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商桉回家的時候，天色将近暗黑，她将那張紙随手放在客廳茶幾上，而後回卧室洗澡換了身衣服。
出來後，她回客廳倒了杯水，再次拿起那張紙看。
小朋友的字寫的挺好看，一筆一畫間像是有專門練過，商桉想起來小朋友把紙給她時的笑，算起來，好像是認識之後第一次對她笑。
小朋友應該不太愛笑，但笑起來還是挺可愛的，眼角稍彎，右側臉頰上有個淺淺的坑，不知是酒窩還是梨渦。
商桉喝了口水，水杯擱在桌上，拿着那張紙回了卧室。
紙上七道題沒有任何難度，掃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商桉開了臺燈，将它放在書桌上，而後拿起其他科目作業開始寫。
全部寫完後，她活動了下手腕，按照往常習慣拿出筆墨紙硯開始練書法字。
她爸爸媽媽都是書法這方面的專家，商桉也多多少少被影響了一點兒，只不過她的筆墨紙硯沒有任何收藏價值，淘寶一百塊錢就能全部買到的那種。
她站起身，毛筆蘸了蘸墨，一勾一劃都寫的很認真。
商桉寫完一幅字，拎起來看了看有些滿意，可能是太過得意忘形了，紙張在這個過程中不小心掃到了裝着墨水的托盤，托盤一端懸空了一瞬又穩穩落下，只不過墨水卻飛出去了。
……大部分都飛到了小朋友給她的紙上。
商桉都沒來得及拯救，座機號碼已經變成黑糊糊的一攤。
“……”
商桉對着那張已經看不清字跡的紙愣了有足足五秒鐘，表情垮了。
完，蛋！
這可怎麽辦？
早知道拍張照就好了。
唉……
小朋友該不會生氣吧。
商桉惆悵地嘆了口氣，把紙抖了抖放在個通風的地方，第二天也沒有白回來。注意到時間不早了，她拿着盒牛奶和三明治匆匆塞進書包裏，随後出了家門。
路過陶鹿因家前，她特地看了一眼，發現這家家門禁閉着，估計小朋友還在睡覺。
也不知道她醒來發現姐姐沒題可教是什麽反應。
商桉想象了下小朋友炸毛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進教室後，她拿出牛奶和三明治，旁邊林璃懶洋洋的打招呼，“早。”
“早。”
“今兒在你課兜裏發現了飲料和蛋糕，”林璃說着勺子往嘴裏送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已經被我解決了，還挺甜的呢，不知道誰買的。”
商桉彎起唇，“感謝。”
“不用跟我客氣。”
上課鈴還沒響，教室裏一片嘈雜，兩人邊吃邊說着話，前排一個眼鏡男生轉過頭來，“商桉，小桉，小桉桉～”
商桉還沒反應呢，林璃先被他惡心死了，“能不能說點正事？”
“數學卷子借我抄抄呗，”眼鏡嬉皮笑臉道：“昨天買了沒時間寫。”
商桉把數學卷子給他，“別亂塗亂畫。”
“放心，規矩我懂。”
學霸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毛病，商桉也有一個——她的卷子答案都會規規矩矩的寫在括號裏或者框內，其餘空白地方不會有任何的線條或筆記，再加上她特別高的正确率，乍一眼看着就跟寫着标準答案的卷子沒什麽兩樣。
“這蛋糕真挺好吃的，無名俠者送了四個，你真不吃？”
商桉把桌上垃圾都扔進垃圾桶，回來後拿出第一節 課的課本，“不吃。”
林璃直搖頭，“你這可太傷一顆少男心了。”
不過林璃知道她從小就這樣，對于不感興趣的人或事，從來不會多分一個眼光。她調侃兩句就收，拿出手機來玩，片刻後有了新發現，“這什麽玩意兒？”
商桉眸光看了她一眼，又收回去。
“欸欸—，商桉，你看這個賬號，頭像是不是你？”。
商桉看了一眼，果真是，她輕蹩了下眉，“哪的？”
“表白牆評論下面的，這什麽時候偷拍的？好像是在書店吧，阿因妹妹都照上去了，”林璃手指劃着屏幕，笑得停不下來，“這人昵稱更是絕了，叫“我和商桉甜蜜蜜”。”
商桉臉色複雜，頂着一張懶得搭理的表情，指尖誠實的點開了那人的頭像，放大，看着自己旁邊微垂着腦袋，挑資料挑的格外認真的小朋友。
她想起那張被墨水洇濕的紙，直了直身子，看着林璃。
林璃：“有事啊，你說吧我聽着。”
商桉與她對視了兩秒，轉過眼，“算了，沒事兒。”
應還不算大事吧，回家後第一時間跟小朋友道個歉就行了。商桉這麽想着，結果一放學就讓人給堵了。
