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 變得陌生怎麽……
陸斯越的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
他身上有清冽的橘子花香, 混雜着花樂小館裏的香氣,李惜辰窩在他懷裏哭了很久。
人來人往,不少目光投在他們身上。
陸斯越卻沒心思管, 他只輕輕地拍小姑娘的背。
她哭起來幾乎沒有聲音,在每一次要嚎啕出來時她都會把強硬地逼着自己情緒轉個彎。
若說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在這時她控制得很好
許是習慣了這樣哭。
習慣, 這是個多麽可怕的詞。
到底是要在什麽樣的環境裏才能養成這樣的習慣。
陸斯越的心很沉。
他全程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 任由她發洩着自己的壞情緒。
對于醉酒的記憶是在第二天早上想起來的。
李惜辰這天晚上睡了個好覺,只是早上醒來以後望着徐徐升起的朝陽開始思考:她是怎麽回來的?她和誰回來的?她昨晚做了什麽?
醉酒的記憶悉數回到腦海。
她哭完的樣子和網上一個表情包有八分神似, 就那個“哭成小豬頭”。
上樓的時候由陸斯越攙着,還非要給人家唱歌,唱的是“葫蘆娃, 葫蘆娃,一根藤上七個瓜。”
Advertisement
唱完以後還抓了陸斯越的耳朵和頭發,特別兇地說:“妖怪!快還我爺爺!”
陸斯越頭發都被她揪下來兩根。
他笑着說:“我把你爺爺藏到山洞裏了。”
他笑起來好看得讓她有瞬間清醒, 不過也是片刻。
她嘿嘿笑, 一副花癡相,“你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會是妖怪?”
陸斯越把她扶正, 胳膊攬在她腰間,手避免碰到她的身體, 哪怕她走得很慢也沒有嫌煩, 反倒一臉寵溺地笑:“那你覺得我是什麽?”
她毫不猶豫:“菩薩。”
随後靠在牆上, “下凡來普度衆生的菩薩。”
陸斯越微微蹙眉:“菩薩不都是女性嗎?”
“那你可以性轉呀。”她湊過去壓低聲音:“《太子妃變形記》你看過嗎?就那種, 一穿越,怵!刷!他就從男人變成女人了。”
陸斯越:“……”
“哎。”她吸吸鼻子,“你敢相信嗎?以前人家讓我寫性轉版的《太子妃變形記》?”
陸斯越:“?”
“你也不信吧。”她翻了個翻白眼, 小動作特多,“有個領導是《太子妃升職記》的骨灰死忠,然後說要做女版的性轉。”
陸斯越:“……”
“我明明幹這行沒多久,但遇到的奇葩要求好多。” 她毫無顧忌地:“還有一個,他有天做了個夢,說夢到一條龍和一條蛇談戀愛了,讓我以此寫個仙俠的本。”
“這種好歹是夢,之前有一次那個大領導說《怦然心動》太好了,讓我寫個中國版,我呸!中國的高中生能談戀愛嗎?能接吻嗎?除了高考和學習,你倒是給我翻出個其他花來啊。”
陸斯越聞言笑:“是有些離譜。”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李惜辰一撩頭發,“主要是他又沒買《怦然心動》的版權,我怎麽寫?那不就是抄嗎?抄抄抄抄抄,劣幣驅逐良幣,這個市場遲早要爛。”
陸斯越點頭:“你說得對。”
說完她又蹲下哭,“為什麽我寫不出來好作品呀?”
陸斯越鼓勵她:“會寫出來的。”
“你騙人。”她說完一抹眼淚,雄赳赳氣昂昂地上樓,一邊走還一邊唱國歌。
有人說,國歌是怎麽唱都不會跑調的一首歌。
但喝醉了的李惜辰把國歌唱得很正義,就是缺了調。
陸斯越走在她後邊,生怕她摔下去。
她站在自家門口,光找鑰匙就找了五分鐘,明明就在手裏放着,結果翻遍了所有兜,最後打開門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給陸斯越鞠了一躬,“我覺得你不是菩薩。”
她說的義正言辭,陸斯越饒有興味地盯着她笑:“那我是什麽?”
“你是聖僧。”李惜辰說:“來普度衆生的。”
陸斯越逗她:“我佛只度美女。”
“好的。”李惜辰握着門把手,打了個酒嗝,“我是美女。”
說完以後還自信地喊了幾聲:“李惜辰美女!李惜辰是美女!”
