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話毫無征兆，商桉腳步頓在原地，表情複雜中摻着絲難以言喻，随後又往房間裏側看了眼。

這反應更加證實了商媽的猜測，“哪個男同學，我認識嗎？”

“不是男同學，隔壁家的小孩兒，”商桉下了樓梯，無奈地笑了下，“媽你想到哪去了。”

商媽知道女兒性格，輕易不會說謊，發熱的腦袋冷靜下來，“那是媽媽想多了。”

在一旁默默聽母女兩人聊天的商爸此刻終于插了句嘴，“隔壁家的小孩兒？”

“新來的，搬來有一兩個月了吧。”商桉說。

父母兩人了解完情況，拿着行李箱回卧室收拾東西，樓上樓下隔音效果挺好，商桉幫忙收拾着，也不擔心小朋友被吵醒。

沒多久，兩位讓商桉在一邊呆着涼快去，商桉沒掙，叮囑他們早點睡覺後，端了杯水回到卧室。

她看了眼床上，小朋友睡得很熟，姿勢都沒變。

商桉抿了口水，繼續寫着練習題。

陶鹿因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眼睛只是微睜開一條縫隙，朦朦胧胧間，她看見了個人影。

人影背對着她，肩背微彎，是一道清瘦的弧度，瘦長指尖裏捏着根筆，低頭很認真的在寫着什麽。

陶鹿因聲音很輕：“姐姐。”

下一秒，人影轉過身，盯着陶鹿因看了很久，聲音同樣很輕，含着笑意，“說夢話呢。”

似乎真是睡夢中的呓語，陶鹿因重新閉上了眼，淹沒在洶湧的困意中。她腦袋不自覺往被子裏埋了埋，墜入夢境的前一秒，只覺得床無比舒适，被子裏的味道清淡而好聞。

……

商桉寫完題差不多十一點多了，她伸了個懶腰，回複幾句手機消息，随後拿着睡衣想去浴室洗澡，覺着不能吵到小朋友，她去了樓下的浴室。

洗澡時間，甚至還在想，要不要在沙發上睡。

但她沒有睡沙發的習慣。

商桉思前想後，決定還是來卧室睡，經她一番觀察，小朋友睡覺很安靜，沒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睡覺習慣，比如摟着人睡什麽的。

商桉不太習慣和別人共睡一張床，她從衣櫃又拿了套薄被，和小朋友隔出一道很明顯的距離，關燈睡覺。

床上多了另外一個人的氣息，商桉本以為自己不會太早睡過去，事實恰好相反。

早上六點鐘，天色已經大亮，商桉睜開眼，手在大腦反應之前先關掉了抱枕，打算緩一會兒再起床。

她準備再睡五分鐘，下一秒徹底清醒了。

她睡前明明是背對着陶鹿因的，此時側着身子和她面對面，商桉看着小朋友近在咫尺的睫毛，呼吸一頓，而後感受到了什麽，視線下挪，定在自己腰上。

那裏搭着一只手臂，很白，肉乎乎的。

“……”

商桉小心翼翼把陶鹿因的手擡起，慢慢放在床上，确保沒有吵醒她後，迅速下了床。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換了個姿勢、又被陶鹿因抱着睡的，但幸好是小朋友，商桉心情崩潰了一瞬後又平靜了。

爸媽也都還在睡覺，此刻家裏只有她一個人醒着，商桉解決完早餐後，按照往常應該去學校了，顧忌着小朋友沒醒，她沒立刻走。

商桉在手機上提前跟班主任請了假。

商媽出來上洗手間，見商桉還在沙發上坐着，看了眼時間，“不去上學嗎？”

“小朋友還沒醒。”商桉說。

“媽媽這不是在這呢，她醒了後媽媽會招待的，你專心去上學吧。”

商桉搖頭，“她怕生。”

