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桃兒,必是他這一世之……

宋桃兒只覺耳朵驀然嗡的一聲,餘下他們再說什麽,便再也聽不進去了。

鄭瀚玉想娶她?

這可是上一世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初次踏入海棠苑,見到鄭瀚玉時的情形。

他卧于榻上,蓋着一領水墨綢緞薄被,烏發如瀑垂在腦後,一雙眸子宛若鋒利的刀刃,上上下下的掃視了她一番,便移開了視線,再不看她一眼。

那目光,冷峻如冰,含着一抹厭憎,似乎在審視她是不是二房使來的探子。

鄭瀚玉同二房的關系甚僵,阖府皆知。

宋桃兒平日裏也沒少聽蔣二太太咒罵四房的爺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太太偏心不公等語。

甚而,鄭廷棘吃醉了酒來她房中,盡興之後也曾說過,多虧得老天有眼,讓他四叔癱了,不然這國公府世子之位,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頭上。

丈夫婆婆皆是如此,她一個侄媳婦更不可能同四房有什麽往來。鄭瀚玉對她沒有好臉色,那也沒有什麽。

哪怕後來,兩人關系相對融洽,那也是後來的事了。

此刻的鄭瀚玉,該不識得她才是!

宋桃兒幾乎站立不住,帶着幾分驚慌失措,踉踉跄跄的回屋去了。

堂屋之中,鴉雀無聲。

宋大年與宋長安父子兩個,皆被鄭瀚玉這一席話驚的說不出話來。

鄭瀚玉端坐于輪椅之上,雖行走不便,卻絲毫沒有那久卧病榻之人的憔悴窘迫,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之态,氣度灑脫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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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望着宋氏父子,那份上位者特有的貴氣與威壓,竟生生的壓了這主家一頭。

同往日見國公府裏那幾房主子不同,宋大年是打從心底裏覺察,眼前之人絕非易與之輩。甚而,恍惚間,他有種在面對昔年老國公爺時的錯覺。

外頭有幾個小猢狲看着熱鬧,自宋家籬笆下的洞鑽了進去,順着柴垛爬到屋子上頭,偷聽了半日,被送茶過來的楊氏觑見,攆了下去。

這幾個小猢狲出來便嚷嚷:“那位老爺要娶桃兒姐姐哩!”

衆人聽了,見果然如此,頓時一陣咂舌。

有誇贊宋家閨女好福氣,這一下就躍上高枝兒了,豔羨不已的;亦有嫉妒有加的,甕聲甕氣的說那位爺看着身份貴重,卻是個癱子,日後咋過日子。倒是那些村中少女,未嫁之身,正是懷春之齡,望着鄭瀚玉那如玉姿容,在一村赤膊老爺們堆裏,更顯得鶴立雞群,不由心向往之,暗自羨慕宋桃兒,甚至恨不得取而代之,都道若是将來夫婿能有如此容貌,那怎樣也是甘願的。

宋大年清了清喉嚨,鎮定了心神,說道:“四爺能看上我閨女,那也是她的福分。然而,當初老國公爺厚愛,與我家定親的,可是貴府上二房的少爺。倘若我沒記錯,他應該是您的侄兒。這……這不是亂了輩分麽?”

鄭瀚玉莞爾:“小侄今日前來,是為自身求娶令千金,與當年父親所定,并無關系。”

宋大年與宋長安面面相觑,鄭翰玉這意思,是把他老子定的親給否了?

宋長安禁不住脫口道:“鄭……四爺,您這話,感情國公府是要退親麽?”

如此倒也好了,鄭瀚玉求親的事暫且不提,他們本就想把國公府的親退了,對方先提出來,倒也省了一番力氣。

鄭瀚玉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封帖子,放在了桌上。

宋大年滿腹狐疑,拿起打開一瞧,頓時滿面驚喜。

這帖子,赫然便是當初送到國公府上的宋桃兒的庚帖。

鄭瀚玉望着宋大年的神态,但笑不語。

上一世,從和桃兒閑談之中得知,宋家對這門親事其實并不樂意,只是當初的他們并無選擇。

之前,宋家被提親之人踩塌了門檻的事,他知情;朱員外的事,他亦知情。派人打探得一番,朱家的小子早有相好,他便知那些親事都成不得事。當今這世道,前有王大海,後有朱員外,雖統統不與宋桃兒相幹,但于一個女孩兒家的名節而言,必然是極其不利的。

與此同時,他又得知鄭廷棘正趕回京中。

鄭瀚玉雖不知鄭廷棘這一世是受了什麽刺激,忽然轉了念頭要娶宋桃兒,然則如此倒正中他下懷。

他使了安插在鄭廷棘身側之人,将他想娶宋桃兒之事告知于其。依着他對鄭廷棘性情的拿捏,這厮最是沉不住氣,怕不是要沖動行事。

果不其然,鄭廷棘快馬加鞭的趕回京中,尚不及回府,便鬧了那一出鬧劇。

如今,此事傳揚開來,人皆知曉宋家的女兒是京城國公府定下的人。

現下情形,宋家只能在他和鄭廷棘之間做抉擇了。

鄭瀚玉也明白,趁人之危不算君子所為,但誰讓他就是看中了她,想要她呢?

