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回家鄉
夜風陣陣，進入夢鄉的王有林又回到了那個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
王有林的家鄉平山縣錢家溝是一個太行山脈深處的山溝溝，這裏雖然偏僻卻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野生植物和野生動物資源十分豐富。溪水潺潺的峁塬溝壑間，常年盛開着淺紅、深紅、暗紅、淡藍、湛藍、粉黛、鵝黃、金黃、研紫等各色的香氣幽幽的小花，出沒着獐、野兔、野豬等走獸，以及鹳、鷺、麻雀、喜鵲、野雞、野鴨等飛禽。
爺爺、父親兩代人都是職業獵戶，王有林從小就跟着爺爺和父親在山野間四處打獵，不僅練就了梭镖一擲一個準、弓箭一射一個準的硬功夫，還将自己錘煉成了能爬高山、能走峭壁、能涉險灘、能穿叢林的“鐵腳板”，自然而然成了一把打獵的好手。雖然他們家三代都沒有用獵槍，而用的是梭镖、弓箭等最原始的打獵工具，但無論是誰，進一趟山林總會有很大的收獲。因而，王有林及其爺爺、父親，被鄉親們稱為“三代神獵手”。
吃着山間的野味長大，又經常在山間打獵跑動，王有林的身子骨自然十分壯實硬朗，力大無比。家鄉的大山養出了他如大山一般強壯的體格，賦予了他如大山一般樸實的品格，造就了他如大山一般堅毅的心靈……王有林對家鄉的一草一木充滿了感情，對這片山野愛的非常深層。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山溝裏娶一個同樣是土生土長的老婆，生上一堆孩子，打一輩子獵，當一輩子獵人，讓自己的孩子們也像自己一樣吃着山間野味長大。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靜谧如畫、秀甲天下的巍巍太行山深處，竟然有一天會打進來一群叫作日本鬼子的可惡家夥，破壞了這裏的寧靜與美好，破壞了這裏的與世無争的幸福生活。
日本鬼子的炮火點燃了人民群衆的怒火，日本鬼子的侵略召來了中國人民的抵抗。錢家溝的許多青年壯丁都報名參軍，誓死保衛可愛的家鄉，誓死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受此影響，王有林也已萌生了報名參軍、保家衛國的想法，但由于他是家中的幾代單傳的獨苗兒，又還沒有結婚生子，父母堅決反對，他這才打消了念頭，繼續在山溝溝裏過着與世無争的打獵生活。
這天，曾經多次到平山縣錢家溝演出宣傳的一個八路軍宣傳隊小分隊，又一次來到了這裏，揭露日軍殺人放火的滔天罪行，大力宣傳抗日救國主張，激發老百姓的愛國熱情救國豪情。恰逢趕集，往日裏靜谧的山溝裏，人群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俺這可是貨真價實……”不少小販自賣自誇，吆喝着自己的商品。“便宜點兒，再便宜點兒，不然俺就不買啦……走，那家看看去……”“哎哎哎啊，別走嘛，便宜就便宜，虧本大甩賣……”挑選商品的山裏群衆與小販不停讨價還價。
“群衆在哪裏，宣傳就跟進到哪裏！這裏群衆多，就在這裏演一場！”這支八路軍宣傳小分隊雖然大都是些女八路，看似柔柔弱弱、身材嬌小，卻個個身手矯健、動作娴熟，不一會兒就在集市靠山腳的一個高處平臺上搭好了宣傳用的戲臺子。戲臺子前拉起了大字寫成的橫幅：參加八路打鬼子！走上戰場衛家鄉！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一名紮着又長又黑的辮子、帶着八路軍軍帽的漂亮女宣傳隊員，點燃兩挂長長的鞭炮，随即，一陣響亮的聲音帶着缭繞的煙霧，迅速吸引了集市上人群的注意力。這名漂亮女宣傳隊員不失時機地繼續對大家說道：“八路軍是毛主席領導的軍隊，是老百姓的軍隊，在部隊裏官兵平等，還可以學習文化知識。”
随即，一群唱着快板書的隊員熱熱鬧鬧地開始演出了：“八路軍，戰術高，專打鬼子的土碉堡，挖地道，築戰壕，打得鬼子哇哇叫……男青年，女青年，快快加入八路軍，跟着共産黨一起打鬼子……”