商媽：？？？

小女孩剛搬來一兩個月，就能跟你在同一張床睡覺了，你跟我說她怕生？

商媽勸說無效，幹脆放棄回屋繼續睡覺了。

陶鹿因昨天睡的早，醒來時間也不算晚，商桉等了大約十幾分鐘，就看見小朋友穿戴整齊下來了。

兩人對上眼神，陶鹿因揉了揉耳朵，“姐姐，我在你家睡着了？”

商桉點頭，笑着逗她，“沒做惡夢吧。”

惡夢當然沒做，相反還睡得特別香甜，陶鹿因有些不好意思，說：“那我先回去啦？”

“吃個早餐再走，”商桉說：“然後姐姐送你去上學。”

這聽着很讓人心動，陶鹿因洗漱完畢後，坐在餐椅上乖乖捧着粥喝，似乎有房間門打開的聲音，但因為和商桉說着話，她沒太在意。

直到兩位面容溫和的中年人出現在她面前，商桉喊了聲爸媽。

陶鹿因微愣。

“這就是昨晚睡你房間的小朋友，”商媽笑眯眯地摸摸她腦袋，“看着很乖啊。”

陶鹿因舉勺的動作都僵住了，好半天，才磕磕絆絆的說：“阿、阿姨好，叔叔好。”

陶鹿因其實不怕生，只是不愛在陌生人面前說話，但如果是一些正式的場合，比如孟瑤之前帶她去公司聚會，她能很自然的和陌生哥哥姐姐們打招呼聊天。

按照孟瑤同事的話來說，就是特別懂事，有很好的禮貌和教養，超出同齡人一大截。

但……這是商桉家。

陶鹿因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開始局促起來。

從商桉家出來後、被她送到學校後，陶鹿因都處于很恍惚的狀态，直到晚上放學後，龐西拉着她去見楊小梨。

籃球就是昨晚睡在商桉家的罪魁禍首，陶鹿因搖頭，“我不去了。”

可是晚了，楊小梨已經見到了她們，同行的另外一個陶鹿因從未見過的女生。

女生也是星年小學，只不過和她們不同班，她皺着眉說：“楊小梨，你交新朋友了？”

“不算朋友，”楊小梨說：“只是教她們打球。”

“那麽多會打球的，偏偏要你教？”

楊小梨說：“那我不教了。”

說完，她轉過身，對兩人來了個毫無誠意極度敷衍的道歉，陶鹿因本來不想來，被她這态度弄的也不太開心。

“別趕人啊，”嚴嘉說：“想教就教，我又沒阻礙你交朋友。”

“不是朋友。”楊小梨說。

“行了行了，我懶得和你掰扯。”嚴嘉不耐煩地說。

楊小梨沉默看着她。

四人一塊去了附近公園的籃球場，幾場球下來，四人的關系完全不同于一小時前。嚴嘉和龐西勾肩搭背地往前走，陶鹿因和楊小梨慢慢悠悠走在後面。

“對了，”嚴嘉回頭，“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

她們紛紛拿出手機添加好友，嚴嘉晃晃手機，“那以後就是朋友了。”

龐西特別捧場的點頭。

陶鹿因看着楊小梨的個人資料，發現她的頭像是嚴嘉，楊小梨淡聲解釋，“這是她要求的，說她拍的這張好看。”

嚴嘉聞言湊上來，“确實挺好看的呀，當時要她換她還不樂意。”

嚴嘉嘟起嘴，“拿朋友當頭像不是很正常嗎。”

陶鹿因沒覺得多正常，誰知楊小梨接話，“嗯，正常。”

陶鹿因見她們的反應不似作僞，這下也有些猶豫了，她點開相冊的圖片，第一張就是商桉。

那是兩人一塊坐公交回家，她趁着商桉看窗外時偷偷拍的，照的是張幹淨柔和的側臉，這個角度顯得她睫毛特別長，透過的陽光落在她鼻梁上，襯得皮膚特別白。

陶鹿因心思一動，将頭像改成了這張照片。

然後新頭像沒存活過兩小時，就被林璃警告了。

林璃：商桉最讨厭有人拿她照片當頭像或壁紙了，上次碰到的那個已經被她拉黑了

林璃：阿因妹妹趕緊換了吧

林璃：保命要緊

幸好商桉沒發現，陶鹿因立馬改了，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陶鹿因本以為爸媽離婚後的日子會很難熬，每一天都很難适應，然後真經歷過了才發現，她反而生活的很開心。

