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色紐帶
走得再遠、時間再久，也不會忘記為了什麽而出發。
對于宋遠航來說，入伍之初、當兵的初心，就是“出發的原點”。這個“原點”，就是他人生坐标系的基礎，時時刻刻印刻在心底。此時此刻，聞着尚未散盡的戰場硝煙，伴着長眠身旁的戰友英魂，輕輕撫摸着手中白歌送的特殊的紅綢子，宋遠航清晰地回憶起了入伍時的那段經歷——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宋遠航和一批熱血男兒正式入伍參加八路軍的那天，軍分區專門組織了一場隆重而特殊的入伍歡迎儀式，為這些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鼓舞士氣。宋遠航他們光榮地參加入伍儀式，個個身上佩戴着鮮豔的大紅花，穿上了令人羨慕的八路軍軍服，戴着八路軍軍帽，軍帽上的軍徽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看上去十分挺拔和精神。
由于當時八路軍物資匮乏，新發給他們的八路軍軍服都不是新的，而是只有六成新，是一些犧牲的八路軍穿過的，也不是都合身，有的還縫補過……但是，每一件軍服都被洗得特別幹淨，可謂纖塵不染，就像是這支軍隊為人民服務的樸素宗旨，以及那潔淨無暇、日月可鑒的初心。
軍分區首長是個陽光的中年俊傑，早在發放這些八路軍軍服之前，他就告訴這批新入伍的八路軍戰士說：“由于條件有限，咱們這軍服雖然不是新的，但是洗得跟新的一樣！咱們上戰場打鬼子，不在于穿的軍服是否是新的，而在于有沒有新的思想境界、新的精神狀态！我很高興，你們這些有志青年個個踴躍參加八路軍，你們個個都是矢志報國的熱血男兒，個個都達到了新的思想境界和新的精神狀态！我們中華民族歷來有着偉大的民族精神，歷來不屈不撓、不畏強暴，在這曠日持久的抗日戰争中，繼承了偉大民族精神的我們一定能取得戰争的最後勝利！你們是真正的勇士！”
軍分區首長的一席話語，說得宋遠航他們熱血沸騰、心旌高揚，更加堅定了從軍報國的決心和信念。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入伍儀式上，鞭炮聲十分清脆響亮，平添了喜慶之氣，也讓宋遠航他們平添了革命豪情。軍分區首長輕拍戴着大紅花的宋遠航，叮囑身旁一同參加儀式的獨立大隊長許志國：“宋遠航是個難得的大學生，又讀過陸軍軍官的預科，我看是塊可造之材！你們不要把他留在機關藏着掖着，最好把他放到一線戰鬥連隊去摔打磨練，放手讓他在炮火硝煙中‘磨一磨’，把他鍛造成打仗的好手。”
許志國大隊長連連點頭說道：“我們大隊一定嚴格按首長指示，給這個大學生戰士提供良好的平臺，确保他快速成長成才！”
軍分區首長臉上仿似有一個太陽，發出光芒一般的慈祥和藹，給人以陽光、溫暖、向上的感覺。他又對宋遠航說：“大學生！不容易！你思想覺悟高、文化水平高，希望你今後在真槍實彈的環境中盡快拿到一個‘打仗文憑’，做一名優秀的大學生戰士，做咱們中國軍隊的棟梁之才！”
“是！首長！新兵宋遠航保證不負首長所望，不負人民重托，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宋遠航本就心潮澎湃，經軍分區首長這麽一鼓勵，更是激動得難以抑制，用铿锵的言語回答道。
“嗯！不錯不錯，非常不錯！氣出丹田，渾厚堅定，這必定是你內心的聲音！”軍分區首長勉勵道。說這話時，他那眼神裏滿是肯定。
許志國大隊長細細打量了宋遠航一番，也說道：“宋遠航是一塊不錯的材料！上級和首長把他分給咱們獨立大隊，既是對咱們獨立大隊的肯定、鼓勵和信任，又是對咱們獨立大隊的鞭策！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把宋遠航培養成不一般的打仗人才！”接到這麽一個貨真價實的好兵，許志國話語間洋溢着滿滿的興奮，喜形于色。