不一會兒，戲臺子周圍就雲集了大批看熱鬧的趕集村民和青年壯丁。打獵歸來，手上拎着不少“戰利品”的王有林也在這時歸來，興奮地擠進擁擠的人群裏，探頭看熱鬧。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一個個漂亮的八路軍女娃子身上，覺得十分“解渴”，心裏納悶：“這些八路軍女娃子長得這麽好看，為啥要參加八路軍呢？要是到戰場上送了命，那該有多可惜！”想到這裏，他放下手中的“戰利品”，趕緊給自己一個耳光：“呸呸呸！想什麽呢？！怎麽能這樣想？！真是晦氣！這麽漂亮、這麽善良的八路軍女娃子，當然有蒼天庇佑！怎麽白白送了命！”
臺上的八路軍宣傳隊員唱得很賣力，演得惟妙惟肖，臺下看熱鬧的觀衆看得如癡如醉，一下子拉近了八路軍和群衆的感情。王有林看得出了神，心想：“什麽時候要是我也能夠娶回一個這麽漂亮的八路軍女娃子，那才叫好呢！啧啧啧，你看她們，每一個都這麽漂亮可愛……”
然而，也許是因為錢家溝已經有相當一批青年人此前已經參加了八路軍，剩下的都是些家中有情況的或是不太願意參加的，臺下響應報名入伍的青年壯丁寥寥無幾。“演出不可謂不成功，但為啥大家參軍的積極性就是調動不起來呢！”這時候，性子比較急的婦女救國會骨幹、女八路軍燕子見狀，有些急了。
演出間隙，燕子找來一個小喇叭拿在手上，沖上戲臺，羞澀地大聲道：“誰現在報名參加，立了軍功，我就嫁給誰！”燕子喊話之時，呼吸急促，美麗的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但她語氣堅定，一點兒也沒有後悔的意思。
臺下觀衆見這名八路軍女娃子長相娟秀俊俏，身材豐滿勻稱，梳妝打扮得體，活脫脫一個穿着八路軍軍裝的美人兒！大家一時之間竟然難以相信，反應好像同時慢了半拍，半晌，才引起一片轟動與騷動。
有人尖叫着：“參加八路軍，不僅有日本鬼子打，還有漂亮老婆娶，值當，值當！這樣值當的事兒我來上！”有人高喊着：“正愁着娶不到老婆，這下好了，參加八路當‘戎馬夫妻’‘戰火伉俪’！”有人認得她就是婦女救國會的燕子，高喊：“燕子、燕子，我報名，我報名，我娶你，我娶你！”還有人對着剛才那些演出的八路軍女宣傳隊員叫嚷：“一個怎麽夠？你們嫁不嫁？你敢嫁給俺，俺就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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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人兀自尖叫不斷，吹口哨的聲音、鼓掌的聲音、尖叫的聲音、雙腳跺地的聲音、各種各樣怪叫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将早已沸騰的現場推向高潮。
“燕子、燕子，你說的這話可算數？”王有林也正愁着娶不到老婆，如今見這麽好的姑娘以參加八路招親，早已躍躍欲試，按耐不住大聲詢問道。
“八路一言驷馬難追，說過的話潑出的水，我剛才說的話當然算數！”沒想到，燕子現在竟然一點兒也不羞澀了，大大方方地反問道：“就是要問問你自己敢不敢上戰場與日本鬼子刀對刀、槍對槍？就是要問問你敢不敢豁出性命參加八路軍？就是要問問你有沒有血性、有沒有本事去立下戰功？”
若不是先前父母一次次阻攔，王有林早就參加了八路軍，如今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他生怕別人搶在前面壞了自己的“好事兒”，猛地推開起哄的衆人，一個箭步躍上戲臺子，站到燕子面前，異常興奮而幸福地對燕子說：“我要向你求婚！我現在就報名參加八路軍。”
燕子當着大家的面說：“好！我接受你的求婚！希望你當一名好戰士，等你拿了軍功章，我就和你一起過日子！”
“真是小女子，大情懷！”臺下的人群被感染了，爆發出持久而熱烈的掌聲，像是有意在為這特殊而浪漫的“求婚儀式”燃放鞭炮慶祝。
一旁的幾名八路軍宣傳隊員顯然沒做好心理準備，對着燕子直搖頭，好像在提醒她：“這可關系你的終身大事，可不是兒戲，不要把話說得太滿啦！到時候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再後悔都來不及了！”