她不用再聽爸媽無休無止地争吵，也不用被強迫着去學習各種各樣的技能，她在這裏結交了新朋友，有了自己的圈子，深受很多人的喜愛。

最重要的是，她遇見了個對她特別好、特別溫柔耐心的人，她從未遇見過這麽好的人。

她長大到了五年級，商桉也成了高二生。

一中校規繁多，其中一條是高二高三生需要住校，因為學校宿舍不夠多，高一生可以每天回家。

商桉不再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而是把一天裏所有時間都泡在了學校裏，她課程越來越緊張，盡可能壓縮一些沒必要的時間，把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學習上。

這樣得來的結果是，每張成績單上，第一名永遠都是她。

于是每天輔導班結束後，沒人和陶鹿因一塊坐公交回家，也鮮少會有人懶懶地逗她，甚至，她和商桉幾個月也見不了幾次面。

最開始的時候，陶鹿因會主動和商桉聊天、視頻，分享遇到過的好笑有趣的事，商桉每次都會饒有興致地聽，甚至還被室友調侃有個這麽黏人的妹妹。

直到後來某一天，陶鹿因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黏人，是煩人。

一天24小時，商桉每天都要抽出半小時來和自己聊天，她備考那麽緊張，如果去掉這半小時，她能再做一張卷子，或者休息半小時，再或者能做些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陶鹿因不知道商桉有沒有覺得自己煩，她意識到這點後，也慢慢減少了和商桉的聯系。

但這并不意外着要和她拉開距離，陶鹿因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為她備考的絆腳石。

她還小，未來那麽長，和商桉相處并不差這一年半載。

轉眼間，四季輪了兩回，又是一個新的夏季。

陶鹿因這天晚上收到龐西邀請，說是明天周末去看電影，龐西作為熊出沒狂熱粉絲，每一場電影都不錯過。

左右周末沒事，陶鹿因回了個好。

龐西：嚴嘉和楊小梨不和我們一塊去，她們說有別的事做

鹿鹿：噢

下午三點的電影票，陶鹿因睡到了自然醒才起床，午飯随便吃了一點，挎着裝了幾張零錢的小包趕去了電影院。

龐西剛取完了票，分給她一張，“小鹿你信我，這電影絕對好看。”

陶鹿因點了下頭。

“還有半小時才開始，我們先坐會兒。”

陶鹿因和龐西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家電影院位于某個商場大廈的四層，不算特別大型的那種，占據的空間也小，左轉就是一些奶茶冷飲和小吃店。

龐西心念一動，拉着陶鹿因一塊去了奶茶店，陶鹿因随便點了個，等待的期間，忽然聽到了特別熟悉的聲音。

“轉幾圈了？要不随便買個吧。”

“不行。”

“行了啊，我生日怎麽不見你這麽上心？”

“生日和兒童節不一樣。”

她們的聲音從背後一閃而過，輕的就像是幻覺，陶鹿因皺了皺眉心，龐西似乎也聽到了，疑惑着問：“我好像聽見你姐姐聲音了。”

陶鹿因沒再猶豫，快步出了奶茶店，正巧看到了商桉和林璃的背影。

她追了上去，“姐姐。”

陶鹿因想問你們怎麽會在這兒，轉念又想到，現在是周末，高中生月底周末放學。

聯想起她們之前的談話……

陶鹿因仰頭，猶疑又期待地問：“姐姐是在買兒童節禮物嗎？”

商桉輕挑了下眉梢，林璃痛快承認了，“對啊。”

“看見沒，這個書包，裏面裝的都是錢，阿因妹妹想要什麽盡管說，”林璃拍了拍商桉的書包，笑嘻嘻地說：“就算想把商場買下來，你商桉姐姐也會給你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