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廟裏風聲漸緊。
青二擋在“香主”身前,腰間短刀一出,在半空劃出道漂亮的弧線。
他把住刀柄,厲聲道:“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對香主不敬!”
林天真冷笑一聲,還未及說話,林天嬌已大聲應道:“你算什麽人,竟敢對本姑娘不敬!你問我們是誰?不如先問問你身後的香主,我們到底是誰!”
青二卻不曾回頭,他揚聲道:“何香主身為我天問齋十大香主之一,你們對何香主不敬,就是對天問齋不敬,更是對八大門派不敬!”
“好了不得的口氣,”林天嬌說,“難道八大門派就能随便對人喊打喊殺?莫不是入了八大門派,就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起了!倒是成天想着耀武揚威,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青二被她說得怒極,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到底是誰,竟然如此诋毀八大門派!”
林天嬌道:“你管我是誰?就算你知道我是誰……不過嘛,像你這麽蠢的人,知道了也沒用。”
“你!”
“青二,退下。”
何香主邁出步來,離林天嬌短短幾步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絕對可說是危險。
無論是他出手,還是林氏兄妹出手,對方都很難有逃過的機會。
但他們就站在原地,誰也沒有後退,誰也沒有前進。
就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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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真伸出手來,把林天嬌往身後一拽,用自己的身軀将人擋住。
林天真道:“何香主,你與我兄妹二人本來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何香主也點頭認可,可是——“江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林天真道:“我和阿妹沒有傷害過你。”
何香主道:“我也不曾傷害過你們。”
林天真道:“但你要把我們留在天問齋。”
何香主拄着拐棍,他低着眼簾,臉上的神情很有些古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林小兄弟,”他低聲開口,“你們必須要留在天問齋,這對你們,對我,對整個江湖,都是一件好事。”
林天真道:“我不知道這是否好事,因為我只明白,這件事對于我家裏而言,是件大錯事!”
這極明顯的一句話落了尾音,何香主神情猙獰,張口喝道:“青二,出手!”
音甫至,林天真的眼角就掃到一片閃亮的刀光。
那刀光很快嗎?
不!恰恰相反!
那刀光非常慢,慢到有那麽一瞬間,林天真以為這是他的幻覺。
可是這非常慢的刀光掃過了,林天真卻忽然發現,慢的是刀光,而不是刀!
林天真悚然一驚。
——他想退,卻覺得自己甚至無路可退。
然而他要如何還擊?用手掌,還是用手指?亦或就直直被這刀劃破身軀?
他一時怔愣。
林天嬌卻快了起來。
她伸手去接那把短刀鋒利的刃,接到了,指間浸出血來,她臉色不變,用雙指死死夾住刀刃,擡腳一踹,就要正中青二的腹部!
青二的刀很慢,眼神卻不慢,他在林天嬌擡腳踹來之時,手上用力,那刀刃似要往前劃去——這般繼續,林天嬌不是斷掉手指,就是丢了性命!
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殺招。
青二動了殺心,身形變快,神情冷厲無比,冰霜般的眼睛裏看不出絲毫情緒。
青二是個天生的殺手。
他只聽命于天問齋,而現在,他就會是何香主手裏最鋒利的刀。
無論眼前站着的是什麽人,對于青二來說,都只會有一個身份——敵人。
他這般下手毫不容情,讓林天真的心也高高懸起。
必須要讓這顆心落下來!
林天真不能再猶豫,更不能再等!
被林天嬌牢牢擋在身後的人終于動了。
林天真雙手快似無影,他踏步而上,繞過林天嬌與青二兩人,竟在眨眼間将自己的輕功運使到了極致。
停下時,青二的手僵在半空,他瞪大眼睛,似不能理解為何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林天真太快了,快到等青二想要反擊時,林天真已先他一步勒住了他的脖頸。
喉嚨裏發出嗬嗬聲響。
豆大的汗珠也從額角淌落下來。
林天真制住了他,林天嬌順勢退開,而何香主,卻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何香主被林天真的潛力所震撼到了嗎?
還是何香主已無一戰之力?
都不是!
何香主之所以要退,是因為他的那式“天罡極上刀”!
“天罡極上刀”是天問齋人人皆可修行的刀法,上至掌門,下至灑掃仆役,無一人不知“天罡極上刀”的心法口訣、招式特點。
可再如何普通的刀法,落在有能力的人手裏,都會變成獨一無二的殺招。
何香主最愛的就是這“天罡極上刀”!
只要刀在他的手裏,他全神貫注揮出這一刀。
——那不管前方是什麽,都不會有人能阻礙到他的腳步!