雖然如此，許志國也是有所憂慮、難以抉擇，因為他考慮到宋遠航這樣的大學生畢竟不容易、也很難得，棄筆從戎是不是有點兒可惜了。于是，許志國試探性地拍着宋遠航的肩膀，鄭重提醒他：“宋遠航，槍杆子畢竟不是筆杆子，拿槍杆子上戰場是非常危險的，那是要随時準備掉腦袋的！你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一定要有這樣的思想準備！如果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聽聞許大隊長這麽問，宋遠航當即堅定地表示：“日寇犯我國土，山河破碎，哪裏還容得下一張清靜的書桌？參軍打鬼子，義不容辭，學生也不例外！棄筆從戎，是我作為大學生的職責所系，也是我作為中華民族一員的使命所系！”
宋遠航生怕許大隊長以為祖國保留人才為名，将他派到清閑的單位去“關照”，于是他又當着軍分區首長的面，主動向許大隊長請纓說：“請首長派我到偵察連去！”此前宋遠航已經做好做足了相關“功課”，對部隊的各連隊特點有一定的了解，他一直希望去最艱苦也是最能鍛煉自己的連隊，可以說是奔着參加偵察連而參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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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宋遠航如此堅定不移，許志國當即決定：“好！就派你去偵察連！”
願望實現，宋遠航十分興奮，兩眼放光，用力地點了點頭：“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是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偵察兵！謝謝首長們擡愛，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軍分區首長和許大隊長都爽朗而滿意地笑出聲來，露出了贊許的目光。
在這樣的目光裏，新兵宋遠航覺得自己離理想已經很近、自己的價值就要實現，他感覺渾身特別有力量，好像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戰鬥的激情，在身體上熱血沸騰地跳躍。他是多麽地期待上戰場啊，他是多麽地期待親手斬殺可惡的日本鬼子啊！
宋遠航在心裏暗暗宣誓：“我志願加入八路軍，服從中國共産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苦練殺敵本領，堅決完成任務，時刻準備戰鬥，誓死保衛祖國，誓死把日本鬼子趕出國門去！”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咱們軍民團結勇敢前進，看準那敵人，把他消滅，把他消滅！沖啊！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殺！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臺上，一些八路軍官兵和地方青年正在進行聯合演出，激昂的《大刀進行曲》撥動人心。宋遠航他們也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來：“沖啊！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殺！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唢吶吹起來，鑼鼓敲起來，秧歌扭起來。《大刀進行曲》之後的節目，是八路軍政治宣傳隊的隊長李芊芊和女青年代表白歌等帶隊聯合表演的秧歌舞。一撥秧歌打完圓場之後，唢吶換調，鑼鼓的韻律也變得更加昂揚，鑼鼓時而重，時而輕，時而快，時而慢。
