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退親風波

宋家退了王家聘禮的事兒,在清河村鬧得沸沸揚揚。

如今這世道,什麽也缺,倒是這碎嘴搬弄唇舌的不缺。就有那日在鎮子上看了熱鬧的村民,将這段故事底細在清河村傳了回去。清河村滿共就這麽幾十戶人家,屁股大一塊地方,頃刻間就人盡皆知。

人人都罵老王家不是東西,祖宗八輩兒缺了德,養出這麽個不正經、不老實的兒子來。

這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被人戲耍了一頓,最後始亂終棄,莫說鄉下地方,就是城裏,那女方家裏也是要上門說理的。

何況,宋桃兒可是清泉村的頭一朵花兒,王大海黏她的那段時候,村裏多少小夥子背地裏咒罵鮮花插在牛糞上,好白菜叫豬拱了。現下這頭豬自己撞樹上了,十裏八鄉那些還未結親的人家,聽到消息,自然蜂擁而至。

這倒也不單為宋桃兒生的貌美,更因她也是出了名的賢惠能幹的姑娘,宋家家境殷實,鄉下有田産鎮上也有店鋪,可是炙手可熱的結親人家。

這一世,宋桃兒的名聲并未被王家弄壞,宋家也未如前世那般倒黴,上門求娶宋桃兒的自然如過江之鲫。饒是上輩子宋家淪落到那般窘迫的境地裏去,亦非當真就無人肯娶宋桃兒,只是彼時來提親的,大多是些上了年歲的鳏夫,宋家不肯女兒受委屈,才拖延了下去。

為免死灰複燃,那些想讨宋桃兒過門的人家,越發賣力的痛罵踩踏起王家來。一時裏王家的名聲在左近幾個村落中臭不可聞,連狗都不肯朝他家望上一眼。

王家的聘禮,是宋大年父子兩個硬送回去的。

王家老兩口早已收得消息,正在家中痛罵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偷吃也不知擦幹淨嘴巴,還讓人抓了個現行。宋家父子就把聘禮送了回來,王家說什麽也不肯收,想着只要這聘禮不退,兩家的親事就還作數。宋氏父子哪裏不知他們的算盤,又怎會容他們得逞,将東西丢在王家院中,便就調頭離開。

王大海的娘曹氏就坐在院中地下打滾大哭,滿口叫喊着宋家欺負人,只說她兒子老實本分,哪裏會幹出那等腌臜事來。她同劉氏往日交情不錯,常在一處針線閑話,多少知道些宋家同靖國公府的事,這會子發作起來,指着此事哭罵:“分明是他家想攀龍附鳳,指望着把女兒嫁到國公府裏去。想悔婚,又沒得說了,拿這事兒紮筏子!海哥兒在鎮子裏讀書,就認識個把同學又是什麽稀奇事兒?!怎麽他家閨女進一趟城,海哥兒就勾搭上人了?!怕不是他家女子在城裏浪,讓人拿住了把柄,無話可說,惡狗先咬人!想悔婚,想不認賬,我呸!說破大天去,沒有這個理!”

曹氏是個長于鄉下的村婦,遇上這等事,想不出別的法子,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撒潑。不論青紅皂白,先倒打一耙,真正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她心中另有個盤算——好不好,先将宋桃兒的名聲弄臭,弄得她無人肯娶,到頭來還不是乖乖的便宜自家兒子。

上輩子曹氏便也是如此鬧騰的,只可惜這輩子不是上輩子,如今名聲臭了的是他王家。

就有幾個杵在王家籬笆牆外頭看熱鬧的婆娘,嗤笑起來:“他嫂子,你省省吧。你家海哥兒在鎮子上跟人女子出雙入對,那女孩子還流了孩子,你當人都是瞎子哪?還擱這兒罵老宋家閨女呢,先撒泡尿照照自家是個什麽德行!”

曹氏本就如坐在火爐上烤,聽了這幾句話,大為光火,一骨碌自地下爬起,抓了搗衣棒就追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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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父蹲在一邊地下,吧嗒吧嗒的抽着煙袋杆子,不理會他婆娘出去撒癫,瞥了一眼同在一邊地下蹲着的兒子,問道:“你預備怎麽辦?宋家的婚事,就這麽黃了不成?”

王大海垂着頭,甕聲甕氣道:“那還能咋辦?她爹和她哥都把聘禮退回來了,這事兒又鬧得阖村皆知,我能咋辦?”

王父又問道:“羅家那頭怎麽說?鬧到這個田地,他家閨女又壞了身子,難道就這麽甩手不管了?”

王大海同羅雙雙的事兒,王家老兩口是一早就知情的。

依着這老公母原本的如意算盤,讓兒子先娶了羅家的千金做正房,再讨宋桃兒當妾。如此一來,兒子既有了大好前程,又能籠絡着宋家這個鄉下財主,可謂兩全其美。沒曾想失算了,這事兒鬧穿了幫,宋家又不依不饒。

王大海陰沉着臉,說道:“鎮上傳來的消息,羅家犯事兒了。京裏來了人,将羅千戶革職查辦,還将人也拿到京裏去了,只怕是有什麽大的罪狀。雙雙……孩子沒能保住,如今在家養着。”

王父額上青筋跳起,将手中的煙袋杆子朝地下猛磕了兩下,喘着粗氣道:“去!”

