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你娶我幹啥

門開了,一股子水汽混着薔薇花香撲面而來,其間還有些似有若無的女性體香。

這是桃兒的氣息。

鄭瀚玉緩緩入內,翠竹正想揚聲傳報,卻被蓮心捂住了嘴。

蓮心沖她擺了擺手,将門掩上了,兩人就守在門前。

房中,六扇紫檀木錦緞蘇繡魚戲蓮葉間屏風矗立當中,阻住了擅闖者的目光。房內燃着粗如兒臂的河陽花燭,燭火照的一室暈黃,一截婉轉妩媚的女性軀體就投映在屏風之上,仿若悠游于蓮葉紅魚之間。

鄭瀚玉看着那屏風上的人影,眸色漸深,正想轉過去,卻聽一陣細細的歌聲自後傳來:

“春又老。南陌酒香梅小。遍地落花渾不掃。夢回情意悄。紅箋寄與添煩惱。細寫相思多少。醉後幾行書字小。淚痕都揾了。”

嗓音柔嫩,只是低低的哼着,卻搔在了人的心頭。

鄭瀚玉聽着曲中之意,輕笑出聲,徑自繞過了屏風,言道:“相思寫給誰?”

宋桃兒正立在寬大的楠木浴桶之中,撩着熱水澆在身上,又拿茉莉花胰子揉搓着肌膚,兀自哼唱着幾句舊日裏學來的歌謠,全沒留神外頭的動靜,忽聽有男人說話,幾乎吓的魂飛魄散,抓起那胰子就朝來人丢去,又忙忙捂住了身子。

鄭瀚玉猛然見一物事朝自己砸來,扭頭避開,待那物落地,定睛看去,卻是一塊雪白的胰子,已摔的四分五裂。

他忽有些好笑,倒是瞧不出來,這個溫柔腼腆的小娘子,竟還有這麽潑辣的一面,當下說道:“莫怕,是我。”

宋桃兒看清來的是自家丈夫,一顆心這才放進肚裏,又覺羞臊起來,向後退了幾步,腰身便抵在了浴桶邊上。

這浴桶是往日鄭瀚玉身子健全時所造,他身形高大,浴桶造的寬闊深大。而宋桃兒身量遠不及他,只得站在裏面,若要坐下,水就淹了口鼻。

如今鄭瀚玉洗浴,已不用這個浴桶。林大娘聽說太太要沐浴,便使人将此物尋了出來。

無計可施之下,宋桃兒只好以雙手遮掩身軀,然縫隙之間依舊有春光洩露,看着丈夫的目光熱燙膠黏在自己身上,她的心也禁不住快跳起來。雖則兩人昨夜成了婚,沒到最後圓房,那也相差不遠了,但這等相處還是令她羞赧不已。慌亂之下,只說道:“四爺進來也不知會一聲,唬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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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瀚玉瞧着她,她洗了發,烏黑的長發濕粘在身上,半截身軀立于水中,宛如美玉雕成,嫩藕也似的臂橫于胸前,卻多了幾分若隐若現的魅惑,柔美的小臉滿面紅暈,燭光之下,憑添了媚意。

有那一瞬間,鄭瀚玉只當自己竟在這鬥室之中遇見了洛水女神。

他薄唇輕勾,如今這萬種風情都唯他一人所有了。

當下,鄭瀚玉莞爾一笑:“除了我,還有誰能進來?”說着,他竟緩緩移到了浴桶跟前,撩起那飄着粉色薔薇花瓣的熱水,低低笑道:“生氣了?”

宋桃兒只覺得臉上的熱燙直燒到了胸口,可若說生氣,那倒也沒有,她只是覺得害臊。

這些,于她而言都太過陌生,看着那熱水與花瓣順着鄭瀚玉修長的指重落入桶中,不由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恍惚中,她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沒生氣。”

鄭瀚玉瞧她垂着臉,那副乖覺可愛的模樣直逗着心頭,他原本只想瞧瞧她,現下卻改了主意。

他看了一眼桶,問道:“這浴桶于你而言,有些高了,你是怎麽進去的?”

宋桃兒不明所以,如實答道:“翠竹扶我進來的,本打算洗完了,再叫她扶我出來。只是沒想到,四爺倒來了。”

鄭瀚玉淺淺笑道:“那我抱你出來,可好?”

宋桃兒茫然之下,竟忘了此舉更是羞人,反問道:“但四爺可成……麽?”他雙腿不宜用力,哪能有力氣将她抱出來?

