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尖山惡戰

“糟糕！日軍發現我們了，還有約摸一多半的日軍沒有入圈！”正等着将這些援敵全“包餃子”的獨立大隊一號伏擊陣地官兵看在眼裏，急在心頭。

此時不打，更待何時！見日軍已發現我方伏擊陣地，正在一號伏擊圈一線指揮所裏指揮督戰的獨立大隊長許志國果斷下達戰鬥命令：“迅速展開攻勢，全力阻擊援敵！”幾乎同一時間，許志國兩手握成一拳，使勁在空中由上至下猛劈一拳，這是開始射擊的信號。參謀人員将命令迅速傳達至各個子陣地。

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一號伏擊圈的八路軍官兵從四面八方朝着山谷裏被圍困的日軍猛烈射擊，那些被圍困日軍也不斷進行仰射還擊。同時，加納一郎也指揮着未進入包圍圈的那部分日軍，以猛烈的火力支援被圍困日軍，妄圖為這些日軍創造轉移條件。頃刻間，雙方已經開始激烈交火，山谷間槍聲大作：“啪啪、噠噠、啪啪、轟隆……”

宋遠航他們所在的偵察連扼守的山頭并不算很高，也不算大，但山勢險峻，灌木蔥郁，還有泉水潺流成溪，山道旁自然生長着五顏六色的花草。靠近山頂的山腰上，有橫七豎八的大石和低窪不平的坑，宋遠航他們的主陣地就在此處。這個山頭因在一條河上游的河谷平原上兀然隆起，好像是守護着群山大嶺的一位哨兵，當地人稱為“尖包山”。

更重要的是，這座“尖包山”離谷底的日軍最近，又處于要沖，山上埋伏的官兵給日軍造成的傷亡最大，同時，這裏也處于割斷被圍困日軍與未被圍困日軍的一個重要結合部，因而被日軍視作必須拿下的“硬骨頭”，首當其沖受到日軍持續不斷的猛烈攻擊。

宋遠航看到，日軍首先派出了一隊尖兵，在迫擊炮和擲彈筒的持續火力掩護下，向這邊快速沖殺過來，邊沖鋒邊射擊。

日軍的子彈炮彈持續不斷打在偵察連的陣地上，接二連三有子彈或彈片激射到大石上，碰撞出火花，發出各種怪異而尖銳的聲音。

沒有停歇的彈雨之中，宋遠航和戰友們很難有機會給以有效還擊。宋遠航剛把頭探出簡易戰壕，準備射擊迎面沖來之敵，然而還未扣動扳機，一顆迫擊炮彈就在落在身邊“轟隆”一聲巨響，将碎石渣土炸得滿天飛。

幸虧宋遠航反應快，立即貓身蹲下才免于被炸死炸傷，即便這樣，一塊拇指一般大小的黑色彈片仍然從他頭頂幾乎是擦着頭發頭皮飛過，斜插入戰壕壁與地面的結合部，激騰起一陣濃密的土灰。

“排子槍齊射！瞄準那些迫擊炮和擲彈筒打，壓制住他們的火力！”宋遠航聲嘶力竭地大吼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我方為數不多的排子槍一陣齊射，耗費了不少寶貴的彈藥，日軍火力果然受到一定程度的壓制，小了些。

宋遠航和其他戰友抓住難得的時機，探出戰壕、掩體和大石等遮蔽物予以猛烈地射擊。但由于子彈有限，許多戰士不能随心所欲地射擊，只能一發彈、一發彈地瞄準一個打一個，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打擊效果。宋遠航槍法奇準，一手拿着毛瑟手槍，一手拿着“晉造”匣子槍，左右兩邊開弓，“啪啪、啪啪”連打數槍，一槍一個準。只見一些已經沖到半山梁子上的日軍尖兵像死豬一樣，“撲通撲通”地摔倒在地，有的原地癱倒不動，有的則向山下滾落而去。

拿着梭镖的新兵王有林熱血湧動，瞄準，揮手，“嗖嗖嗖——”幾聲，連續疾投出去數支梭镖。但由于距離較遠，且日軍尖兵又邊射擊邊以灌木叢、樹木、石頭作掩護，致使他存在較大的敵情顧慮，嚴重影響了發揮，6支梭镖只射中一名日本兵的大腿，其餘基本都打了水漂。王有林心情郁悶：“這也太點兒背了吧！可惜了那些梭镖！”