但燕子似乎已然下定決心将自己的終身大事與征兵宣傳捆綁在一起，又正然大聲說了一遍：“現場的父老鄉親作證，錢家溝的一草一木作證，祖國的萬裏山河作證，将來這條漢子立了軍功，我燕子就嫁給他，給他當老婆！”直到現在，燕子甚至都還不知道王有林的名字，但她看得出來，王有林不像是一時沖動而上臺求婚的，他應該知道現在上臺求婚意味着什麽，他那寬闊的臂膀、健壯的體格，足以說明他是一個優秀戰士的好胚子。燕子打心底覺得，這樣的“求婚儀式”特別特別浪漫……
聽着燕子用溫柔聲音說出的堅定話語，王有林頓時覺得非常感動，心裏暖呼呼的，不斷湧起暖流熱流。他情不自禁地想着：“從今天起，我終于有自己的未婚妻了，她是這樣的美麗，她是這樣有情懷，我真是太幸運了，我一定要趕跑日本鬼子，把她娶回錢家溝生活，生一堆孩子。”他又暗自告訴自己：“連未婚妻這樣的弱女子都能夠奮不顧身參加八路軍抗擊日本侵略者，我這樣的大男人還有什麽理由不上戰場打鬼子？我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保衛這可愛的姑娘，保衛這片熱土，保衛這個偉大的國家！”
王有林清了清嗓子，對燕子自我介紹道：“我叫王有林，就是錢家溝本地人，三代獵戶，力大如牛，智勇雙全，無論是射箭還是投擲梭镖都很有準頭，殺鬼子不在話下！請相信我一定能立下軍功，歡歡喜喜把你娶回家！”說完，從衣兜裏摸出一個梭镖，随手往外猛地擲出，只聽那梭镖“嗖——”一聲，徑直勁飛向遠處一顆橘子樹，正正地擊中一個紅透了的大橘子，橘汁四濺。
這本領讓燕子和在場的人大開眼界，燕子再次上下打量了王有林一番，發現眼前的王有林有些憨厚，但形象更加高大。燕子心想：“對的，我沒看錯人！國難當頭時能站出來的，都是好漢！這人只要立下軍功，我嫁定他了！”
先前在臺下不斷叫嚷、光說不練的幾個年輕男子見燕子來真的，此時腸子都悔青了：“早曉得她來真的，我也就上臺求婚了。”其中一個也跑上戲臺子，向燕子喊道：“我也要向你求婚！我也要報名參軍！”
王有林一看這情勢，竟然有人想搶自己的“未婚妻”，不樂意了，立即吼道：“喂喂喂！這位兄弟！我已經報名啦，燕子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轉頭對燕子說：“燕子，你說對不？咱們倆已經有婚約了！”
不等燕子答話，那名年輕男子搶先嚷道：“燕子剛才說，誰報名參加八路、立了軍功，她就嫁給誰。她又沒說只有你才能報名，更沒有說一定要嫁給你！現在我也報名參軍，咱們倆誰先立下軍功，誰就娶走燕子！我說的對吧，燕子姑娘？”
這可把剛對王有林有點好感的燕子給難住了。她剛才上演這麽一出雖說有些沖動，但畢竟初衷是為了鼓動大家報名參加八路軍打鬼子，現在又有人報名參軍，她當然不能拒絕。于是，燕子答道：“是的，既然你們兩個都報了名參加八路軍，那就看誰能先立下軍功，我就嫁給誰！”
王有林見燕子這麽說，心中暗暗着急，但也沒有辦法。只好對那名後上來的青年男子說：“這位兄弟，那咱們就上了戰場比比看！”
那青年男子也很豪爽地說道：“為了這麽漂亮的燕子姑娘，當然要豁出命去殺鬼子，豁出命去跟你比！”
此時，臺下又有幾個年輕男子争先恐後地跑上來，紛紛說道：“燕子、燕子，我也要向你求婚！我也要報名參軍！”“算我一個，算我一個，我也報名！”……
燕子點點頭說道：“好！好！好！看你們誰先立下軍功，我就嫁給誰！”她心中是又喜又憂，喜的有兩點：一是，沒想到自己這麽招人喜歡、這麽“搶手”，有這麽多熱血男兒為自己搶了起來，二是，大家參加八路打鬼子的積極性被她一下子調動起來了，宣傳的效果出來了；憂有一點：自己對第一個求婚的王有林有了好感，可以說是一見傾心、一見鐘情，心兒好像已經都屬于他了，而現在王有林又多了這麽多強有力的競争對手。要是到時候王有林先立不了功，娶不了自己，那也太遺憾了！
這些年輕男子好像拿到了入場券似的，個個興奮得不得了。有的手舞足蹈地說：“戰功立下來，老婆娶回家！”有的搖搖晃晃地哼起來：“鬼子打跑了，‘燕子’飛回家！”有的直接對燕子說：“砍下鬼子頭，喝了鬼子血，把你領進門兒！”
