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與敵周旋
一路狂奔,宋遠航雖然還是沒能攆得上那幾個先行的戰友,但也沒有落下多遠。就在那幾名戰友抵達獨立大隊報到不久,宋遠航也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此前在各個方向分散執行任務的分隊和人員,也大都回到了獨立大隊主營區。整編改組旋即展開。
溫暖的亮閃閃的陽光灑在坡嶺上,柏樹林芳香馥郁,樹的枝幹上揚,葉面綠得猶如一首自然的詩作。地面被陽光曬暖後,竟也會散發出一股股奇妙的松香味。
坡嶺下的廣場上,軍號聲聲,中國共産黨黨旗和國民革命第八路軍軍旗高高飄揚,集結完畢的獨立大隊所屬大批人員和部隊猶如鋼鐵方陣,龍盤虎踞。
一曲曲激昂的軍歌聲,氣吞山河,撼天動地。
莅臨現場的晉冀魯豫軍區的領導走上前臺,宣布命令:根據抗日戰場形勢和部隊建設形勢,軍區研究決定,自今日起,獨立大隊改編為建制團,番號為第七一八團!
“從現在起,獨立大隊的歷史掀開了全新的一頁,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光榮的第七一八團!”旋即,晉冀魯豫軍區的領導代表上級組織,将第七一八團的團旗鄭重授予團長許志國、政委劉黃河。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在潮水一般的呼喊聲和雷鳴一般的鼓掌聲中,授予番號和團旗儀式結束。接下來,團長許志國、政委劉黃河領導指揮所屬部隊和人員進行科學編配,确保新編制新規範“橫向到邊、縱向到底”,不出幾日就完成了整編改組任務,部隊上下面貌煥然一新。
宋遠航所在的偵察連不僅編制員額有所擴大,而且部分人員也進行了調整,一些難以執行高強度特種作戰、偵察作戰任務的戰士被調出,許多理想信念強、戰鬥能力強的被補充進來。充實後的偵察連在連長張衛國、指導員冷靜的帶領下,利用難得的戰鬥調整期,組織高強度的專業訓練、強化訓練,進一步提升戰鬥力。
齊心衛所在營被改編為新的一營,錢吉子仍然當齊營長的通訊員;錢大壯如願,被再次分到了偵察連宋遠航所在的一排,興高采烈,十分得意。然而,由于年齡偏大,錢滿倉沒能被分到偵察連,一度比較郁悶。錢大壯看出了父親的想法和心理狀态,找到父親對他說:“爹,其實你也不用郁悶,在其他連隊,照樣可以殺敵,照樣可以建功,不也挺好的嗎!”
錢滿倉想想也是,自己年齡确實大了,不适合偵察連的作戰任務,也好,誰說在其他連隊不好呢?崗位雖然不同,殺鬼子的機會可也沒有少啊!
雖說張衛國在上次戰鬥中右腿中彈嚴重受傷,現在走起路來已經有一點瘸,但他是典型的全能型“戰鬥狂”,被戰友們譽為“偵察兵中的戰鬥機、小鋼炮”,這點瘸幾乎也不大影響他的戰鬥素質。他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組織訓練騰騰生威,平時對大家的要求甚為嚴格,一看就是一個“黑臉連長”。許多新加入偵察連的戰士都對他十分敬畏,訓練中絲毫不敢懈怠,可謂勁頭十足。
說起受傷,對八路軍官兵特別是偵察連的成員們來說,那真是“小兒科”“家常便飯”。宋遠航的腿也中過彈,但他要比張連長幸運得多,彈片并沒有傷及他的骨頭;冷指導員也遍身是傷痕,至今有一塊彈片在身體裏沒能取出;就連入伍沒有多久的王有林,也多處受過傷……戰場上都是血與火的拼殺、都是真刀真槍的幹仗,只要參加過戰鬥,受傷挂彩在所難免,基本都會留下傷痕。這些傷痕、傷疤,在官兵們看來就好比是一枚枚珍貴無比的“榮譽勳章”,是自己戰鬥榮光的象征。
滿身的傷痕傷疤、一腔的血性陽剛,對偵察連的新成員們特別是此次新入伍的新兵們來說,是一種震撼,更是一種引領。連隊的血性之氣,就在這樣的震撼與引領中一茬茬傳承,一茬茬發揚。
張連長心裏很清楚,按說組織訓練應該循序漸進才會更為科學,但在這樣的烽火歲月,有這樣幾天的戰鬥空檔期已經是非常不錯了,哪裏還能講求和奢望“循序漸進訓”,只能采取“快速突擊訓”的方式,最大限度挖掘潛能,最大限度提升戰鬥力。