這名受傷的日本兵一把從腿上拔出梭镖，扔在地上，也不管汩汩而流的血，繼續朝八路軍陣地猛沖，雙手提着機槍不住掃射，子彈打得陣地上的石塊嘣嘣作響。

王有林心有不甘，躲到一塊矗立的大石頭後面，避開這名日本兵的掃射，再次瞄準他，卯足勁兒又投擲一镖，梭镖載着幾乎王有林全身的力道，“嗖”一聲勁射出去，那名日本兵應聲而倒——梭镖不偏不倚射中他的眉心。

“哈哈，射中了！射中了！哈哈，這才是我應該有的水平嘛，我就說嘛，先前的運氣不好都射偏了。”王有林心中大喜，無比激動，幾乎興奮得叫出聲來。這可是他殺掉的第一個日本鬼子呢，而且竟然是在他的武器遠遠劣于敵人情況下，将其成功擊斃，确實激動人心、催人奮進，具有特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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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中了梭镖的鬼子摔倒在山腰上，猶如死豬一樣一動不動，手中依然握着那挺機槍，王有林看着十分眼饞，欲冒險前出将其奪過來。

然而此時我方第一輪排子槍齊射已過，日軍火力又開始瘋狂反撲，數發迫擊炮彈、筒子炮彈和不知名的炮彈，接踵而至飛落到王有林周圍，“轟隆轟隆”接連爆炸，幾乎将一片陣地變成火海。王有林眼疾身快，一個激靈，搶在頭一枚炮彈爆炸之前滾進到了戰友挖的一個雙人掩體裏。炮彈炸起的泥土沙石撒落到他的頭上和身上，稍微一動，就撲簌簌往下落。此時，另一名日軍士兵借着火力掩護，跑到中梭镖倒地的鬼子那裏，将機槍拿走了。

這讓王有林十分痛惜：“快到手的好東西，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飛了！”他罵得是咬牙切齒：“媽的，個死日本鬼子！奶奶個熊，簡直是橫刀奪愛！”正罵着，又憤怒地向撿拾機槍的日本士兵投擲一支梭镖，只聽得那厮“啊呀”一聲慘叫，梭镖斜斜地刺中其大腿與臀部的結合之處，并未命中要害部位。

方才炸彈爆炸時，王有林身旁一名八路軍戰友的運氣就沒有像他那麽好了，在躲避炮彈的一瞬間，被一顆流彈擊中左肩膀，“啊”一聲哀叫摔倒在地，鮮血長流。

王有林正欲匍匐過去實施救援，卻見這名戰友全然不顧負傷流血，強忍着劇痛，扭身緊抓右手上的排子槍，飛身躍入近旁一個地窩，瞄準前方“噠噠”“噠噠”精準點射，接連打倒幾名日本鬼子。“真是好樣兒的！真是好槍法！”見此情形，王有林不禁為戰友的英勇血性暗暗點贊。

戰鬥越來越焦灼。

惡戰之中，由于日軍火力甚猛甚急，其前方尖兵推進速度雖然不算快卻也取得了一定戰果，快要抵近到偵察連的前沿陣地了。包圍圈外的加納一郎妄圖加緊“啃下”宋遠航他們扼守的尖包山，決定再從多派出幾隊戰鬥小組，在前方尖兵的引導下，進一步擴大戰果。

只見日軍尖兵在己方猛烈的炮火掩護下，愈靠愈近，愈打愈狂，并且後方又緊跟着出現了第二隊、第三隊日本兵，在前面尖兵的引導下，向着山腰的陣地突擊而來。

“排子槍，最後一輪全力齊射！”偵察連連長張衛國、指導員冷靜在彈雨紛飛的陣地上碰了頭，相互點頭示意定下戰鬥決心，幾乎同時下達命令。手持排子槍的八路軍戰士們，齊刷刷地将剩餘的彈橋挂槍上膛——只剩下最後不多的子彈了。

