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真的是一把與衆不同的劍。

劍光走在黑暗裏。

——“逃,”段翊霜輕聲道,“逃得越遠越好。”

于是俞秋意就動了。

他開始逃跑。

要逃、要躲、要避開七刀門的殺手,要走過山,要跨過河,要奔到黑暗裏沒有盡頭的地方去。

他很聽話。

他逃得很快,絕不是一步三回頭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越是遲疑猶豫,越是在拖累別人。

——俞秋意不會做一個累贅。

他不回頭,他直直沖下山、越過溪流,翻過石頭、踩過枝桠,用盡氣力去奔跑。

沒有內力,就用意志支撐自己。

一步也不能停!

俞秋意低頭邁步,右手死死捂在被拍過一掌的胸前。

他感覺到冷,也感覺到熱。

心底很冷,他的身體卻很熱、非常熱,熱到他甚至懷疑自己發了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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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俞秋意還是不能停。

他絕不能停!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感覺冰冷的空氣灌入了喉嚨。

冷,太冷了。

可還是不能停!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避開、逃走,本就是為了活下去。

任何半途而廢、任性妄為,都會讓他丢掉自己的命!

俞秋意抹了把臉。

他感覺到了。

他的臉很燙,他的手很冷,他渾身上下都在冒汗。

這些汗水被他疾馳帶動的風吹得很冷。

他深吸口氣。

然後他不動了。

——因為一把刀落在了他的腳尖半寸之地。

七刀門的門主悄然而至。

俞秋意擡了眼,就見到面具後的那雙眼睛。

沒有溫度,甚至空洞。

俞秋意動了下唇。

門主道:“你接下了任務,就該完成你的任務。”

俞秋意往後一退。

門主又道:“第一次,我留了你的命,但不代表還有第二次。”

他逃不掉了。

俞秋意明白。

他看着門主,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七刀門的門主。”

“你也是想要殺了我的人,”俞秋意道,“我不認為一個門主,會親自來捉拿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殺手。”

門主便笑:“的确,俞大俠不是個蠢人,自然能想通這一點。”

“但也僅止于此,”俞秋意說,“你到底是誰?”

門主道:“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要殺了你的人。”

俞秋意問:“那你又為什麽要殺我?”

門主擡起手來,指尖直直指向他。

指甲被月光映着,竟有幾分銳利的感覺。

門主道:“七刀門是什麽?”

俞秋意道:“殺手組織。”

“那便是了,既然七刀門裏只有殺手,那我也會是個殺手。而殺手,通常都有主顧。”

“有人要你殺我?”

“的确,有人出了千兩紋銀,要你的命。”

俞秋意冷笑:“那你就該在我剛剛出現時殺了我。”

門主道:“我是個殺手,卻也是個商人——我與他們不同。我不立刻殺你,是因為你還有用。”

俞秋意道:“什麽用?”

門主道:“七刀門裏不缺情報,做殺手的,越是要掌握許多細節,而我,最喜歡出賣自己的顧客。”

俞秋意眼珠一顫。

他追問到:“你是什麽意思?”

門主道:“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想要殺你。”

“但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不是難事。”

“對你來說不算難事的事情,也許對我來說,就是很難的事。”

門主道:“不,絕對不難。”

俞秋意問:“那是什麽?”

門主看他片刻,正欲答話。

然而劍光太亮,亮得快,奔來的速度也快。

那把漆黑的劍唯有劍柄融在夜色裏。

劍身每寸鋒利的刃都是那麽白。

它飛至、刺來,就要穿過門主的胸腹。

——它是能做到的。

因為它屬于段翊霜!

可它卻沒有做到。

不是因為門主的武功高強,能輕易将這把劍擋下。

而是因為薛蘭令出了刀!

那道身影如輕雲流煙般一晃而至,瞬息間倒懸出刀!

發絲在光裏層疊生輝,那把刀冷絕驚豔。

他這刀,擋下了段翊霜的劍。

他這一刀,也正正劃上了趕至的段翊霜!

肩膀驟然生痛。

段翊霜側首看去,只見得鮮血傾流,倏然如注。

額上便冷汗叢生。

薛蘭令不愛用刀。

他也不會用刀。

——可這把刀在他的手中,成了兵器,他運使起來,卻也如魚得水,好似已用過千百遍。

刀光也很冷。

這一刀劃傷了段翊霜的肩膀,這份冷意也随着傷口不斷向下,好似要深入五髒、湧進六腑,讓人為這份寒意引頸就戮。

段翊霜絕不是一個會引頸就戮的人。

哪怕這刀光追來,刀影在空中旋轉出昏昏白影。

段翊霜也不會為之沉迷。

段翊霜足尖一點,他不用右手,轉而以左手探出,将被擋下的劍重新握住。

劍和刀碰在了一起。

薛蘭令幽深的眼睛藏在刀光之後。

在黑暗裏。

在黑夜裏。

在無聲無息的風裏,在靴底碾過的泥土裏,在段翊霜一眼望去的所有裏,藏得讓人無法看清。

——薛蘭令再出了刀。

刀很穩。

刀也很鋒利。

這刀刺過去,要的是見血,要的是性命。

——他也不能停下。

誰都明白,這是一場無解的局。

端看誰更心狠,誰才能立得下去。

第七聲铮鳴響徹時,薛蘭令停了步。

段翊霜随之一頓。

薛蘭令回身道:“門主,這兩人實在驽鈍不堪,不如交予屬下懲罰一番,教他們漲漲記性。”

門主雙眼微眯。

門主道:“不必,我另有打算。”

這是點到為止,不許過問的答案。

薛蘭令卻不退反進:“如此,還請門主允許屬下處置此人。”

那把刀抵在了段翊霜的頸側。

門主道:“哦?你想如何處置此人?”