刺殺訓練、體能訓練、戰術訓練……張連長不愧是“訓練狂魔”,各種訓練科目輪番上,親自帶着大搞特搞,讓全連官兵“爽得不要不要的”,每次訓練結束之後大家都有一種浴火重生的酣暢淋漓。連宋遠航這樣綜合素質過硬的幹部骨幹,也直呼“太過瘾”“吃得好飽”。在這樣的強度下,那些新成員們雖然紛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仍然感覺“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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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訓練也是重頭戲。以往很多時候由于情況緊急,一些新兵還沒能參加射擊訓練,便硬着頭皮走上了戰場,導致傷亡較大,射殺敵人的效率也不理想。這次連隊決定,好好組織射擊訓練。
冷指導員是出了名的“神槍手”“神炮手”,連隊的射擊訓練,由他來指導再合适不過。冷指導員首先為大家講注意事項,講射擊經驗,講各種槍械的性能,爾後設置了簡易靶場,帶着大家進行射擊訓練。
當然大多數時候是沒有子彈的空槍訓練和據槍訓練,新兵每人只有兩發子彈的體驗機會,多了不行,其他人均不發子彈,只能進行空槍訓練。
發給新兵每人兩發子彈,偵察連的張連長和冷指導員是咬牙下了很大決心才決定的,畢竟子彈珍貴。“但磨刀不誤砍柴工,現在提高了射擊水平,到了戰場上,也就提高了射殺敵人的命中率,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節約了子彈。”這樣想想,張連長和冷指導員對子彈的心疼之情這才少了些。
冷指導員告訴大家:“子彈是最為匮乏的,要留到戰場上用,留給敵人,子彈炮彈是我們送給日本鬼子的最好‘禮物’,不能在訓練中浪費了。”
訓練中,宋遠航對排裏的新戰士們感嘆着說道:“你們這批新兵,是最幸福的一批新兵。因為你們剛入伍,就有用真槍打真子彈的機會,确實難得。”新戰士們這麽一聽,更加充滿了要練好射擊技能、練強殺敵本領的豪情壯志。
射擊訓練的間隙,冷指導員還告訴大家:“當然了,最好的老師是戰場、是敵人。敵人會通過無比殘酷的對決方式,教會你怎麽打仗,怎麽射擊。說一千道一萬,到了戰場上要學會動腦子,面對敵人時一定要冷靜,從容作戰。”
這話,特別深刻,偵察連官兵們都印刻在心。
回首蕭瑟處,烽火狼煙起。短暫的整編調整期很快過去了,第七一八團在上級的統一編成內,再次轉入了作戰狀态。
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又開始動作頻頻,八路軍總部根據轉變了的抗日戰場最新态勢,決定在華北地區和太行山區與日軍針鋒相對,廣泛開展破襲戰、奇襲戰和敵後作戰,消滅日軍有生力量,打擊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的嚣張氣焰。
八路軍頻繁出擊,與日軍周旋作戰數月,不僅未讓日軍占到便宜,還在一次行動中成功端掉了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的指揮所,一舉幹掉了當時正坐鎮指揮的日本陸軍少将、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摧毀了指揮所大部分機構和人員。
這一過程中,還有一段小插曲。岡部直三郎被擊受重傷後,一隊日軍特種作戰人員冒着槍林彈雨和炮火硝煙,将其救出了被摧毀的指揮所。然而岡部直三郎因傷勢太重,最終還是兩腿一蹬、一命嗚呼了。
這一戰場捷報傳出後,中國軍隊和人民群衆無比振奮,備受激勵,再一次極大地提振了中國軍民的士氣和信心,再一次極大地強化了抗日戰争中國必勝的信念。消息傳到日本國內,全國上下震動,以東條英機為代表的一大批好戰分子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
離開指揮所在外視察部隊的日本陸軍大将、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寺內壽一,雖然僥幸逃脫,但沒過多久,就因這次嚴重作戰失誤,引咎辭職,灰溜溜地回到了日本國內。
同樣幸免于難、本身就不是特別想呆在中國參加侵略戰争的日軍華北指揮所參謀酒井純一郎,也借此機會希望順理成章回到日本,卻遭到了寺內壽一的阻攔。
這是因為,作為狂熱的好戰分子,寺內壽一并不甘心失敗,他還希望自己視為親子的侄兒留在中國戰場,以延續自己的所謂事業,繼續在“聖戰”中“建功立業”;他還抱有被再次起用的希望,想着自己回國後一定能做好日軍高層的工作,讓其允許自己再次回到中國戰場,為“聖戰”效力。
寺內壽一語重心長地對酒井純一郎說:“你不要回去!你要留在中國戰場,這裏是大日本帝國皇軍建功立業的好地方!我還會回來的!”