緊接着，他們開始酣暢淋漓地全力射擊：“噠噠噠、噠噠噠……”又一批沖過來的日軍中彈立撲，有的原地癱倒，有的朝下滾落，不多時山坡上到處是血淋淋的屍體。

日軍的傷亡不小，宋遠航他們所在的偵察連官兵也有不少中彈受傷，有的已經英勇就義。那些中彈受傷的八路軍官兵負傷不下火線，繼續帶傷戰鬥，與日本鬼子死磕到底。

“八格亞路！八格亞路！”快要沖到陣地跟前的一些日軍也許是眼見就要“勝利”了，一個個就猶如打了雞血一般，不顧命地瘋狂猛沖猛打，又一名宋遠航排裏的戰士金小虎不幸中彈倒地，英勇犧牲。

宋遠航眼見着排裏好兄弟倒下，悲從中來，怒火中燒，朝着那些鬼子歇斯底裏地怒射，一顆顆子彈帶着無比的憤怒與仇恨出膛飛射，擊傷擊斃4名鬼子。

其中一顆子彈從一名日本鬼子的身體裏穿膛而過，胸間被打出一個窟窿，血液迅即在鬼子橄榄色的軍裝上蔓延開來。還有一顆子彈打中另一名日本鬼子的腦袋，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四處飛濺得老遠。

旁邊那名腿部受傷的日本鬼子被濺得滿臉是白花花的腦漿，還夾帶着點點絲絲的紅色人血，被吓得魂飛魄散，頓時心理崩潰，聲嘶力竭地“啊——啊——啊——”叫個不停，也不去擦拭臉上的腦花，也不卧倒找遮蔽物，只是端着槍一圈一圈地轉着身子胡亂掃射，竟然把己方的一個鬼子給打死了。很快，這名崩潰的鬼子即被流彈擊中，倒了下去，槍被其他的鬼子拾得。

殘酷、激烈而恐怖的戰鬥場景，不僅沒能吓到英勇的宋遠航他們，而且更加激發了這些最可愛的人誓死抗敵、殊死搏鬥的決心！

就在這時，王有林冒着彈雨，立即跑過去拾起金小虎的三八大蓋步槍，紅着眼睛繼續射擊，心想殺了這幫狗日的日寇為金小虎報仇，但沒打幾槍，發現已經沒了子彈。此時，數名狡猾的日本士兵向着王有林一陣齊射。

宋遠航見此危險狀況，趕緊一聲大喝：“有林快卧倒！”說時遲那時快，王有林反應神速，立馬卧倒在地上，一個向右滾進，閃入鄰近的一個地窩之中。他卧倒之時，為讓速度更快用力過猛，一不小心下巴磕到了地面尖尖的碎石上，口腔內上下兩排牙齒“嗙哐”一聲對磕，下巴的肉帶起了數個尖石，一股鑽心的疼痛全身四竄。他深吸一口氣以緩減疼痛，卻發現嘴巴似乎“漏風”，原來，下颚最大的那顆門牙已被磕掉了一半，半顆門牙早已掉落。

“好小子，好身手！”宋遠航見王有林及時化險為夷，禁不住為他暗自叫好，沒想到王有林作為一個新兵，戰鬥素養竟然這麽強，自己此前還真是小瞧他了。他對着那幾名一直射擊的日軍士兵“叭叭”而射，有意将其火力吸引過來，以保護王有林。此間，又有2名日軍士兵中彈而亡。

“排長！我有槍啦！”王有林發現宋遠航在保護他，也顧不得下巴上的疼痛了，激動地向宋遠航高聲報告——雖然沒了子彈，但也好讓宋遠航放心。王有林雖然因拿到槍而激動，因排長保護而感動，但心中卻不住地湧起一陣陣悲涼——好戰友金小虎英勇就義令他無比悲恸。

緊握手中夢寐以求的真槍，感覺就像緊握着好戰友金小虎有力的雙手，就像觸摸到了犧牲戰友的拳拳之心、烈烈豪情，就像肩負起了犧牲戰友的殷殷囑托和切切希望，王有林滿懷激烈，熱血沸騰，流下了幾滴熱淚，滴落在已被戰火燒成焦土的地窩上。