他的“天罡極上刀”可以不見血。
但他的這把刀,一定會讓所有人都不敢奪其鋒芒。
——何香主出了刀。
他的刀不在袖中,他的刀不在腰間。
他的刀就在他的拐杖裏,當間一劈,刀刃就從木塊裏掙脫出來!
他出了這一刀!
快嗎?這刀和青二的一樣慢。
慢嗎?那刀揮至林天真時,竟比林天真見過的閃電還要快,比那一眨眼的時間更快。
可這一刀揮下,林天真卻沒有受傷!
林天真确然避不開了。
甚至閉上了眼,躲不過、逃不開,便滿是憾恨地迎接死亡。
刀沒有落在他的咽喉,也沒有落上他的肩膀。
刀落在了地上。
被一枚輕巧的尖針,極快的、短促的打落在地——在發出一聲铮鳴之後。
“是誰!”何香主驟然大喝,“敢問是哪路高手,要阻礙我天問齋辦事?”
那話音在破廟裏回蕩了幾息,無人應答。
唯有呼呼風聲,在雨後的早晨悠悠而至,拂過衣衫,也爬進林天真的心海。
林天真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連呼吸都從未有過這般順暢一樣。
林天真笑道:“沒想到啊,何香主,有句話說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何香主冷凝着面容,啞聲道:“确然,可江湖上想要保存一個秘密,有很多種方法。”
林天真問:“你想說什麽?”
何香主一甩袖,自懷中掏出一支信號彈,幾乎在眨眼瞬間,他便拉開了信號燈的引線,煙花瞬時沖上天空,炸出一道道五彩的顏色。
林天真面色驟變。
何香主道:“原本為了調查這件事情,我天問齋就來了許多高手。昨夜沒能發現你兄妹二人,今日,絕不能叫你們逃過!”
林天真大叫道:“青二還在我的手裏!”
何香主嗤笑道:“廢物一個,我還會在乎他的死活?”
這絕情的話語出了口,青二唇上發白,卻只字不言。
林天真道:“你怎能這麽喪心病狂?”
何香主道:“少年人,這人間早就喪心病狂了,有誰是沒有病的嗎?這天底下人人都有病!像你這樣的人,就是得了善良病!永遠都在做好事,殊不知好事永遠都是做不完的,自己越是如此,越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林天真被他說得滿心愕然。
從未有人說過善良是一種病。
這些離經叛道教人震撼的言語,林天真聞所未聞,更是從不曾想過。
他一時無可反駁,何香主就往他再近一步。
幾乎是在一剎那!
薛蘭令自佛像背後飛掠而出,萬千墨影鋪面,何香主二人只來得及看到一襲又深又重的黑色,随後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林天真喜道:“薛大俠!”
林天嬌也跑了過來,衣擺的布條包着她受傷的雙指。
薛蘭令站定了,朝陽灑下一縷,映着他衣上金線,在這破廟裏竟如同整個人都發着光。
薛蘭令在笑。
可段翊霜随之走來時,神情卻顯得有些冷。
段翊霜俯身查探。
薛蘭令道:“哥哥放心,我沒有殺他們。”
段翊霜道:“你知道我在擔心這個。”
薛蘭令笑道:“方才在佛像背後哥哥就在懷疑我了,那枚尖針本來也不會刺進這位何香主的喉嚨……畢竟,我也并不是個嗜殺的人。”
段翊霜便坦然承認了自己先前的懷疑。
他不覺這有什麽錯。
他很坦然,話音就溫柔了幾分:“這樣很好。”
薛蘭令對上他的眼睛,懶懶笑罷,轉而問林天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不打算對我們說實話嗎?”
林天真愣了愣。
段翊霜也道:“不錯,我雖依然不解天問齋為何要對你二人出手,但憑這何香主的話意,恐怕背後更有了不得的隐情。”
“所以你還是好好交代,”薛蘭令道,“我現在心情是很好的,若我心情差了,就不想再管了。”
林天真還是有些發愣。
林天嬌忍不住了。
她用肩膀将林天真擠到一旁,自己慌慌張張地開口道:“我說、我說!我和大笨哥是親兄妹,但我們被天問齋追殺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們不願意加入天問齋!”
薛蘭令卻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林天嬌張着嘴巴,歪頭迷茫地看他。
薛蘭令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你們願意說出真相,那這真相,可以在離開之後慢慢再說。”
他說罷,還不忘向段翊霜問一句:“哥哥以為呢?”
段翊霜沒有說話。
段翊霜只是握着劍,率先走出了破廟。
作者有話說:
小翊:我突然發現八大門派裏有內鬼。
善良坦蕩的無瑕劍對自己長久以來的認知産生了懷疑。
但教主在想: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可以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