鄭瀚玉聽她如此說,笑意越發深了——這丫頭眼下竟還有心思擔憂這個。

“無妨,你攀着我的臂膀。”

宋桃兒果然依他所言,扶着他的左臂,鄭瀚玉便攬住她的腰身,雙臂發力竟将她從桶中抱了出來。

待跌入鄭瀚玉懷中,宋桃兒方醒悟過來,然到此刻她已是羞無可羞了,只是心裏納悶道:怎麽這男人說個什麽,自己就那麽聽話呢?

聽着鄭瀚玉那暢快的笑聲,宋桃兒将頭垂的越發狠了,沒話找話道:“當真是胡來,這不是把四爺的衣裳弄濕了?”

鄭瀚玉笑道:“洗浴,濕兩件衣裳又當什麽?”言罷,他竟捏着那精巧的下巴擡了起來,低低問道:“你很怕我麽?怎麽總是不敢瞧我?”

宋桃兒只覺得燥熱,喉嚨幹渴難耐,嗓音不覺也柔啞起來:“四爺……”

鄭瀚玉打斷了她道:“連着方才,你叫錯三次了。”說着,又輕輕笑道:“往後,咱們得立個規矩,你若再叫錯,我得罰你。”

宋桃兒瞧着男人的臉,看他幽深的眸子中映出自己的模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鄭瀚玉撫摩着她的臉,低聲問道:“你适才唱的曲兒,心裏想着什麽?”

宋桃兒搖了搖頭,實則她壓根不懂曲中之意,她沒有讀過書,都是兄長宋大年上私塾時教她識過一些字。這曲子,還是舊日裏她曾聽府中歌姬所唱,只覺曲調悠揚悅耳,又微帶着幾許愁意,心中很是喜歡,便記了下來,閑時自己也唱來解悶兒。

鄭瀚玉料想她也不懂曲意,遂說道:“宋時王安石的《谒金門》,講的是女子思念舊日情郎的心思……”

宋桃兒實沒想到這曲裏竟有這麽風流的意思,忙說道:“我再不唱了。”

鄭瀚玉卻唇角輕揚,道:“再唱這曲子,心裏便想着我。”言罷,俯首竟吻住了她。

宋桃兒目眩神迷,只覺着男人的懷抱很熱,他的唇也很熱,自己竟只能陷入進去,再逃脫不得。

無知無覺之下,她竟摟住了鄭瀚玉的脖頸。

實在太熱了,夏天果然是到了吧。

蓮心與翠竹立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木雕。

不知過了多久,裏面傳來鄭瀚玉的聲音:“門口的丫頭,進來。”

翠竹如夢方醒,忙答應一聲,推門而入。

進得內裏,卻見屋中一片狼藉,地下四處潑着水,太太卻在四爺懷裏,她低着頭緊縮成了一團,身上只裹着一條素白色薄羅。

翠竹有些納悶,怎就弄成這個樣子,莫不是四爺和太太一道洗浴了?然看四爺的衣衫,又是齊整的。

鄭瀚玉淡淡吩咐道:“伺候太太穿衣,再扶太太出去,叫蓮心進來伺候。”

翠竹答應着,便抱着早已預備好的衣裳過去,伺候了宋桃兒穿衣。

待收拾齊整,宋桃兒朝鄭瀚玉福了福身子,說道:“晚食預備下了,等四爺過來用。”便由翠竹扶着出去了。

鄭瀚玉微微颔首,待她二人出去,蓮心便進來,問道:“爺什麽吩咐?”

鄭瀚玉道:“也伺候我洗浴罷。”

宋桃兒扶着翠竹的手,雙腿止不住的發軟,便走的甚慢。

翠竹瞧着,說道:“太太想必在浴房裏久了,熱氣熏着了。待會兒我沖一盞梅子泡茶,太太吃了,靜靜心就好了。”

宋桃兒看她懵懂,便也順着她的話道:“是啊,靜靜心就好了。”