陸斯越笑意在臉上蔓延。
李惜辰朝他做了個比心的手勢,“聖僧,晚安呦。”
陸斯越也回她個比心的手勢,“晚安。”
——
回憶到這裏結束。
李惜辰癱在床上,生無可戀。
真的,換個星球生活吧。
連夜卷鋪蓋去月球、火星、冥王星,能不能住人不要緊,主要是別在地球。
她還要怎麽面對陸斯越啊!!!
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最後不小心滾下床。
咚地一聲,她第一反應是:隔壁不會聽到吧?
應該不會。
那她就不太疼。
她在地上打滾。
嗚嗚嗚嗚。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喝醉了唱葫蘆娃和國歌啊!
離了個大譜!!
她這輩子注定是只能滴酒不沾了。
上大學時喝醉酒往男廁所闖,畢業了喝醉酒在別人面前唱葫蘆娃,還揪人家頭發!
這真的……太離譜了。
她在自我羞恥後,嘗試着打開某社交平臺,在戀愛小組裏發了條帖子。
[求問,昨天跟喜歡的人一起吃飯,喝醉以後在對方面前社死了(包括但不限于唱葫蘆娃和國歌,吐槽自己的離譜經歷,說人家是菩薩等),還有什麽補救措施嗎?]
這是李惜辰之前加的豆瓣小組。
她一直都是翻看別人的愛情故事,在沒有認識陸斯越之前,這個小組的作用是給她提供靈感素材,在認識陸斯越之後,她慢慢會關注一些和暗戀有關的帖子。
這條帖子包含要素太多,很快就有人回了帖。
[哈哈哈,雖然不應該笑,但我忍不住。]
[這真的是真的嗎?我覺得樓主可以換個地方生活了。]
[在線用腳趾摳出一座金字塔。]
[認真答一條……要不以後就別見了吧?]
[救命!一大早我就開始替別人尴尬了。]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樓主很萌嗎?]
[……]
很快,帖子跟了上千條,基本都在哈哈哈。
李惜辰忽然覺得發帖的自己也有點傻,為什麽會寄希望于沙雕網友,他們只會哈哈哈。
她煩躁地關了電腦。
昨天淩晨,陳真真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說沒想到會有那樣的事發生,王制片家裏有點背景,有個圈內特別有名的導演姨夫,很有人脈,又因為有關系曾在雜志上發過幾篇小說,覺得自己很厲害,所以平常就目中無人,但在外面向來有所收斂,昨天是因為跟圈內一個還挺有名的編劇見面,對方否決了他很多想法,兩人大吵一架,他罵不過編劇,氣沖沖地來了茶館赴約。
王制片這人欺軟怕硬。
後來李惜君過去,三兩句話就把他怼的啞口無言,灰溜溜走了。
陳真真說:“你姐姐真好。”
陳真真還說自己打算辭職了,以後應該不做這個行業了,換了四份工作,每次都覺得自己窺見了天光,可老天爺立刻把所有的光亮遮住。
前路漫漫,考個公務員或者教師比做編劇香多了。
大家都覺得編劇掙錢,寫一集劇本幾十萬,但小編劇基本上只能糊口。
如果有公司挂靠還好些,五險一金,劇本集數抽成,沒公司的話基本只能靠熟人介紹活兒,一集一兩萬,改個十幾次,沒有署名權,半路吹了的數不勝數。
大多數人在這個行業裏是掙不到錢的,能掙到錢的都是佼佼者。
可在哪個行業裏做到佼佼者會掙不到錢?
