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番話說完，陶鹿因很輕地眨了下眼，片刻後才像是反應過來，着急忙慌的說：“不是的。”
但抓着商桉褲縫的手沒松。
梁姨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孩就是喜歡商桉，想跟商桉多親近親近，估計送菜什麽的，也主要是想讓商桉嘗嘗，跟她這個中年阿姨沒什麽關系。
而且就算商桉不吃肥肉，她還想把人拉家裏吃素菜。
“怎麽不是，”梁姨特地指了指，“你現在還拉着小桉呢。”
陶鹿因這才不情不願的把手縮回去。
梁姨又笑了，對商桉說：“你在這裏吃，還是跟小鹿去她家裏吃？”
商桉對上小朋友期待的眼神，特別無情的說：“就在這裏吃吧。”
她至今也只遙遙見過陶鹿因爸爸一面，招呼都沒打過，相比之下，在梁姨家裏呆的會舒服些，而且也就一頓飯而已，商桉認真說：“改天有空再去阿因家，可以嗎？”
這其實算是種變相的拒絕，陶鹿因唇角抿了抿。
梁姨覺得挺不能理解的，對她而言這兩個都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只不過一個小、一個更小罷了，她納悶的說：“喜歡就呆在一塊吃飯啊。”
陶鹿因：“我爸爸……”
“也就打個電話的事兒，”梁姨說着掏出手機，“他一個大老爺們，還不能自己一個人吃頓飯啦。”
陶鹿因被說服了，表情多雲轉晴。
飯桌上有個熱情的人聊着天有兩點好處，一是不會尴尬，二是可以掌握一些有效信息。陶鹿因這頓晚飯就掌握到了一些——
比如商桉出生在書香世家，爸爸媽媽都是某個書法大師的得意弟子，從相愛到結婚，到現在感情也如膠似漆。
比如他們因為工作的關系需要出差，所以才會經常留商桉一個人在家裏。
……
談起這些的時候，仿佛就在聊着家常便飯，商桉的表情沒多大變化，偶爾也會溫聲插進來幾句話，似是早就習慣了。
從梁姨家出來後，陶鹿因一回生二回熟，抓住了商桉的褲縫。
“……”商桉說：“怎麽了？”
陶鹿因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單純的想和她再呆一會兒。
商桉眉尖微不可察蹩了下，她感覺這個新搬來的小朋友有點黏着她，但其實她不是特別喜歡被人黏着。
她這一瞬間的表情極其細微，但陶鹿因還是觀察到了，抿抿唇說：“姐姐，我有一點點無聊。”
“無聊？”商桉提議，“那阿因回家看看電視？”
“看過了，不好看。”
商桉：“……”
提示音在此刻響了兩下，商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林璃給她發了兩條消息，她這才想起來還有件事要做。
“我要去書店一趟，”商桉低眸看她，“你要一塊去嗎？”
“去。”陶鹿因沒猶豫。
“那你等一會兒。”
商桉從家裏推了自行車出來，自行車只有半人那麽高，小巧便捷的那種，她臨時往後座上放了個軟墊子，沒有固定，示意陶鹿因坐上去。
後座上也沒有抵着腰的東西，她說：“你抱着我。”
陶鹿因這次沒動。
剛抓她褲子抓的挺自然的，這會兒倒害羞了，商桉等了一會兒，小朋友別別扭扭出聲，“我、我掉不下去。”
商桉沒跟她廢話，向後看去，直接拉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抓緊點，”商桉說：“摔了碰了姐姐還是要負責任的。”
陶鹿因被吓唬住了，“負什麽責任？”
“送醫院、買藥、交醫藥費，”商桉輕笑着說：“姐姐學習很忙的，沒時間照顧人，所以阿因抓緊點？”
“……噢。”陶鹿因手臂圈緊她的腰。
書店距離野禾巷不遠，自行車十分鐘就能到，林璃手掌扇着風，站在書店門口等人。
等看到人過來，直接就無語了，“不是吧，買套卷子還拖家帶口的？”
陶鹿因下了車，商桉把車停好，“不行啊？”
“行，把全家拖過來都行，”林璃熱的出汗，招呼兩人往裏走，“趕緊進去吧，騎着自行車還這麽慢，我還以為您步行來的呢。”
說着又對陶鹿因笑了笑，“阿因妹妹好，我叫林璃，你也喊我姐姐就行。”
陶鹿因：“林姐姐。”她打招呼的時候會看着對方的臉，漆黑眼珠又清又亮，看起來乖巧又真誠。
“你這個新收來的妹妹還挺乖的啊，”林璃說：“什麽時候給我也分配一個。”
“那可能，得等上天的旨意了吧，強求是不行的。”
林璃牙齒磨了磨，“我怎麽看不慣你得瑟的樣呢。”
商桉笑了一聲，“行了，趕緊進去吧。”
書店裏人不多，進去後就有空調的涼氣裹挾上來，林璃舒了口氣，直接去了放着各種模拟卷和高考真題的架子邊，挑看着：“老師說的是買哪本來着，《黃岡真題》還是《小題狂做》？”
商桉拎過來一本，“好像是這個吧，《金考卷》。”
