對雲珏和趙程謹的示好本就有意圖,那朱冬芃何至于這般真情實感的動怒?
她沒必要為了讨好雲珏實實在在的得罪謝清芸。
除非,她當時不過是借雲珏之名,宣洩心中真正的不滿。
比如,她眼睜睜看着趙王對謝清芸圖謀不軌。
她在謝清芸身上看到了威脅。
尹敘的步子停在原地,電光火石間,很多東西在一瞬間勾連起來。
他回到府中,調來暗衛:“去查霍府那個失蹤的邱氏。”
……
次日,一道消息傳入長安,瞬間引起朝野上下震驚。
隴西節度使趙喆和鎮遠将軍雲庭得知雲珏被冊封為長寧公主前往谒鐵部和親,将率八千軍送嫁。
八千軍送嫁……
大多數人都覺得,針對雲珏和親一事,隴西無非兩種态度。
要麽贊成此事就此被牽制,要麽反對此事最終兵戎相見。
如今這個情況,竟是更複雜了。
“陛下,送嫁分明是托詞!隴西這是要明目張膽出兵!”
“陛下,趙喆和雲庭此前便已擁兵自重,如今更膽大嚣張,絕不可讓隴西軍踏足關內半步!”
原本對于是否要讓雲珏和親,朝中便有争論,這消息一傳來,原本反對的人便有了說辭。
“陛下,或許該考慮是否繼續和親一事。只要此事作罷,隴西便無出兵理由!”
朝堂上争執不休,乾盛帝不勝其煩,早早退朝,任由這些人吵個沒完。
據說,回到禦書房後,聖人又發了一通火,因為趙王在禦園回來之後便一直在府中養傷,便只剩魏王陪同在側,場面一度令人感到窒息。
沒兩日,一封和親文書送往了谒鐵部。
此舉令原本還在争執的朝臣瞬間安靜。
看來,和親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聖人這是要默許隴西送親一事?
還是說……
聖人已經做好和隴西兵戎相見的準備?
……
是夜,饒是長安城中早已取消宵禁制度,時辰一過,終究迎來一片沉黑寂靜。
幾個鬼祟的人影潛伏在夜間,登上馬車,又經幾度周轉,來到一處隐蔽的林間屋。
林間屋這頭有四個護衛一個嬷嬷,匆匆忙忙的将馬車上裝載的東西卸下來搬進屋裏。
木屋裏,一個清麗的女子正在捂着心口作嘔,伺候的嬷嬷又是端茶遞水又是寬慰撫背,可女子只覺得難受,一個勁兒的搖頭:“我太難受了……”
“娘子只管放寬心好好養胎,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老奴還見過害喜更厲害的,到頭來也一樣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只要娘子您成功誕下孩兒,今日受的委屈,來日殿下定會成倍補償的。”
女子正在孕期,正是最不舒服,心思最為敏感之時,一聽這話非但不覺安慰,反而嘤嘤哭泣起來。
“爹爹和兄長不知所蹤,單将我留在這裏,殿下也不來看我……興許我哪日死了都沒人曉得……”
“娘子可別胡說,你肚子裏懷着的可是正統的皇室貴胄……”
夜色已深,尹敘的書房卻還長久明亮。
“郎君,已經确認過了,邱氏是提前收到風聲逃離,将孩子舍在了霍府。霍家并未聲張。”
“朱昌傑夫婦和其子朱文升下落未名,但朱冬芃留在了城郊一處秘屋,那朱冬芃,似乎已經有孕,接應她的是邱氏的遠方親眷。”
尹敘靜靜聽完,臉色冷如挂霜。
果然,邱氏從一開始就是朱昌傑這一方安插在霍府的。
邱氏本身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正因如此,沒人會想到,在朱昌傑一家出了這種大事後,朱冬芃會被留在邱氏的親眷那裏受照料。
因為她懷了身孕,不适合跟着奔波,必須躲起來。
她的孩子,應當是趙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