“不,不,舅舅,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日本才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我應該回到那裏去。我不要在這裏,這裏太血腥了!”酒井純一郎說什麽也不願意留在這生靈塗炭的戰場上了,經過了這一遭,他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場長長的黑暗的夢一樣。不管寺內壽一怎麽阻攔,他都要義無反顧地向這樣一個可怕的夢說再見。
酒井純一郎想要回日本的态度堅決,寺內壽一一時之間拿他也沒有辦法,自己又接到了日軍總部“速回”的命令,便也只好默許。
出發之前,酒井純一郎抽出時間專程來到方思遠所在的皇協軍,與之告別。
那時恰好日落西山,月上樹梢,酒井純一郎對方思遠感嘆說道:“太陽與月亮,有的只是短暫的相會,卻是那樣美好,那樣永恒。相會與再見,都是一種輪回,就像這太陽與月亮。”
聽他說得意味深長,似有深意,方思遠問:“酒井君,你這是怎麽了?”
“我們雖然國度不同、民族不同,處于兩個不同的世界,卻有着真正的友誼。就像這太陽與月亮,不是嗎?”酒井純一郎喃喃道。
“對啊,我們是真正的兄弟!”方思遠說。
酒井純一郎說:“我們一直都把對方當作真正的兄弟,這就是緣分。”
方思遠擡頭仰望落日的餘晖,又天空另一側若隐若現的月亮,點了點頭。
酒井純一郎說:“思遠兄,我要回日本了,要回到我該回的地方去。”
“你要會日本了?為什麽?”方思遠十分詫異,心想怪不得今天酒井純一郎舉動有些異常。
“不瞞你說,來中國參戰,原不是我的本意,我本不希望來,是寺內壽一司令官親自點将讓我來的,我沒有辦法。現在寺內壽一司令官就要回國了,所以……”酒井純一郎對方思遠傾吐了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參加大日本皇軍,目的是希望保衛自己的祖國,而不是參加侵略別國的戰争。總之,來中國參戰,我的內心深處是矛盾的、焦灼的,甚至是有些抗拒的——把本國少數好戰分子的野心建立在別國人民的苦難之上,我始終有着一種難以名狀的負罪感。現在,我終于可以回國了,可以解脫了……”
方思遠沒想到,酒井純一郎今天是來向自己告別的;更沒想到,他竟然能對自己說出這番心中所想。看來,他是真把自己當作交心朋友了。
作為日本人,酒井純一郎尚且不忍心侵略中國(當然這只是個別現象),而如今自己卻背叛了祖國!方思遠心裏不是滋味,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啥會邁出這一步?不太明白自己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他也想向酒井純一郎傾吐心中的苦惱與疑惑,但最終還是欲言又止,沒有說得出口。
酒井純一郎似乎早就知道方思遠心中的矛盾,現在将他臉上的困惑看得更清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了解你,作為中國人,你參加皇協軍,心中是有些困惑的。不妨與我說說!”