底層編劇留在這個行業裏無非兩個字:夢想。
陳真真輾轉了四個公司,從一開始的月薪五千到現在月薪一萬,手裏有一部署名改編作品,因為主演出了社會新聞,那部劇被壓在平臺那裏兩年沒有播出。
在北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裏,單憑夢想二字能撐很久,但總有限。
陳真真是二本畢業,一直都想着做編劇,有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這部片子播出的時候,她能驕傲地跟家裏人說:“這個我寫的。”
可這個行業太磨人了。
陳真真說她在這個行業裏待了近五年,從起初覺得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到後來覺得要是努力足夠了,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也可以,到現在覺得算了吧,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她給李惜辰發了很多消息,從自己的北漂經歷講到了對這個行業的熱愛,她說當初最錯估的就是以為在這個行業裏都是懂故事的,當然了,她也不懂。
她是真的累了。
她向李惜辰道謝,也向李惜辰道歉。
最後給她轉了兩千塊錢,是試稿費。
李惜辰沒有收,她只問:【那你之後打算做什麽?】
陳真真很快回複:【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
李惜辰:【沒有。】
陳真真:【笑哭.jpg】
陳真真:【先回老家吧,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李惜辰:【也好。】
陳真真:【估計回去準備國考吧,先試試水。】
李惜辰:【好。那你什麽時候走?】
陳真真:【國慶前,趕在國慶浪潮前回家。】
李惜辰:【那……一路順風。】
陳真真讓她把試稿費收了,她推诿不要,結果陳真真說,鬧出了那樣的事情已經對她很愧疚了,如果她再不收,那自己真的要愧疚死了。
李惜辰收下以後又給她發了個紅包,【當我請你吃飯吧,回去以後一切順利。】
陳真真回了個好,随後說:【你要堅持下去呀,總會遇到懂故事的人。】
李惜辰:【啊?】
陳真真:【你昨天那版我看了,捏住了原著的精髓,你有天賦,可以在這一行待下去。】
李惜辰:【但我除了《枝桠》就沒有拿得出手的。】
陳真真:【你只需要等個機會,希望以後我能在電影院看到陳熙裏這個名字。】
李惜辰沒她這麽樂觀,只回複:【但願吧。】
但願她還能撐得住,但願她的夢想和熱愛還在。
晚上李惜辰吃得仍是平川大學食堂的飯。
她沒敢給陸斯越開門,說話也甕聲甕氣的,陸斯越還問她是不是感冒了,她隔着門搖頭,“沒有。”
說完才意識到他看不到。
臨睡覺前,顧瓷找她聊天。
準确地來說是給她轉了條微博。
【瓦瓦:哈哈哈哈,你快看,我要被笑死在評論裏。】
【瓦瓦:這就是我一天的快樂源泉!】
【瓦瓦:我在線用腳趾摳一座魔法城堡出來。】
【瓦瓦:這太社死了,絕對可以入選年度搞笑事件。】
李惜辰看見标題[喝醉酒以後能有多社死]就覺得很不友好,心裏咯噔一聲。
懷着敬畏的心點進去,恨不得以頭搶地點出來。
她早上發在豆瓣的帖子被搬運了,為此還上了熱搜。
評論區裏除了安慰她的,還有哈哈大笑的,在這些人中夾雜着一點點給她出主意的。
【陳熙裏:……】
【瓦瓦:不好笑嗎?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陳熙裏:還行。】
【瓦瓦:到底是什麽人才,喝醉了以後唱國歌,我天,還揪喜歡的人頭發。】
【陳熙裏:……】
【瓦瓦:她就沒考慮過對方戴的是假發嗎?】
【陳熙裏:……】
【瓦瓦:這真的太好玩了。】
李惜辰宣布單方面和顧瓷絕交三天。
生活繼續波瀾不驚地過。
李惜辰能夠和陸斯越再次平靜相見得益于陸斯越的紳士,他不會提及喝酒那天的事情,留足了分寸感。
而李惜辰繼續在心理咨詢室和醫院奔波。
陳真真離開北城那天,大清早給她發了個小視頻。
視頻裏的陳真真站在北城高鐵站,人來人往,她笑着說:“要加油哦,我會持續關注你的!不過也要先好好照顧自己。”
李惜辰回複她:【我努力。】
很快便是李惜君的婚禮。
婚禮在酒店辦,因為周臨家裏是做酒店生意的,所以在國慶檔也定下了北城繁華地段的酒店。
李惜辰作為親妹妹,跟父母一起坐在主桌。
她向來習慣沉默,在熱鬧的婚禮場合,她也沒有太多存在感,除了鄭雲帆偶爾找她,不過因為要幫忙,鄭雲帆也忙得很。
婚禮當天,李惜辰起了個大早。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體驗,分明跟姐姐的感情不算深,但看到她結婚也還是有失落感。
在姐姐的婚禮上,向來嚴肅的父親露出了難得的笑臉,母親迎賓送親,賓客們都是親戚,聊得好不熱鬧。
在這樣的熱鬧中,李惜辰收到姐姐的微信:【到203來一趟。】
李惜辰收了手機上樓,找到203後敲門,是周臨來開的門。
他友好地朝李惜辰笑了笑,給她塞了個大紅包。
李惜辰局促地坐在姐姐對面。
“談戀愛了嗎?”李惜君問。
李惜辰搖頭。
李惜君也不是什麽善于言辭的人,姐妹兩人對坐許久,李惜君才道:“你的病好些了嗎?”