她因為值日和黑板報兩項工作，是整個七班裏走得最晚的一個，所以一切做好鎖了教室門後，下樓沒幾步，就被人堵在了角落裏。
七八個高個兒少年烏泱泱地圍過來，有抱臂看戲的、有滿臉漠然的、還有壞笑的……總之都不是一副好人相。中間是六班那個男生，他緊張地說：“我們沒有惡意，今天是想讓你看看我的誠意，我、我給你寫了封情書。”
他拿出幾張紙，抖了抖開，“你聽我念完，再給我答案可以嗎？”
商桉：“……”
這麽多人堵着，她沒有任何可能出去，只能被迫聽着那男生念完，男生寫的情書還挺長，洋洋灑灑下來差不多三千多字，有腔有調的念完之後天都黑了。
……公交車也停了。
商桉緊趕慢趕回去，結果發現小朋友家門是關着的，她上前敲了幾聲，沒人應。
她抿了抿唇。
陶鹿因那天傍晚給完紙後是蹦蹦跳跳回去的，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隔天上學後也沒能收斂一點。
龐西也是第一次看見她笑，“你笑起來有梨渦哎。”
“那是什麽？”陶鹿因說。
“這個，”龐西在手機上給她找出個有梨渦的明星，指了指說：“很可愛的。”
陶鹿因看着她的手機，很輕地哦了一聲。
放學後，她主動對陶家偉提，“爸爸，我想買個手機。”
“買那個幹什麽？”
“同學都有，”陶鹿因慢吞吞說：“我沒有。”
陶家偉沒想太多，爽快地應了。
半晌後，她又問：“爸爸，今天有人給我們家打電話嗎？”
“沒有啊，”陶家偉揉揉她腦袋，“怎麽了，交朋友了？”
陶鹿因含糊地唔了聲，心裏有點小開心，這樣電話再進來她就不會錯過了。
電話放在客廳的電視櫃上，陶鹿因吃完飯後拿着作業回到客廳裏，盤起肉乎乎的腿坐在地毯上，認認真真寫着作業，餘光時不時往電話方向瞄一眼。
過了不知多久，她停下筆，電話依舊沒有動靜。
時針指向十點鐘，她擡起小手掩嘴打了個哈欠。
以往這個時間，她應該上床睡覺的，此刻渾身被困意裹挾着，卻仍不想上去，眼巴巴的等着那通電話來臨。
陶家偉往她面前遞了杯熱牛奶，皺眉，“幾點了，還不睡覺？喝完就去睡，再不睡長不高的。”
陶鹿因默了兩秒，喝完牛奶後上樓回房間。
或許是牛奶激發着神經，她此刻困意漸消，換上睡衣後爬上床，摟着玩偶翻了個身。
她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那通電話。
其實那七道題她全都會，卻仍抄在紙上給了那個姐姐，姐姐說過要教她的，現在好像是反悔了。
不，可能不是反悔。
說不定只是根本不想多理你。
陶鹿因雖然年紀小，心思卻異常敏感，又總能發現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她曾經拽着商桉褲縫時，少女微蹩了下的眉尖。
所以……
那通電話遲遲不來，還能是因為什麽呢——當然是人家時間緊學習忙，沒空搭理這些幼稚的心機，更不想要一個黏人精跟屁蟲。
陶鹿因揪着玩偶的耳朵，忽然說：“算了。”
有眼淚從眼角滑過，她抹了下眼睛說：“算了。”
自己以後還是不要再打擾她了。
第二天是周末，陶鹿因不用上課，被陶家偉帶着去買手機，剛選擇了一款，身後響起道聲音，熟悉的，含着點點笑意，“阿因？”
陶鹿因轉頭看她，對上了那一張漂亮純淨的臉。
她動了動嘴唇，卻什麽話也沒說。
“都看見姐姐了，不打個招呼？”商桉走到她身邊。
陶鹿因微抿了下唇，“姐姐。”
商桉：“阿因買手機幹嘛？”
陶鹿因聲音略顯生硬，“有事情。”
也就一天沒見，小朋友就跟她疏遠了不少，商桉大致能猜到什麽原因，蹲下身來和她對視，“姐姐沒打電話，阿因生氣了？”
陶鹿因：“沒有。”
“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本來都在紙上寫好答案了，結果紙被小狗叼走了。”
陶鹿因擰了擰眉。
“不信？”商桉眉梢微挑。
陶鹿因想了想，決定不拆穿了，“信。”
“那，阿因再給姐姐寫一份，或者可以直接來找姐姐問。”
陶鹿因不由得彎了彎唇角，又使勁壓了下去，“我不黏人，我可以問老師的。”
“別啊，”商桉很淺地笑了下，“姐姐喜歡被阿因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