方思遠怕酒井純一郎實在試探他,套他的話,警覺起來,說道:“困惑什麽?不會的了!就像一盆水,都潑出去了,還能收得回來嗎?我會在皇協軍好好幹的。”其實他本來想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但想想自己也配不上“君子”這個詞,于是便換成了“覆水難收”的潑水。在內心深處,他對自己是失望的。
“你若是真心願意在皇協軍幹,我支持你;你若不願意在這皇協軍呆,想要退出,我也同樣支持你。我就要回國了,今天把你當真朋友交心。”酒井純一郎似乎看出了方思遠沒說心裏話,說道:“你們中國有句俗語叫作‘人在曹營心在漢’,我希望你不要這樣,我希望你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跟随自己內心的想法,就像我一樣,有時候任性一點真的無所謂!這就是我走之前需要提醒你的——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真正的朋友。”
方思遠的心裏在翻騰着,一行“我想退出皇協軍”的字幕猶如一列橫沖直撞的火車,在身體的各個部位奔突,卻怎麽也突破不了、沖不出來。他瞥見酒井純一郎的臉,猶如一張空白的問卷,似乎是等着自己給出最後的答案。
劇烈的思想鬥争竟然讓方思遠産生了一種窒息之感,他腦海中浮現着“我想退出皇協軍”幾個大字,口中說出來的卻是:“我會在皇協軍好好幹!酒井君,你放心!”說出這個話,就連方思遠自己都感覺到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酒井純一郎好像并不希望方思遠繼續在皇協軍待下去,聽了方思遠的答案似乎有些失望——一方面,如果方思遠真想為日軍辦事,那就意味着他背叛了祖國,而他又被自己視作真心朋友和救命恩人,一個這樣的人背叛祖國,是自己所不願意看到的;另一方面,又覺得方思遠有些不太托底,如果他打着為日軍辦事的幌子挖日軍牆腳,幹出什麽對日軍不利的事情來,自己也對不起日軍和祖國。酒井純一郎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就不應該把方思遠引進皇協軍,如果那樣也不至于像今天這樣矛盾。
雖然有些矛盾,酒井純一郎還是點了點頭:“好,思遠兄,我相信你!我支持你!”
內心焦灼的方思遠這才意識到,自從自己參加了皇協軍、當上了這個小隊長,就注定已經難以全身而退了。
皓月當空,夜空如洗,顯然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好圖景。但兩人都心情複雜,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月色、享受着晚間的寧靜,又談了些其他的事情,這才相互告別。
橫掃千軍如卷席,鐵馬從容殺敵回。在上級的統一指揮下,第七一八團團長許志國、政委劉黃河率領全團官兵全線出擊,在廣袤的太行山腹地,從容地繼續與日軍華北方面軍周旋作戰,不時傳出捷報。
侵華日軍快速重建了華北方面軍指揮所,派出了寺內壽一繼任者——日本陸軍大将杉山元擔任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此人比寺內壽一的作戰經驗更加豐富,對大日本皇軍的所謂“聖戰”更加狂熱,也更加心狠手辣。岡部直三郎被擊斃後,接替他擔任日軍華北方面軍參謀長的是日本陸軍少将山下奉文,此人也是一個狠角色。
兩個兇殘狡猾的家夥迅速整頓了日軍華北方面軍和所屬的皇協軍部隊、日僞軍部隊、漢奸部隊,妄圖卷土重來與八路軍拼殺。
日軍最近在作戰中損失頗多,急于打出一場勝仗提振士氣,尤其是司令官杉山元和參謀長山下奉文,新官上任,更是急需一場日軍久違的勝利來證明自己。針對八路軍頻繁出擊的情況,接任不久的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杉山元,帶着參謀長山下奉文和一幫參謀人員,在新建的指揮所內夜以繼日地研究作戰方案,拟定作戰計劃,妄圖殲滅活躍的八路軍晉冀魯豫軍區部隊主力。
作戰經驗豐富、對華北戰場和太行山區甚為熟悉的日本陸軍中佐、“加納部隊”部隊長加納一郎,以及大尉參謀橋本宗仁也參加了日軍最新作戰計劃的拟制。
并且,司令官杉山元和參謀長山下奉文采納了加納一郎、橋本宗仁的作戰建議,計劃從5月上旬至6月下旬對太行山沿線的八路軍所部全面實施掃蕩作戰,并伺機偷襲八路軍總部,以對八路軍前次端掉日軍指揮所的行為實施徹底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