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請實現第一個……

除夕夜的南宜在下雨。

熱鬧的KTV包廂裏, 同學正不停唱着耳熟能詳的粵語歌。

陸斯越坐在角落當看客。

在同學聚會上,他經常是扮演這樣的角色。

不過那幫老同學不會輕易放過他,總要喊他唱首歌才行。

深谙套路的陸斯越趁着他們快逼歌之前先行離場。

果不其然, 被老同學在口頭揶揄了幾句,他只借口困了。

跟他一起走的還有結了婚的同學們, 最後只剩下幾個單身的在那兒熬。

從KTV裏出來, 斜風裹着細雨落在人身上。

南宜除夕夜街道上燈光璀璨,車流如梭, 繁華程度和北城相比不遑多讓。

他開車駛離這條街道,在這空寂的夜裏, 打開了車載音樂。

他車上的歌單很舊,幾乎是一成不變的粵語歌。

從KTV到家要開二十多分鐘,車子開到車庫, 熄火之後他還在車裏坐了會兒。

在這種環境裏最适合追憶過去。

陸斯越總想起在北城的姑娘。

也是在這幾個月裏,他才知道,喜歡一個人但不能聯系是特別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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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努力才能忍住上前擁抱她的愛意。

尤其當她就在視線可及的地方。

他摁下車窗點了支煙, 等身上煙味散盡才上樓。

他爸陸平風愛社交, 每年除夕夜都會和他商場上的朋友們去飯店,不喝到十二點不罷休, 繼母唐宛如也會跟着他一起去。

至于他生母,在他十二歲便去世了。

之後陸平風便一直單着, 又過了十二年, 陸平風從北方把唐宛如帶回來, 還帶來了一個十八歲的妹妹言忱。

甚至, 兩人是閃婚。

也是在那時,陸斯越第一次見到母親口中那個“長得跟天仙似的初戀”。

他父親和母親是相親認識的,母親對父親一見鐘情。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父親心底一直記挂着初戀, 哪怕是陸斯越已經快十歲,父親書房的抽屜裏還珍藏着初戀的照片。

他自幼聽得最多的便是争吵。

自然也恨那個素未謀面的“初戀”。

尤其後來他母親抑郁症病發,選擇用極端的方式結束生命。

血染紅了浴缸裏的水。

從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陸斯越看到血都會生理性反胃。

可唐宛如來他們家的時候,他已經在平川大學讀書了。

一年只回兩次家,也曾針鋒相對,後來覺得沒意思,逐漸減少了回家的次數。

等到時間久了,竟逐漸能和平相處。

他回去前還以為家裏沒人,結果一開門看到言忱在沙發上坐着。

“怎麽回來了?”陸斯越一邊換鞋一邊問。

“除夕夜。”言忱回答:“我回來不是很正常?”

“還以為你會在北城過。”陸斯越走到沙發邊問她,“吃晚飯沒?”

“沒吃。”言忱晃了晃手裏的爆米花,“結束了演出,立馬飛回來的。”

陸斯越打量了她一會兒,轉身往廚房走,“你吃什麽?”

“煮面吧。”言忱說。

“家裏還有幾包方便面。”

“再加個蛋!”

言忱說完以後忽然想起來,“對了,剛剛你有個電話打過來,北城陌生號碼,打過來以後沒說話,我跟她說你不在,等你回來以後回給她。”

“陌生號碼?”

“對,沒備注。”

陸斯越問她要手機,言忱給他把正充電的手機拔下來遞過去。

他翻了翻通話記錄。

明明是個陌生號碼,他卻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日。

0428。

陸斯越眉頭微皺,想都沒想便回撥過去,轉身出了廚房。

言忱喊他:“我的面呢?”

陸斯越頭也沒回進了房間,“自己做。”

言忱:“……”

可真是好哥哥。

李惜辰躺在床上哭累便睡着了。

外面萬家燈火,除夕夜的浪漫和熱鬧都不屬于她。

而她在這晚又得知了令人心碎的消息。

再次醒來是被放在枕邊的手機震醒的。

她煩躁地轉個身,随後才不太情願地接起來,“喂?”

帶着剛睡醒的朦胧和睡前未發洩的委屈,這腔調屬實像在撒嬌。

電話那端卻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沒睡多久的她卻感覺腦仁都快要炸了,還當是騷擾電話直接挂斷。

可不肖片刻,手機再次震動。

這次接通後便沒再說話,而那頭傳來溫柔的喊聲:“李惜辰。”

想念了許久的聲音傳入耳朵裏,顫抖的尾音洩露出他的小心翼翼。

李惜辰蹭地坐起來,動作幅度太大卻把手機掉到地上。

随後彎腰撿手機,擡頭時腦袋又不小心碰到床頭櫃。

所有困意煙消雲散。

房間裏倒是一陣的叮鈴哐啷,她也沒回陸斯越的話。

腦袋撞那一下實在是疼,疼得她龇牙咧嘴,一邊伸手揉腦袋,一邊把手機放在耳邊,不敢發出其他的聲響。

兩人皆沉默着。

可誰也沒挂斷電話。

還是陸斯越先問她:“吃過晚飯沒?”