李芊芊和白歌她們人人手裏拿着塊五顏六色的手帕，腰上系着條像火一樣燃燒的紅綢帶子，激情四射、熱情奔放地随着鼓點舞動着、扭動着，舞出了萬丈豪情。當她們的手帕揮向空中時，天空中像飛起了一只只的彩蝶；當她們的紅綢帶子上下飛舞時，就如一串串喜慶吉祥的火焰萦繞在旁……
鑼鼓聲聲，紅綢舞動，是一種吉祥的象征。李芊芊和白歌她們扭一扭秧歌舞，一方面營造宣傳聲勢，另一方面也希望帶給八路軍官兵吉祥如意。
歌舞結束後，李芊芊趁着人群沒注意，跑到宋遠航面前，将一個小紙包塞進了宋遠航手中，并大方地對宋遠航說：“遠航，這是一個吉祥物，你帶在身上，保你平平安安！”原來，李芊芊一眼就看上了器宇軒昂、學識不凡的宋遠航，大方的她便以此向宋遠航暗示自己的傾慕之意。小紙包裏，包着的就是她剛才跳舞時用的紅綢帶子，這是平安吉祥的象征。
“謝謝您！非常感謝！有您的祝福，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多殺鬼子！”宋遠航本不想接受李芊芊的這個代表着愛意的小紙包，但想到她一個女孩兒家、又是八路軍政治宣傳隊的年輕隊長，自己直接這麽拒絕對她來說肯定是個不小的打擊，也會讓她很沒有面子，這樣幹甚為不妥。于是，宋遠航就勉強接受了這個禮物。（後來的一天，他找了個地方，将這個禮物埋下，并在埋時真心誠意地說：“對不起！我不能将你帶在身上，不能将你放在任何屬于我的地方，只能這麽委屈你了！希望你能夠理解！”他雖然不能當着李芊芊的面拒絕她，說這樣的話，但他又覺得這話必須親口說出來，因而只能對着這個禮物說了。這也算是對這個禮物的一個交待，對李芊芊的這份情誼的一個交待。）
說來也很巧。不一會兒，白歌又羞澀地跑到宋遠航的面前，悄悄地送他一個幾乎同樣的小紙包，雖然她腼腆得并沒有說什麽，但宋遠航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深情，心裏非常高興。宋遠航雙手接過白歌遞來的小紙包，就像是吃了一罐蜂蜜，從嘴巴裏一直甜進了心裏。尤其是在他的手與白歌的手相觸碰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被強烈地電到了一下。他同時發現白歌好像也有這樣的感覺，低垂着頭，雙頰緋紅，嬌嫩的手趕緊一下縮回去，轉過頭迅速跑了。
宋遠航小心翼翼地打開白歌的小紙包，看看那條鮮紅的綢帶子，眼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福與滿足，許久，他才又輕輕地将其合上了，揣進了衣服夾層的衣兜裏，貼身攜帶。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小紙包，看似與李芊芊送的禮物一樣，實則意義有着天壤之別。
李芊芊并不知道，宋遠航與此次出演的女青年志願者白歌有着同窗之情，而且早已互生情愫。她只知道，當自己看到宋遠航的第一眼，就感到莫名的一種沖動，也許這就是一見鐘情吧！李芊芊政治思想特別紅，前先年主動加入了八路軍政治宣傳隊，而且長相甜美俊俏，性格外向活潑、熱情奔放，又多才多藝，因此頗受大家歡迎，很快成長為八路軍政治宣傳隊的隊長兼演員。她愛憎分明，敢愛敢恨，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是個惹人喜愛的直性子。
就在李芊芊身旁，陪她前來參加此次演出的還有一名十分漂亮洋氣的八路軍女護士——李穎。這個姑娘身材高挑而豐滿，一雙大眼睛随時眨巴眨巴着，舞又跳得非常好，甚是可愛。剛才在扭秧歌舞時，李穎那扭動的腰身和屁股十分誘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任何成熟男子都難以抗拒。
與宋遠航一同參加入伍儀式的錢大壯、錢二牛兄弟，早就有意無意地盯着李穎又看又瞄，想入非非了。身旁幾個同鄉也是早已“眼饞”得不行了，鼓動錢家兩兄弟說道：“下一步上了戰場，說不定一下就死了，如果讓這麽漂亮的女娃親一下，那是什麽一種感覺——死了都值！你們敢不敢沖上去讓這女娃親一下？”
