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淩犀拿到手裏兩封書信, 一封是沈瑞寄送來的家書,上面同往常一樣交代了沈家和福姥的近況,稱一切安好。而另外一封是将軍府派人在揚州探查的急報, 揚州城突發瘟疫, 将近半城的人都染上了病症, 高燒不退,重者?昏迷不醒, 當前因瘟疫身亡的百姓已經超出了百數。
他小時候遇上過瘟疫,深知這東西的厲害,如果不是那場瘟災,母親也不會離開他。沈瑞信中隐瞞不報, 對瘟疫的事只?字不提,應該是怕他擔心。
直至壽宴結束,淩犀再沒有半分心思想?其他, 全部注意力都用?在想?對策上。
揚州城災情如此厲害,應該馬上就會傳到皇帝耳朵裏, 到時候一定會派人去揚州放糧赈災,穩定民心, 這正是他上書請命的好時機。
大哥和姥姥都在揚州城,他怎能安心待在京城中。
次日上朝,淩犀已經準備好奏本, 前有戶部提報揚州災情,他在後方等候,只?要戶部尚書禀報完他便将文書呈上, 主?動請求前往揚州赈災。
皇帝聽完揚州的事,眉宇微皺,“從太醫院調人, 許太醫對瘟疫有經驗,傳令許太醫,再挑選兩個醫仕。此行……”
正當皇帝在滿朝文武中尋覓時,雲翼突然上前,拱手拜道,“父皇,兒臣請命,前去揚州城赈災,請父皇恩準。”
淩犀聞言怔住,他方才已經要上前遞交奏本了,沒想?到被翼王橫叉一腳。
這人怎麽……
皇帝沉吟道,“皇兒心系黎民百姓是好,但?此行兇險,瘟疫可?不看人,你确定要去?”
雲翼颔首,“正因為此行兇險,更應該彰顯父皇皇恩浩蕩,兒臣此去正是代表父皇穩定民心。百姓們見到皇子前往,必然會信心大增。兒臣願意擔當此任,為父皇解憂。”
“好,阿翼用?心良苦,也是揚州城百姓的福氣。就由你協同許太醫前去揚州城,記住凡是不可?冒進,不必事事親為,注意保護自身。”
雲翼再行一禮,“兒臣遵旨!”
揚州城赈災一事已成定局,淩犀捏緊掩藏在袖子裏的奏本,目光始終不離翼王。
待到早朝一過,百官散盡,淩犀快步趕上翼王,對方走的很慢似乎有意在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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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何必……”
雲翼轉身,同他的目光對上,“揚州出事,我知道你必定要去。”
翼王一句話成功讓淩犀問不出後半句,他本想?說翼王殿下何必以身犯險,可?答案已經如此明顯,都是為了他。
“但?是殿下此行若是出了事……”他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你放心,我不會出事,沈府不會出事,揚州城也會安然無恙。”雲翼擡手,停頓片刻還是落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淩犀,信我。”
淩犀沉默片刻,心裏明了翼王主?動請纓的心意。他怕自己體弱,前往揚州城會被瘟疫染上。他本可?以找其他人前往,可?知道自己不放心別人,故而親自前去,所?有一切都照顧周全,就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在京城等待消息。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夠交到如此摯友。
“我當然相信殿下。”
聖旨下來的當日,翼王便收拾行裝協同太醫一起即刻啓程。淩犀答應要留在京城等消息,每日除了早朝,就是待在将軍府,哪裏都不去,為的就是怕錯過任何回音。
淩犀坐在案前,書冊攤在他手邊,停在第?五十六頁再沒有動過。離着翼王離京已經過了好一陣子,雖然每隔幾日就有書信回傳,但?瘟疫一日未控制住,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他這邊正兀自出神,忽然感覺有團毛乎乎的東西在腳邊拱來拱去,低頭一瞧原來是雪球。
淩犀俯身把自家小雪貂抱進懷裏,輕輕撫摸,“怎麽了?餓了?我叫小仲給你拿食吃。”
雪球自他懷裏擡起頭,趁着脖子愣是把自己從一團抻成長條,兩只?圓溜溜的黑眼睛瞅着淩犀,一動不動。
淩犀點點它的小腦袋,“你是不是也擔心他?”說罷也不管小家夥聽沒聽懂,揉着雪球的軟毛,自顧自的繼續道,“你放心,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們等他。”
“公子,公子,來信了!”阿九急匆匆跑進屋裏,深知他家公子有多?在意揚州近況,一刻不敢耽擱,才進門就将書信呈上去。