臺下的人群顯然被帶動得群情激昂，有節奏地不斷吼着：“殺鬼子，娶新娘；殺鬼子，娶燕子，娶回燕子一起過上好日子！嘿嘿！娶回燕子一起過上好日子！嘿嘿！嘿嘿！好日子吶好日子！幸福的好日子！”
燕子也一點兒不嬌羞，對着包括王有林在內的這一群年輕男子說道：“軍功章就是最好的定情物，軍功章就是最好的彩禮！我等着如意郎君的軍功章！”八路軍宣傳隊的女隊員被燕子的行動所感染，對她十分敬佩，紛紛流出了晶瑩剔透的淚花，不時用手或者手巾手帕擦拭。
王有林用眼睛瞥了瞥身旁站着的這些競争對手，心想：“燕子是我的，燕子是我的！一定要奮勇殺敵，第一個拿到軍功章，将他們這些人比下去！”
狼多肉少，臺下有年輕男子見不少漂亮的八路軍宣傳隊的女隊員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又朝着她們說：“一個燕子怎麽夠？你們嫁不嫁？你敢嫁給俺，俺就上戰場，和你一道誓死保衛全中國！”這次，他們就不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而是說得斬釘截鐵。
這些女宣傳隊員顯然沒有燕子那樣豁得出去，輕易不敢亂許人，紛紛噤聲不語，有的羞得面紅耳刺。其中一個女宣傳隊員嬌羞而嗫嚅地說道：“現在還不想嫁人……”另一個女宣傳隊員理直氣壯地說：“不趕跑敵人，讓我們怎麽嫁人？難道不嫁你們，你們就不敢上戰場了？堂堂七尺男兒，你們就眼睜睜讓日本鬼子在我們中國橫行？”又一個說道：“你們男人的肩膀比我們女人的肩膀寬，理應要更有些擔當！看得起我們，就和我們一起并肩作戰，去和可惡的日本鬼子血戰到底！”
燕子不想因自己的做法和方式給她們帶來壓力，也打圓場說：“你們報名參加八路軍，這些女八路天天給你們搞演出，唱歌、跳舞、說快板……怎麽樣？你們看這些女八路多可愛，就不想和她們一起上戰場同抗敵？就不願意和她們一起朝夕相處報效祖國？說不定朝夕相處還能待出純真感情，擦出愛情火花！”
臺下一個年輕男子用渾厚的聲音說道：“願意願意！當然願意！與一群這麽漂亮的女八路一起征戰沙場、為國效力，是多麽幸運的事情，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是多麽光榮的事情，是多麽有意義的事情！”衆人紛紛附和：“女娃子都當八路打鬼子，我們這些男娃子責無旁貸！”“男女搭配，殺日本鬼子不累！”“是男人就要上戰場，是男人就去殺鬼子！”……
不少錢家溝的青年紛紛報名登記入伍。
看着踴躍應征登記的人們，燕子和八路軍宣傳小分隊的隊員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這種現場氛圍的感染下，王有林也由“壓力山大”變為“動力十足”——他不再怕其他的報名者搶了軍功搶了燕子，而是決心以最大的力量、舍一腔熱血，征戰沙場、多殺敵人！
王有林的父母得知他未經允許私自報名參加了八路軍後，起初感到十分震驚，但當他們了解到報名現場的情況尤其是燕子以身相許時，對燕子肅然起敬，也希望兒子早日拿到軍功章，把燕子這個好姑娘娶回家。于是，他們也不再阻攔王有林，而是高高興興地把兒子送到了八路軍部隊。
“燕子、燕子，我心所屬！”王有林入伍後，頭腦中時常浮現出燕子的一颦一笑，他發現自己是深深地愛上了這位美麗可愛的八路軍女戰士、這位頗有擔當的婦女救國會骨幹成員。他不僅愛燕子身上洋溢着的女性之美，更愛燕子心間擁有的心靈之美，不僅愛她的美麗更愛她的魅力，不僅愛她的顏值更愛她的擔當……他常常想着燕子，就會傻傻地發笑。從未有過這麽一個女孩，讓他有過這麽奇妙的感覺。“燕子向着春天飛，我就向着燕子追！追燕子，就是追我的春天，就是追我的美好生活……這就應該是愛情了吧”，他這樣想着。
王有林不知道，其實燕子也對他印象很好、頗有好感，屬于是一見鐘情的那種狀态——如果王有林知道是這樣的話，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一定會高興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