這熱淚，不因疼痛，全因感動！

這焦土，也必将因為這些可愛的八路軍勇士的忠誠守衛而重新煥發勃勃生機！

“吥——轟隆——吥——轟隆——”在陣地的另一側，老兵白華龍操着我方唯一的一門迫擊炮，不斷裝填彈藥、瞄準射擊，對山谷裏的日軍迫擊炮和筒子炮臨時陣地以及火力猛烈之處實施精準的打擊，以呼應偵察連的反擊。

為了防止日軍的報複性火力射擊，機智勇猛的白華龍玩起了“火炮游擊”，每發射幾枚炮彈，就轉移一次炮陣地。日軍好多次針對白華龍的火力報複，均撲了空。

被獨立大隊戰友譽為“神炮手”的白華龍，對運用火炮的戰術戰法研究頗深，深谙各種火炮運用之道，因此被大隊長許志國、政委劉黃河親自點名擔任迫擊炮手。信任是榮譽更是責任，白華龍在打仗實踐中總結出來的這種“火炮游擊”的戰術屢試不爽，很好地實現了“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目标，還受到了晉察冀軍區首長們的高度認可，被許多部隊廣泛推廣運用。

白華龍這種打了就跑的陣地游擊戰術，讓日軍很是抓狂，一時半會兒卻又無可奈何。加納一郎惱羞成怒，指揮包圍圈外的迫擊炮手和筒子炮手，聯合包圍圈內的迫擊炮手和筒子炮手，向白華龍所在方位實施大範圍的飽和式火力覆蓋，意圖将白華龍消滅。

密集而大範圍的彈雨中，白華龍火力被壓制住且無法轉移，只得先保存自己。他正欲躲入近旁那個事先構築的迫擊炮掩體，一快彈片就正正地向他飛來，躲閃不及，還好只是打掉了迫擊炮的炮架，未能傷及身體。他甚覺可惜，但很明白，這已是千幸萬幸。

白華龍一個閃身騰挪，帶着迫擊炮躲進了那個掩體。成功躲過一劫，白華龍這才發現手中提着的迫擊炮炮管滾燙無比，自己的手被燙得不行。剛才激戰正酣，竟沒啥感覺。

“轟隆、轟隆、轟隆……”只聽得炮彈不停地在身旁爆炸，爆炸聲震耳欲聾，土灰到處飛撒，一層又一層地落到白華龍身上，幾乎将他掩埋了半個身位。白華龍一動不動，被越埋越深，看來日軍是鐵了心要先要了他的命，幸好那些炮彈沒有落到他所在的部位開炸。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日軍這一輪火力急襲，以白華龍為中心的一片陣地表面工事大多被摧毀，虛土少說也有數十公分深，幾乎随便抓一把土，裏面都有彈片、子彈頭。日軍見八路軍迫擊炮手沒了動靜，确信已經将其擊斃，又立即将火力調到他出，繼續狂轟亂炸。許久許久，這一片陣地沒有任何動靜，可怕地沉寂下來。

遠處陣地上的八路軍官兵看到這一切，都以為白華龍已經英勇就義，不禁扼腕嘆息，紛紛在心中緬懷這位神炮英雄。

然而，這個時候奇跡發生了。就在剛才日軍炮火急襲的目标區域，只見一個人慢慢從厚厚的塵土裏拱了出來，雙手抱着一根迫擊炮管，原本背在身後的裝彈袋已被挪至胸前（顯然，他剛才在急襲中用身體護住了剩下的迫擊炮彈）。大家定睛一看，這不正是“神炮手”白華龍嘛！不少人在陣地上的掩體裏激動得歡呼起來。

白華龍抖抖身上的塵灰，将炮管扛在肩上，就往靠近山頂的山腰上急速跑去，那裏有橫七豎八的大石和低窪不平的坑，更利于隐藏，而且離偵察連的主力也不遠。

日軍發現這名頑強的迫擊炮手竟然還活着，又一次發射炮彈對他實施攔阻，但為時已晚，白華龍此時已經跑進了石頭區域，消失得不見蹤影。

沒了炮架子，白華龍躲到一塊大石頭後方的凹地，毅然用胳膊當炮架，進行簡便射擊（迫擊炮是曲射火炮，不用直瞄），先後将剩下的2枚迫擊炮打光，又将山谷裏被圍困的一些日軍炸得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