淩犀展開信紙,從頭到尾細細讀過,欣喜之情頓生?。
“找到扼制瘟疫的藥了。”
阿九一聽也跟着大喜,“太好了!早一天控制瘟疫,福姥和大公子他們也能早日安全。”
只?要瘟疫控制住,再把染病的人醫治好,翼王殿下回京的日子也就有了盼頭。
淩犀搖了搖雪球的爪子,“你聽見了嗎?馬上就要雨過天晴了。”
雪球歪過腦袋,也不知道懂沒懂他的意思,忽然低下頭湊到信紙上胡亂嗅。
“公子,奴才看您近兩日都回來很晚,是不是有什?麽事啊?”阿九一邊收拾書冊一邊問道。
“科舉将近,聖上要廣選人才,安排考試的事也歸禮部管。”如今好了,得到好消息,他便有更多?精力去操辦科舉考試的事。
考試臨近,京城各大客棧都住滿了赴京趕考的學子們,尤其是京城最大的客棧,藏龍居。
藏龍居為歷屆科考舉子們的佳選,只?因其牌匾是當今聖上親自賜名,故而學子們就算是為圖好兆頭,也會削尖了腦袋争搶藏龍居的房間。即便是裏面的柴房,價格也比尋常客棧的普通房要高出一番。
淩犀是頭一次介入科考事宜,上頭的事要安排好,下頭的事他也得了熟于心,而體察民情則是了解學子現狀的最佳方法?。
他換上常服,與禮部孫員外郎一起扮成普通客人,前往藏龍居吃飯。這時候想?要在藏龍居定一間客房是不可?能了,但?吃個飯只?要有錢就行。
為了近距離觀察考生?們,淩犀沒有選雅間,直接挑了大堂的位置,只?不過兩人的桌子靠牆,算是隐蔽一些。
他們稍坐片刻,這裏的氛圍确實與其他酒樓不同,沒有說書唱曲,也沒有人拼酒劃拳,全都是一些文人墨客,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或讨論朝堂,或吟詩作?賦,頗為風雅。本是一派祥和,卻突然有人打破了平靜。
“公子,那個人長相好兇。”小仲低聲說道。
淩犀去看從樓上下來的那個人,果然眼尾往上吊,滿臉橫絲肉,打眼一瞧就不好相與。
“穆公子,您來了。”
“穆公子好,您坐這。”
打那姓穆的公子一來,不少書生?點頭哈腰,紛紛讓路,似乎對其唯命是從。
淩犀不由道,“難道學子裏也分三六九等?”
孫員外郎笑笑,“您想?啊,朝廷裏分官職大小,江湖中分門派高低,學子中當然也有等級,只?不過這等級有時候是按學問,但?大多?數時候按的是家世。”
穆羽往椅子上一坐,下巴微揚,目光掠過,最終定在角落裏,“去,把那個人給我請過來。”
他這個請字用?的極重,身旁的人得令後,三步五步将那人架了過來。
“歐陽公子,巧了不是,又見面了。”穆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輕蔑的睨他一眼,擺擺手讓手底下人松開。
任其如何耀武揚威,歐陽然卻是不分給他半個眼神,“穆公子大駕,我等怎敢同您巧合,豈不是沖撞了穆公子您這個文曲星?”
此言一出,那些看熱鬧的學子們紛紛掩面偷笑。他們這一行人中都知道,穆羽素來學問不過關,能中舉都是一件新鮮事,何談文曲星下凡。這徹頭徹尾的諷刺當真是半點面子都不留,旁人看不慣穆家行徑,可?又畏懼他家裏財大氣粗,不敢做聲,也就這個愣頭青歐陽然敢挑戰他。
穆羽喘着粗氣,一拍桌子,“來人,給我教訓這個沒爹的雜種,讓他知道這裏誰說了算!”
底下人上來就要動手,歐陽然嘴上逞了強,可?到底一屆書生?,哪能比得過那幫野蠻家丁。
淩犀朝孫員外郎使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上前三兩下便将動手的家丁制服,引起不小騷動。
“我家公子今日在這裏用?飯,不想?被打擾,如果有人生?事,可?別怪我們驚動官府。”
穆羽打眼相望,看見淩犀,再打量其穿着氣度,素來看人下菜碟的他立馬換了嘴臉,“叨擾公子了,不好意思,沒什?麽大事,都是誤會,散了吧,散了吧。”
正主?都發話了,看熱鬧的也不敢再逗留。小仲跑過去扶起被推搡到地?上的歐陽然,“歐陽公子,您沒事吧?”
“無事,多?謝。”歐陽公子穆然擡頭,看見小仲後溫和笑道,“多?謝小兄弟。”
小仲臉上一紅,随即搖搖頭,“是我家公子讓我來扶你的。”
歐陽然趕忙拱手道,“多?謝這位公子搭救。”
“舉手之勞,歐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淩犀讓小二多?添了一副碗筷,“如若歐陽公子不棄,不如一桌用?飯。”
“豈敢豈敢。”歐陽然再行一禮,規規矩矩的坐下,“公子也是來進京趕考的?”
淩犀笑笑,“非也,我家住京城,只?是出來吃個飯。不知歐陽公子與那位穆公子有何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