不知為何,單憑這一句,李惜辰就矯情的紅了眼眶。

她低聲回答:“吃過了。”

像是從未分離過一樣。

他們的對話仍舊質樸、單純、寡淡無味。

仔細想來,他們之前便經常是這樣。

李惜辰不敢靠近,也不敢和他說話,所以他們之間總沉默相對。

可她其實想的啊。

想在他面前妙語連珠,想在他面前傾訴愛意,想在他面前做個正常人。

如今她愈發不知該如何自處。

陸斯越說:“除夕快樂,李惜辰。”

李惜辰嗯了下,“你也是。”

如此被動,真的一點兒都不像之前是她先打的電話。

“我在南宜。”陸斯越說:“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回去的時候給你帶新年禮物。”

“不……”李惜辰想說不用,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語調轉了個彎,換成了:“我不知道南宜有什麽。”

“那我看着給你帶。”陸斯越的聲音逐漸平靜,這溫和的聲音春風,好似這個漫長的冬天即将過去。

他問:“你現在工作還順利嗎?”

“還可以的。”李惜辰回答,片刻後又反問:“你呢?”

“我也可以。”陸斯越說:“我把[溫舍]重開了。”

“我看到了,挺好的。”

“你呢?”陸斯越問。

“怎麽?”

陸斯越沒再繞彎子,“你的心理問題好些了嗎?”

李惜辰頓時緊張,“你……你都知道了?”

陸斯越輕笑:“你忘記你的心理咨詢師是我師母了嗎?”

李惜辰:“……”

“那她……就沒告訴你嗎?”李惜辰有些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暴露出來。

“當然沒有。”陸斯越說:“來訪者的情況是需要嚴格保密的,我又不是你的心理咨詢師,沒資格知道這些。”

不知怎地,李惜辰忽然松了口氣。

她是病了,病得很嚴重。

但不敢讓陸斯越知道。

萬一連他也讨厭她了該怎麽辦?

“那你能告訴我嗎?”陸斯越問:“我想知道你的情況。”

李惜辰沉默。

“李惜辰?”陸斯越翹起尾音喊她。

李惜辰仍舊沉默。

良久,她別扭地說:“你別問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陸斯越仍舊是很溫柔的語氣,但莫名地帶着壓迫感。

李惜辰舔舔唇,如實相告:“不知道。”

“我确實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陸斯越笑了下,“你搬家我不知道,你換手機號我不知道,你拉黑我前,我也不知道。”

“你挺神秘的。”陸斯越說:“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唯獨對我如此?”

李惜辰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她想回答,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答案,而陸斯越也耐心,平靜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終于,許久之後她嘆了口氣,“我不敢和你說。”

“為什麽?”陸斯越問。

她又沉默了。

若是普通人,對李惜辰這樣還真沒耐心。

偏偏陸斯越等這個電話等了很久。

所以此刻李惜辰做什麽他都能包容。

“我得病了。”李惜辰在空蕩安靜的房間裏說:“很嚴重的病。”

“嗯,然後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李惜辰頓了頓問:“你會讨厭我嗎?”

陸斯越輕笑:“怎麽會?”

這城市雖禁燃煙火,但仍有人做了電子鞭炮。

剛至零點,整座城市都響起了噼裏啪啦的聲音。

李惜辰站在窗邊眺望遠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我也有個問題問你。”

陸斯越捂着一邊耳朵,“你說。”

“你對病人都很好嗎?”李惜辰頓了頓,伸手開了窗戶,一只手蓋在臉側,手指輕輕捏耳朵,緊張地問:“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唯獨對我如此?”

直接照搬了他剛才的話。

陸斯越回答得也很簡單:“唯獨對你如此。”

像是怕對方直接撂電話,他語速加快,“我每年要接待近百個來訪者,如果我給每一個人都帶晚飯,給她們買甜品,和她們用一個耳機聽歌,一起看電影,那我每天豈不是要忙死?”

李惜辰:“……”

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填滿了她的心髒。

外邊雖沒有煙花在空中綻放,但她心裏有。

“有些事情,只有和特殊的人才會一起做。”陸斯越無奈地笑,甚至笑裏帶着寵溺,“李惜辰,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李惜辰覺得,幸好隔着電話。

若是他當着她的面說這些話,那她一定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然也有可能撲進他懷裏。

她懂了。

她此刻懂了。

“我之前讓你思考。”陸斯越說:“哪想到你這麽笨。”

李惜辰抿唇。

“你還沒猜出來嗎?”陸斯越問她。

李惜辰忽然喏喏道:“別……別說。”

她還沒做好準備。

她還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還不太敢相信。

陸斯越沒再說答案,今日做得已經夠了。

若是再往前,怕把人直接吓回去。

不過隔了很久,他說:“等我回北城,見一面吧。”

李惜辰悶聲應了句好,不敢多說一句話,怕顫抖的尾音洩露她此刻的緊張和開心。

“微信呢?”陸斯越頓了下才問:“能讓我在你的好友裏占據一席之地麽?”