她們一人拿了一本，準備結賬走人，陶鹿因忽然說：“姐姐，我也想買一本。”
商桉還以為自己聽錯，“你也要買？”
陶鹿因點點頭。
“這個是高一的，你現在才上四年級，”商桉耐心的說：“上面知識你都沒學過。”
林璃把她的話翻譯成另一種意思，“就是買了你也看不懂。”
“……”陶鹿因說：“我買四年級的。”
這個倒是可以滿足，商桉帶着她來到書店裏低年級的資料區，這裏空調開的很足，比外面涼爽很多，陶鹿因慢吞吞挑着，商桉也沒催。
林璃在其他書架前逛着，這會兒只有她倆。
陶鹿因挑着挑着餘光不自覺往旁邊人看，商桉眸光沒跟随着她，閑閑倚着厚實的書架，長睫微微垂着，翻着剛買來的藍色封面的試卷。
白T，藍色校服褲子，整個人看起來純粹而幹淨。
然後，陶鹿因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多了幾個男生，也在悄悄盯着商桉看。
陶鹿因收回視線，選了本數學資料。
下一秒，商桉聲音響起，“選好了？”
陶鹿因仰頭看她，脆生生的，“好了。”
“那我們走吧。”她說着直起身，從陶鹿因手裏抽走數學資料，出去的時候拍了下沉浸于小說中的林璃，三人一塊去店長那邊結了帳。
“這就要走啦？”林璃看着她們倆，“天都沒黑呢。”
“作業還沒寫。”
“現在寫呗，”林璃說：“反正作業不就是剛買的那套卷子，紙筆我都帶着呢。”
商桉眉梢輕挑了下，“有預謀的啊？”
“不會的正好可以問問你。”
作業在哪寫都一樣，商桉沒再反駁，下意識看了陶鹿因一眼。
“阿因妹妹沒事做的話，也跟着我們一塊去。”林璃彎下腰，捏了捏小朋友的臉蛋，“正好看看學霸是怎麽寫作業的。”
她力氣明顯不大，商桉還是啧了一聲，把她的爪子拍掉，“臉都被捏紅了。”
書店往前走左拐五百米就是個小型圖書館，一共兩層，她們挑了個沒人又涼快的地方坐下，商桉把沁着冰霧的紅茶放在陶鹿因面前。
“圖書館要安靜，”她把紅茶蓋子擰開，低聲說：“阿因無聊的話可以去選本書來看。”
陶鹿因搖了搖頭，“我也寫作業。”
“好，”她從林璃筆袋裏拿出筆給她，“不會的可以問姐姐。”
對面的林璃看的牙都酸了，真不知道商桉哪來的脾氣和耐心，她索性不看了，拿出卷子和草稿紙開始算題。
商桉也開始做。
陶鹿因寫題的時候是很安靜的，旁邊人比她更安靜，除了筆掃過紙張的沙沙聲，基本聽不出其他聲音，相比之下，林璃在她對面就像個抓耳撓腮的猴兒。
“這套題這麽難？！”
“第四題老娘就整不會了嘿。”
“我靠，老師是認真的嗎，這題都趕上競賽程度了吧！”
商桉筆尖稍頓，擡眸看着她，“別說髒話。”
林璃看了陶鹿因一眼，做了個拉鏈封嘴的動作。
陶鹿因沒插話，卻能聽懂她們在說什麽，大概是新買的題很難。她不自覺看了眼商桉的卷子，少女卷面幹淨，連條勾畫重點的橫線都沒有，只是簡簡單單的把選項都填進去了。
商桉任她看着，邊在草稿紙上算着。
不多時，一個男聲突然打斷了這片安靜，“那個……你是叫商桉吧？”
陶鹿因擡頭，認出了這是書店偷看商桉的男生之一。
男生頭發不長，笑起來清爽帥氣，“我是6班的，就在你班隔壁，班主任都是同一個人，我能加你個聯系方式嗎？”
商桉沒看他，繼續算着題，“不好意思。”
拒絕的意思很明顯，男生笑意斂起，悻悻的走了。
陶鹿因即便年紀小，也在電視上看過許多表白被拒的場面，她覺得很正常，唯一搞不懂的是，商桉一派平靜就算了，對面林璃也是連頭都沒擡起來過。
——仿佛這是一件習以為常司空見慣、并不覺得多麽稀罕的事情一樣。
陶鹿因眨了下眼睛，沒多問。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兩個高中生才把作業搞完，商桉停下筆，看了眼寫累了趴在桌子上畫畫的小朋友，彎了彎唇，“走吧，姐姐送你回家。”
“好。”陶鹿因收拾好東西，桌上一張紙折好放進短褲口袋裏。
和林璃分別後，商桉騎自行車把小朋友送到了家門口，她左腳抵着地面，說：“到了。”
陶鹿因慢吞吞下了車，沒立刻走，拿出口袋裏的紙遞給商桉。
“這是什麽？”商桉打開，就看到了标着數字序號的七道數學題，小朋友筆跡工整端正，帶着一點秀氣。
“這是我剛剛做的不會的題。”陶鹿因說。
她看着商桉，頓了頓補充，“姐姐說過要教我的。”
商桉愣了幾秒，笑了，“剛剛在圖書館怎麽不問我。”
“圖書館要安靜，不能說話。”
“……”
行吧，小朋友還挺有道理。
商桉把紙重新折好，“那姐姐做好了，再教給你。”
“不着急的，”陶鹿因抿出一點笑，“我沒有手機，紙上寫着我家的座機號碼，姐姐寫好了可以打這個號碼。”
“……”商桉說：“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