錢二牛敢想不敢做，心虛地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父親錢滿倉，轉過頭來喃喃地表示：“咱讓她親，她就會親嗎？還是不要這麽直接了，看一看不也挺養眼的嘛！”其實錢二牛有一小半因素是不太自信，另一大半因素則是不敢去。
“喔喔——原來二牛是個膽小鬼！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怎麽上戰場殺日本鬼子呢？”那幫起哄的同鄉急于看好戲，又對錢大壯使出激将法說道：“你是哥哥，弟弟不敢上哥哥帶頭上！上！上！上！”一個尖尖的聲音高吼道：“錢家兄弟二人可不能都當孬兵啊！上！上！上！讓她親！讓那漂亮女娃親！”
平日裏老實巴交的錢大壯不知哪來的膽量，突然十分大膽的跑到李穎跟前，大聲詢問：“俺還沒成親，你能親俺一下嗎？”
突然來了這麽一出，李穎雙目瞪圓，怒視無理的錢大壯，氣不打一處來。
錢大壯還不放棄，又對李穎說：“俺長這麽大連姑娘也沒親近過，如今參軍就要上戰場了，說不定哪天打仗一下子就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姑娘你就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吧！行嗎？”說這話時，錢大壯眼裏滿是乞求之意。
然而，還是處子之身的李穎更加火冒三丈，以為錢大壯這是故意要侮辱她，對着錢大壯突出三個字：“不——要——臉——”三個字都被她拉得長長的，以表達憤怒。
“親他！親他！美麗女娃，親親大壯！”衆人繼續起哄，巴不得李穎就親了錢大壯，仿佛巴不得李穎親了自己那一般。
錢大壯傻傻站在那個地方，甚是尴尬，嘴裏竟然又冒出了一句：“你如果不好意思親我，要不然我親你？”說着，就要湊上嘴去。
李穎一個大步躍開老遠，憤然說道：“幹什麽？你這素質還當什麽八路軍？”
此時，錢二牛亦不甘示弱，壯起膽子鼓起勇氣跑上前去跟着起哄：“美麗女娃，你要是不願意親大壯，那親我一下也行！”接着，馬上又戲劇化地補充一句：“我是他弟弟錢二牛，比大壯要年輕喲！”看起來倒不如錢大壯那般有誠意。
“你們兩兄弟這是要耍流氓嗎？”李穎畢竟是黃花大閨女，把貞潔看得特別重要，她哪受的了這樣的“侮辱式玩笑”，憤怒地揮起一掌就朝着錢二牛打過去。
錢二牛本欲閃身躲避，但轉念一想：“這麽粉嫩美麗的玉手打過來，我也就承受了吧，說不定很舒服很刺激呢！畢竟有肌膚接觸，也算是一個特別的吻吧！”于是，錢二牛不僅不躲，反而湊過頭去将就李穎打。
“啪！”清脆的一聲，李穎的掌不偏不倚地打在錢二牛的左臉之上。錢二牛左臉上瞬間留下一道紅紅的掌印“哎喲”一聲，他故意叫得很大聲：“漂亮的姑娘打得生疼，但是俺卻很舒服！哎喲喲，好舒服！來來來，再打一個！”李穎見此，臉上氣得紅一塊青一塊的，只能将他當作個流氓無奈不予理睬。
剛才這一幕，恰好被不遠處的錢家父親錢滿倉望見了。李穎那火冒三丈、花容失色的憤怒表情，讓錢滿倉誤會以為全怪調皮搗蛋的二兒子錢二牛惹了禍。于是，錢滿倉立即奔将過來，将錢二牛追打得雞飛狗跳：“你個臭小子，你這不丢你老子的臉麽！你這不丢俺們錢家的臉麽！你讓俺錢家怎麽做人？看老子不打死你個不成器的……”
錢二牛直呼：“救命救命，冤枉冤枉，我又不是主犯和始作俑者，老爹你幹嘛追着我打呀……”頗為滑稽的場景，弄得全場不少人捧腹大笑。
錢大壯眼瞧逃過了一“劫”，趕緊跑到一旁偷着樂，在心裏笑話弟弟錢二牛。就是這樣，他也還不忘再偷偷多瞄李穎幾眼。
李穎對錢家兄弟的這些舉動感到又急又氣又無奈，也不想再在這裏呆着了，拉着好友李芊芊快步離開。白歌和其他幾個姐妹兒見狀，也跟着一起急匆匆地走了。
宋遠航癡癡地望着白歌，不由自主地将白歌送給他的那個小紙包從衣服夾層的包裏掏了出來，緊緊握在手上，就像是握着白歌的手一般溫馨而感動，白歌剛才跳秧歌舞的樣子再次浮現眼前，紅綢子飛舞的情境幾乎令他癡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