李惜辰:“……”

啊。

當他用這種聲音說話的時候,是真的讓人無法拒絕啊。

如果當初他發條語音來,她肯定是舍不得拉黑他的。

偏偏文字冰冷。

而她心更冷。

此刻他這麽說倒讓李惜辰有種被回憶扇耳光的感覺,當初怎麽就……

怎麽就……

她好像太過分了。

不是好像。

她确實很過分。

陸斯越分明什麽都沒做,卻成了被傷害的那個。

她感覺耳朵發燒,整張臉像被攤在陽光下暴曬,紅得不像話。

她感覺腦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有一根線,而陸斯越便是牽線人。

“好。”李惜辰低聲應。

不一會兒,外邊傳來聲音:“哥,陸叔叔喊你去接他。”

陸斯越捂着聽筒應了聲:“好。”

随後和李惜辰說:“我有點事,先挂了,你早點睡。”

李惜辰:“嗯。”

“別熬年了。”陸斯越叮囑她:“雖然你現在不失眠,但睡眠時向後移也很難受,所以早點睡好嘛?”

他竟然用祈使句。

溫柔好聽的聲音用祈使句帶着無形的殺傷力。

這樣的問題提出來,确實讓人不好意思拒絕。

李惜辰的腳尖點在地面,腳背都緊緊地繃緊,腳趾蜷縮在一起,整個人無所适從。

良久,她輕輕地嗯了聲。

“李惜辰,新年快樂。”趕着零點,陸斯越笑着祝福她。

李惜辰輕輕地:“你也是呀。”

新的一年,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等到挂斷電話後,她重新搜索手機號加了他微信。

幾乎是秒通過。

【Lu:摸摸頭.jpg】

【耳東陳:你去忙吧。】

【Lu:對了。】

【耳東陳:?】

【Lu:之前接你電話的人是我妹妹。】

李惜辰:……

啊這。

是她妹妹啊。

她都在想什麽呢。

很快,陸斯越又發:【我還是和去年一樣。】

【耳東陳:什麽?】

【Lu:沒有女朋友。你呢?】

【耳東陳:……】

李惜辰捏了捏快要着火的耳朵,手戳屏幕回:【我也沒有男朋友。】

時光好似在一瞬間倒流,他回複:【好巧。】

是好巧啊。

但這是故意的巧合。

這天夜裏李惜辰沒睡好,幾次輾轉反側,總會打開手機看看消息。

這一夜她把和陸斯越沒幾條的聊天記錄翻來覆去看。

是真的很喜歡啊。

原來許願是有用的。

為此,她年後還和鄭雲帆、顧瓷去了五臺山。

三人自駕游,鄭雲帆充當司機,一路上抱怨怎麽想起來燒香拜佛,而且北城那麽多地方還不夠拜,偏要跑山西來。

顧瓷懶洋洋地:“北城的佛看見你都犯怵。”

李惜辰坐在後排沒說話,她看着北方冬日荒涼的景色,一路枯樹荒山,高山之上還有未消融的積雪和散不開的霧。

這裏比不得北城的繁華,卻另有一番古樸韻味。

年後來這裏燒香拜佛的人不少,盤山公路的車輛也很多,到了山上,剛下車便凍得衆人打了個寒顫,幸好李惜辰提前做了攻略,為大家準備了棉服。

山上廟很多,據說五爺廟是最靈的。

他們也不算是專程來拜佛,所以順帶賞了古建築。

五臺山上有些廟宇是唐朝建築,幾經修繕仍保留着原有基礎。

之後他們去五爺廟,鄭雲帆財大氣粗,上了兩千的布司,還求了三個平安符。

顧瓷和李惜辰一起上布司,随後從沙彌的手中拿來三炷香,跪在蒲團之上,雙手交疊閉上雙眼許願。

李惜辰早早就想好了要許什麽願望,所以她跪在那裏虔誠地祈禱——

佛祖在上,信女有三願:

一願陸斯越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二願病快點好,此後不再懦弱膽怯;

三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如果只能實現一個願望的話,那——請實現第一個。

她拿着香拜了三拜,這才将香插入香爐之中。

幾人出了五爺廟後,鄭雲帆八卦兮兮地湊過去問李惜辰:“你剛剛許了什麽願?怎麽還哭了呢?”

“太冷了。”李惜辰敷衍,“風太大。”

鄭雲帆:“……”

中午他們在山上吃了齋菜。

下午鄭雲帆開車下山的時候仍在抱怨,“你們一會兒信神,一會兒信佛,我快搞不懂你們的宗教信仰了。”

“我。”顧瓷眼皮都沒擡,懶洋洋地說:“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信馬克思和恩格斯。”

鄭雲帆:“那你還來?”

“你不知道中國人有句話嗎?”

“什麽?”

“沒事不信鬼,有事鬼不信。”

“?”

顧瓷的歪理很多,鄭雲帆自認說不過。

不過李惜辰那刻想,如果在這件事上能讓她心願成真,那她願意從無神論者轉變為神的信徒。

兜裏手機忽然一震。

她拿出來,瞳孔微縮。

【Lu:我回北城了,要見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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