王大海吓了一跳,問道:“去哪兒?”

王父氣狠狠道:“去給宋桃兒賠不是去!事到如今,你非娶她不可。不然,咱們王家在這清河村是待不下去了!”

王大海将頭一耷拉,垂頭喪氣道:“我不去。爹,你是沒見,在逸陽鎮上,桃兒的哥哥差點沒把我打死。我這再去,我還有命在?”

王父乜斜着眼睛,看着他這個沒用的兒子,斥道:“廢物材料兒,你有本事拈花惹草,倒沒本事擦屁股?你這就去宋家,他們不讓你進去,你就只顧不走。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宋家人還敢行兇不成!”罵了半截,又一口啐在地下:“毀了咱們家,他老宋家也別想清淨!你這就去,叫所有上門提親的人家都瞧着,他宋家閨女是早有人插定的,看那些人嫌不嫌膈應!”

王大海略一踟蹰,還是自地下起來,拍了拍屁股,點頭答應。

王大海心裏早已懊悔,姑且不說羅家已然完了,他也舍不得宋桃兒的貌美賢惠。

一路走到宋家門口,只見門上果然熱鬧,相識不相識的,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王大海定睛細看,大多是左近幾個村落有名的媒婆。

他料知這些人必定是來宋家向宋桃兒提親的,不由心中妒火狂燒。宋桃兒早和他相好了,又怎能另嫁他人?這起人落井下石,當真不是個東西。

王大海卻早已把自己率先無禮一事,抛到九霄雲外。

正當此時,宋家父子兩個送了一人出來。

這人大約五旬年紀,穿着一件綢緞襖子,圓胖身材,膚色白皙,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

王大海識得此人,是隔壁大河村的財主朱員外。

這朱家廣有田地,還有一所磚窯,也是鄉下有名的富戶。朱員外膝下有三子,兩個大的已然成婚,只剩十七歲的三兒子尚未定親,與王大海在同一個私塾裏念書,去歲還考上了秀才。

朱員外此時到訪宋家,必定是為他小兒子來提親的。他沒請媒人,親自登門,可見誠意。

王大海心驀的一沉,朱家這樣的門庭,與宋家可謂是門當戶對,他家要娶桃兒,宋家多半是答應的。

果不其然,宋家父子兩個與朱員外談笑風生。

但聽宋大年說道:“朱員外不嫌我家小女粗笨醜陋,那是桃兒的福氣。”

朱員外神情甚是和善,笑呵呵道:“宋家大哥這話太自謙了,這幾個村子誰不知道你家養的好女兒,溫柔秀美,又聰慧能幹?能娶到這樣的兒媳婦,那是我老朱家祖宗積的德。既然老宋大哥不嫌棄,那我這就回去置辦彩禮,請媒人。”

兩人正說話,那王大海一個箭步上前,沖着宋大年就跪了下來,咚咚磕頭:“大叔,您老人家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和桃兒相好多年,您可不能這樣拆散我們啊!”

那朱員外見此情景,不由皺了皺眉,遲疑道:“老宋哥,這後生是……”

宋家父子勃然大怒,情知這王大海是來攪局破親的。

宋長安上前,擡腿就是一個窩心腳,将王大海踹在一邊,大罵道:“我把你這個腌臜的畜生,幹出那等下作事,還有臉上門?!”

這一腳直将王大海踢的心膽欲裂,痛不可當,倒在地下,蜷縮成一團,大聲呻//吟不絕。

宋大年到底年長老成,并不理會王大海,只向朱員外說道:“村裏的潑皮,讓員外看笑話了。”

朱員外也多少知道些這過氣的事情,也是得知宋家姑娘親事黃了,這才急急忙忙的過來。眼看着男方糾纏,心覺這倒也是常有之事,算不得什麽。将來真個來迎親時,這厮若還敢吵鬧,他朱家那些個親戚本家也不是吃幹飯的。

當下,朱員外向宋大年拱了拱手,邁步離去。

待朱員外走後,宋大年踱步至王大海跟前,背着手,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沉聲道:“海哥兒,你也是我打小看着長起來的,竟幹出這樣昧良心的混賬事來。原本我同長安是預備到官府衙門告上一狀的,倒是桃兒說都是一村的近鄰,擡頭不見低頭見,退了親也就是了,這才罷休。如今桃兒有好人家來相看,你識相的就離遠些。倘或再糾纏不休,可就別怪我宋家不顧多年的情面。”

王大海已緩過神來,疼痛稍緩,又爬到宋大年跟前,哀求道:“大叔,我就是一時轉錯了主意。我現下悔了,我真的悔了,我已同羅家斷了往來。求您讓我見桃兒一面吧!”

王大海在外頭糾纏吵鬧不休,宋桃兒正同母親與嫂子在屋裏正堂上坐着,聽着外頭這些動靜,她心中禁不住的鄙夷起王大海的為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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