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憶

“梅耶先生——是的，他一直都堅持要我們這樣稱呼他——他不喜歡我，不過除了他，大家對我都還很不錯，尤其是司庫長，他總是說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也有一個像我一樣聰明漂亮的男孩，就是他的兒子。我也很想有個像他一樣的爸爸，于是我問他能不能也當他的兒子，那以後他見了我就兒子兒子的叫我，還把我抱起來拿胡子紮我的臉，很大聲的笑着。梅耶先生就不會這樣，當然，這也并非是因為他沒有胡子。”彼得講到這裏輕輕笑了，像是剛剛說了一個只有自己能聽明白的笑話。

“在我們登船的前一天，瓊斯博士找到我，他告訴我說我的爸爸媽媽待在一個很好很安全的地方，雖然我看不見他們，但他們會一直看着我，所以博士他讓我一定要當個好孩子，我還沒來得急問他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們，就有一些人來把博士抓走了，我才知道原來博士的偷偷來看我的。

在科學省的時候瓊斯博士是對我最好的人，後來和我的爸爸媽媽一樣，我也再沒見過他了。梅耶先生領我上飛船的時候我問他我們要去哪，他說我們是要去旅行，不過我和他要用的時間不同。我雖然覺得他很不喜歡我，但我還是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因為我知道他是瓊斯博士的學生，他一定不會不管我。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梅耶先生他真的是很讨厭我，我們來到這裏以後，每天傍晚，他都會找到我然後沖我大吼大叫，我也是那時候從他那裏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早就已經死了……

我并沒有覺得瓊斯博士騙了我，起碼他們真的是待在一個很好很安全的地方，在天堂裏，他們再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只不過他們再也不能來看我了。車禍以後我的腦子裏丢了一些東西，瓊斯博士說我以後會找回來的，但是這麽久了，我還是記不起媽媽的樣子，她到底是像我們的媽媽那樣黑眼睛黑頭發，還是像我在這裏的第一個媽媽紅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我都記不清了，夢裏也記不清。”彼得把臉貼在我的頰邊，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快睡着了一樣。

“飛船在穿過星門的時候發生了故障，落地之後飛船上的人們也像是發生了故障似的。”我從彼得的敘述裏聽到了陌生的詞彙，卻并沒有打斷他，聽他繼續說下去，“船長先生是個白胡子的爺爺，他告訴大家我們可能需要等待救援，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梅耶先生像瘋了一樣的大喊大叫，可是沒人理他，因為其他人不是喝酒就是發呆，有的人還會哭個不停，我從來不知道大人也會哭的像小孩一樣。

再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很多人離開了飛船，司庫長也走了，還有的人也選擇了離開，但卻是用了不同的方式。”我感覺到背上彼得在微微顫抖，突然省悟到他那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麽。“可是梅耶先生一直都在，他還是每天傍晚找我說話，漸漸地，也就只有他還記得我。

有一天傍晚，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去了，但是梅耶先生還沒出現，于是我決定去找他，你知道的，這也挺有意思，就像那個古老的游戲。”我并不知道什麽古老的游戲，但我可以想象那時候也是在這也一個日暮時分，彼得一個人出發去尋找一個未知的答案，而他膽子向來很小，沒有人陪着他，他一定很害怕。

“飛船真的是好大好大，我幾乎找遍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卻都沒看見他，最後我還是來到了他的書房外面。梅耶先生警告過我他在書房的時候不要打擾他，但我那天還是敲響了他的房門。門反鎖着，可我知道他就在裏面，只不過他再不能來開門沖我大喊大叫了，永遠也不能了。

埋在那裏的媽媽，在她找到我的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飛船裏待了多久。那個媽媽剛剛失去了她的孩子，她發現我，抱着我哭，然後把我帶回了他們的村落。喬，那些找到我的媽媽，她們都受過傷，那是看不見傷口，卻時刻都在留血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背上的彼得正把腦袋緊緊貼在我背心的地方，那裏暖暖的。遠遠看見了我們搭的帳篷，彼得扭開我的手臂從我背上滑到了地上。凱已經回來了，正站在帳篷外面生火，彼得沖他大聲打招呼，笑着向他跑過去，可是沒跑多遠就又折回來拉我。

時至今日，只要我閉上眼睛去回想彼得，最先蘇醒的就是那天在金子做成的夕陽中，那抹向我跑來的小小身影和他鈴铛般的笑聲，他拉住我的手，對我說：“喬，我愛媽媽，我也愛你，你是我唯一的哥哥。”——這是我的噩夢，直到我死，如果我還人性未泯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