病……
李惜辰頓時緊張。
她還是知道了嗎?
誰說的?鄭雲帆嗎?
“別想了。”李惜君說:“你之前住院時我就知道了,焦慮症和抑郁症是嗎?現在好了嗎?”
李惜辰握握拳:“在努力變好。”
李惜君抿唇,頗有些艱難地開口:“那你就更努力點,得變好啊李惜辰。”
李惜辰點頭。
“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的。”李惜君說:“有時候你覺得适合你的路、你喜歡的路,不一定能走通,所以可以選擇換路,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那麽緊。”
李惜辰仍舊點頭。
“你現在……”李惜君說:“要好好戀愛,好好生活。如果在外邊生活壓力太大,可以搬回來和爸媽一起住,我幫你付生活費。”
“不用……”李惜辰說:“我有錢的。”
之後便是無盡的沉寂。
李惜辰看着穿婚紗的李惜君,低聲詢問:“姐,我可以抱抱你嗎?”
李惜君笑了,“可以。”
這是個很平常的擁抱。
但在她們家裏,這很稀奇。
不過在抱到李惜君的那一剎,李惜辰忍不住哭腔說:“對不起,我這個不争氣的妹妹給你添麻煩了。”
李惜君拍了拍她的頭,“你做得很好了,真的。”
後面的程序和所有婚禮大同小異,但父親在把姐姐的手放在周臨手上時,眼裏泛着淚。
李惜辰那一刻想,父親是愛姐姐的吧。
可她又不可避免地比較,如果她出嫁那天,父親也會像今天一樣嗎?為她的出嫁而不舍,為她的出嫁紅了眼眶。
應該是不會吧。
她向來是不受寵的那個。
國慶之後,北城算是徹底入了秋。
李惜辰也很快進行了十周的心理咨詢,醫院的藥也在慢慢減量,醫生說她恢複的還不錯。
連宋導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說她的劇本已經立項成功,目前進入到了接洽演員的階段,問她有沒有心儀的演員。
李惜辰想了想,發現自己寫劇本時腦子裏幾乎都是陸斯越,所以沒想到過明星,最後只能說:“您看着辦。”
那些黑暗的地方終于照進來陽光。
李惜辰在進行完十周的心理咨詢後,祁岷問她還要不要繼續進行,李惜辰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她感覺自己目前對祁岷很依賴,遇到事都想找祁岷。
祁岷說:“這很正常,我在某些時候真正地成為過你的朋友。”
李惜辰問:“如果結束咨詢後,我們還能見面嗎?”
“在外邊的話不行。”祁岷說:“為了防止來訪者對我們依賴,所以在外邊我們遇見,我也不會和你聊天。”
“來訪者不可以依賴你們嗎?”
“你覺得我們是什麽人關系呢?”祁岷反問。
李惜辰想了想,“咨訪關系。”
“是的。”祁岷說:“我們之間存在着金錢交易和服務項目,如果在街上遇見,我成為了你的朋友,那往後你再來找我咨詢,該不該付給我錢呢?而且這很容易讓你只會想要我一個朋友,從而忽視了身邊的人。”
李惜辰點點頭:“明白了。”
她在這一周決定把心理咨詢改為兩周一次,随後對祁岷提出了感謝。
祁岷在和她擁抱時說:“雖然我們不能成為朋友,但你如果感到煩悶的話,可以來找我聊聊天,十幾分鐘,不收你錢。”
李惜辰笑:“好。”
再次從心理咨詢室走出來的時候,李惜辰都不敢相信。
這幾次的咨詢中,她有被催眠過,有和祁岷一起玩過沙盤游戲,做過很多小測驗,也在游戲室裏玩了很多解壓的小游戲,最終算是同自己和解。
她不再放巨大的期待在自己身上,也不去預想壞結果。
積極的心理暗示讓她改善了很多。
具體從哪一次咨詢中好起來的,她說不出來。
但就是在一點點進步,然後理解了自己。
不過仍舊會覺得自己不夠好,會很自卑,只不過現在可以慢慢地調整,精神科開出來的藥也還得慢慢吃,這是個長期的過程。
在周三這天下午,她站在離家不遠的電影院門口,躊躇徘徊許久,還是進電影院買了兩張票,随後坐在長椅上拿出手機給陸斯越發消息。
【陳熙裏:你要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