薛蘭令道:“殺之。”

“很好,”門主沉聲道,“你現在就動手,讓我看到你的忠心。”

抵在頸側的刀一輕。

段翊霜沒有拼死的決心,也不想拼死。

敗在薛蘭令的手裏,既是必然,也是偶然。

——他但凡心狠,就也能贏過。

可段翊霜不是心狠的人。

他做不到,也就立不穩。

薛蘭令的聲音近在咫尺,帶着零星溫柔笑意:“門主想看屬下的忠心,屬下自然不會推辭。”

——這句話音落下了。

刀先刺進段翊霜的右腿。

比之更重的傷,段翊霜也受過,更痛過。

但絕沒有一次傷得讓他的心也跟着痛。

——他其實已經很少受傷了。

他幾乎不會受傷。

可薛蘭令刺過他三刀,每一刀,他都不曾料到。

他總是在意外。

說不出是心酸還是茫然,憤怒亦或悲傷。

段翊霜想轉頭去看薛蘭令的神情。

——卻又忽而想起,他看不見薛蘭令的神情。

即使看見了,也讀不懂那張臉。

——無論快樂痛苦,所有心緒,都被薛蘭令掩藏在毫無真心的笑容裏。

段翊霜想,他知道的。

他知道薛蘭令的心已經死了。

可他等到現在才知道。

原來自己的心是活着的。

——會跳動,也就會疼痛。

段翊霜沒能轉頭。

他不再想,薛蘭令也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允許他轉頭。

那就會很疼。

那把刀似乎還想往上劃去。

俞秋意忽而道:“放過他!你就算要我的命都行!”

門主怫然不悅:“你的命并不比他值錢。”

俞秋意道:“可我有用,你說的,我對你有用。只要你放過他,我就做你想讓我做的事!”

門主道:“那或許會很難。”

俞秋意道:“我不怕難。”

門主道:“或許會死。”

俞秋意沒了耐心,直接吼道:“我還怕這個?!”

門主便轉頭看來。

門主道:“那就放了他吧。”

薛蘭令的表情隐在面具之後。

他輕聲說話:“可他知道七刀門的秘密。”

門主一擺手,道:“随你怎麽處置,但不許讓他死。”

話音落下,門主拎起俞秋意的後領,帶着人翩然而去。

薛蘭令終于松了手。

刀被他拔出。

血流得不少,将黑衣浸出一片濕意。

他收刀後退,段翊霜脫了力,腳下不穩,狼狽地癱坐在地。

疼痛讓人連擡眼都很困難。

段翊霜想,這不是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卻是自己最不想狼狽的時候。

他額上虛虛冒汗。

薛蘭令繞過來,站在他的身前。

薛蘭令取下了面具。

驚心動魄的感覺何等明顯,那張臉總輕易讓人淪陷。

可段翊霜忽然覺得,自己難得清醒。

在這凄凄寒風吹拂的夜色裏,段翊霜的聲音也有些冷:“薛蘭令,你想要什麽?”

“你想我回答什麽?”

“……這不是我要回答的問題。”

“哥哥總是在懷疑我,”薛蘭令柔柔笑語,“是你說想要探查七刀門的秘密,所以我今日才會站在這裏——若非如此,我又為何要留在七刀門?”

段翊霜道:“我不認為你我之間的關系,能讓你做出這種事情。”

薛蘭令道:“我們關系很不好嗎。”

段翊霜道:“至少談不上好。”

薛蘭令道:“所以你喜歡猜我的想法,因為你至始至終,也不肯相信我的為人。”

“這與你的為人無關,”段翊霜道,“只與你我本身有關。”

薛蘭令問:“你以為我留在七刀門是為了什麽?”

段翊霜道:“你要什麽?這裏究竟有什麽是你非常想要的東西,以至于你非要留在這裏不可?”

薛蘭令道:“哥哥還是不信我是為了你。”

段翊霜道:“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就不會有這一刀。”

頓了頓,段翊霜緩了語氣,他輕聲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薛蘭令沉默許久。

那雙眼睛盛着月光,粼粼如水波。

段翊霜就在眼底。

他俯身,探指揭下了那張面具。

段翊霜的臉有些蒼白。

名震江湖的無瑕劍竟能如此狼狽。

不沾污穢的白玉滿沾污穢。

眼尾有緋紅的顏色。

——卻依然清冷如霜雪。

薛蘭令笑了。

他笑得很淡,所以看不出那是個怎樣的笑容。

他的聲音也很溫柔。

薛蘭令道:“段大俠,不管你信不信——這七刀門裏,沒有我要的東西。我真正要的東西——在你的身上。”

他一語落定,夜風比這兩句話更沉。

作者有話說:

教主一共劃了小翊三次。

快要出場的神助攻:渣男、渣男啊!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神助攻:做得好啊!

小翊:?

神助攻·春秋谷主·神醫·有琴弘和:(一臉深沉)愛情,往往發生在你圖他好看,他圖你好吃的時候。

小翊:吃人是不對的。

有琴弘和:ysy qs

教主:但是好吃。

有琴弘和:nsdd kdl kswl

教主:做個正常人好嗎。

有琴弘和:診金八萬兩概不賒賬沒有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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