他鄭瀚玉不是什麽謙謙君子,更不是大善人,上一世他最懊悔的事情便是當初沒有不擇手段的将她擄走。

好在,如今一切重頭再來了。

恰逢此時,楊氏送了茶水上來,替衆人斟茶,又把那灌了熱水的皮套子取出,交給鄭瀚玉。

鄭瀚玉微怔,蓮心急忙上前,低聲喝問:“你拿什麽東西給我們爺?!”

楊氏白了他一眼,斥道:“你這小猴崽子,這是我……我家婆婆,看你主子行走不便,又想着昨兒夜裏下了場雨,今日天氣寒涼,怕你主子發了寒症,說我們鄉下人家待客不周,所以灌了這個熱水皮套子來給他暖着。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丢下這一句,扭身出去了。

鄉下人家雖不講那麽多規矩,但家有男客,女人還是不在屋裏站的。

宋家父子兩個有些莫名,劉氏可從未做過這等事。

宋大年看着那皮套子,臉色頓時拉了下來——他當然知道,那是閨女一直用的物件兒。

鄭瀚玉接了過去,拿在手中端倪了一陣,忽而一笑,竟就放在了氈子下面。

上一世看多了她做針線,他識得那針腳。

宋大年看在眼中,只當不見,說道:“鄭四爺,您把這庚帖還來,我們阖家子都記着您的人情。改日若有……”

他話未說完,便見鄭瀚玉揮了揮手。

只聽鄭瀚玉言道:“世叔倒也不必客氣,往後做了一家人,晚輩還要叫您一聲岳丈。”

宋大年心裏便有幾分不悅,暗道我還沒答應将女兒許配與你,你改口倒快,遂說道:“鄭四爺看上我們家閨女,那自然是她的福氣。只是小女性情嬌柔,且被家中寵壞了,鄉下女兒沒見過什麽世面,也不懂規矩,去了府上怕是惹人笑話,不敢高攀。”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絕。

鄭瀚玉料到他必有這麽一番言語,并未答話,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又将茶碗放下。

一旁的蓮心看着只覺得揪心,他家爺自來飲用的,都是頭茬的禦前貢茗,每年上了新茶,皇上總要特特的賞賜一份過來,幾時吃過鄉下這等粗劣茶葉?真真兒是委屈了爺!

鄭瀚玉淺笑道:“世叔不必自謙,當年世叔舍命相救家父,這份仁義德行世所罕見。世叔教養出來的女兒,品格也必定不俗。至于旁的,什麽門第什麽規矩,小侄并不在乎。京裏有這兩樣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鲫,芝蘭玉樹卻甚是難得。”

宋桃兒的品格俗不俗,他上一世就知道了。

宋大年粗通文墨,聽不大懂他嘴裏文绉绉的咬文嚼字,只曉得他大概是在誇自己女兒人品好,所以他肯娶。

這話倒是不好接,他是不情願将桃兒嫁給他,但難道要自認家風不正、孩子人品不端?

不喜他身有疾患,自也沒有當着瘸子說人挫的道理。

正當宋大年斟酌言語時,鄭瀚玉又笑言道:“世叔當年與家父定下婚約,家父最重承諾。如今父親雖已辭世,但吾等後輩豈能不守諾言。再則,父親離世不久,國公府便行退婚之舉,難免令人齒冷,指責忘恩負義。若世叔實在不中意小侄,那小侄也只得将庚帖帶回了。”

宋家父子登時便有些急了,宋長安更脫口而出道:“你……你這次來,不是來退親的麽?”

鄭瀚玉直視着他的眼眸,說道:“在下是來求親,不是來退親。”

這父子兩個這方明白過來,鄭瀚玉這意思國公府是娶定了宋桃兒,只是新郎換成了人選罷了。

宋大年沉吟道:“鄭四爺,咱打開天窗說亮話,宋家高攀不上貴府,也沒想過讓女兒攀龍附鳳。這門親事,不如就此作罷。您鄭四爺也好,鄭二少爺也罷,自去娶那配的上的名門小姐。我家桃兒,在鄉下度日已是足夠。不怕您笑話,鄉下人家就怕女兒遠嫁,守在身邊爹娘放心些。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還請國公府退了這門親事。”

鄭瀚玉眸中無波,薄唇輕勾:“國公府不會背信棄義,亦不會退親。”

這一言,是堵死了所有的後路。

這一世,無論是誰擋在前面,他都不會放棄她的。

宋桃兒,必是他這一世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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