浴房之中的一段親昵,她心中雖甜,卻生了些許疑惑。

回到房中,她在梳妝臺前勻了臉,只拿一根镂雕白玉蘭的水玉簪子绾了發,略坐了片刻,吃了翠竹沖的梅子泡茶,方才又到明間裏。

鄭瀚玉平日用膳皆在此處,宋桃兒便命人将飯擺在這裏。

才布置妥當,鄭瀚玉便已過來。

他換了一襲天水碧的長衫,身上的一應飾物都已除了去,只落下一個配着天青色梅花絡子的雙魚配,倒只像個尋常的富家公子了。

夫婦兩人落座,鄭瀚玉目光掃過滿桌規矩裏的飯菜,落在了一大海碗的嫩筍雞絲面及一盤涼調苦瓜上。

雞絲面湯色清澈見底,足見熬制的人是一直守着,費了許多力氣去撈浮沫,方能如此。那盤涼調苦瓜安置在一方冰盤裏,碧翠晶瑩,如玉一般,倒叫人眼目為之一爽。

宋桃兒徑直說道:“盛暑天氣,想着四爺又勞碌了一整日,怕沒什麽胃口,就弄了這兩道菜,也不知合不合四爺的口味。”雖這樣說,她卻很有把握,他一定會喜歡的。

言罷,看鄭瀚玉并無言語,她便動手舀了一碗雞絲面,送到了鄭瀚玉的面前。

鄭瀚玉執起銀筷,吃了兩口面,登時就将一碗面吃了個幹淨,又夾了兩塊苦瓜。

筍切的極薄,雞絲腌的極嫩,面也是她親手擀的,甚而面湯裏還點了些香醋。那苦瓜也焯過了開水,拌了些許蝦仁,微微的苦,更覺爽口。

這倒都是他愛吃的,且是按着他的口味兒烹制的。

鄭瀚玉放了碗,看着宋桃兒,心中一動,問道:“桃兒,這都是你親手做的?”

宋桃兒倒沒多想,說道:“是啊,我午睡起來就去弄了,苦瓜好做,但擀面要些功夫,雞湯是雞骨架子熬的,也需火候,又得盯着,浮沫不撈了去,湯就渾了,滋味兒也不好。”

鄭瀚玉沒有言語,這個時節,天氣何等悶熱,那廚房之中怕更是火爐也似,平常得臉的丫頭小子都不大肯去,莫說各房的正經主子了。往年,常文華也曾熬過些甜湯送來,以證她情意。然他從來不愛喝那些甜膩膩的羹湯,也知曉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哪兒曉得如何熬湯,但體諒她是個千金小姐出身,也就從不跟她較真。

可是,桃兒卻願意為了他在那個火爐也似的廚房待上幾個時辰。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誠心的待他,盡力的體貼着他。

得妻如此,他幸甚焉。

宋桃兒哪兒知道他心裏想什麽,這在于她倒不算什麽,往年在家時,收麥時節也酷暑難耐,家中要用些短工,她也要随着母親在廚房為那些人做飯,一忙許多時辰,閑下來時衣衫都擰出水來了。

她極熱愛烹饪,更喜看人吃她親手做的飯菜吃的香甜,眼見鄭瀚玉吃光了雞絲面,心中歡喜,便絮絮說起哪道菜如何做法,食材怎樣挑選等語。

鄭瀚玉瞧着她,忽道了一聲:“桃兒。”

宋桃兒應了一聲,問道:“四爺,何事?”

鄭瀚玉眸子微垂,說道:“無事。”

這兩道菜,都是上輩子她來照顧他時,看着天熱他吃不下飯,做給他吃的。如今,是歪打正着麽?

兩人用着晚食,說了幾句閑話,鄭瀚玉倒喜歡聽她說她在鄉下娘家時那些閨中往事及鄉下趣聞,不時問上幾句,含笑聽着,倒是宋桃兒說的多些。

須臾,看着妻子額上漸漸又出了些汗,鄭瀚玉便道:“若是覺得熱了,明兒我叫人到地窖裏把冬日存着的冰塊起出來,拿到房裏給你祛暑。”

靖國公府有地窖,能在冬日裏存放大塊的冰,及四季時新蔬菜水果,到了盛夏時分便可起出來,供各房主子納涼祛暑。然則,這些冰塊都是京郊玉泉山來的,也唯獨那裏的山泉水凍成的冰,方能做飲食之用,各府邸都是按位分領取。而京中也不是什麽小可人家都能挖地窖,唯有這些豪門貴胄之家方可如此,不然便是違制。是以,靖國公府地窖所存有限,每年也要先僅着老太太鄭羅氏,餘下才能分各房太太,再餘下才是少爺奶奶等人。前世宋桃兒在靖國公府裏過的狼狽,能分得的冰塊自是少之又少,于這些規矩卻是聽得耳朵長繭。

聽鄭瀚玉如此說,她不免有些詫異,問道:“這府裏的冰塊,老太太不用,旁人能用麽?”

鄭瀚玉聽着,微笑道:“原是如此的,但我與他們都不同。我已有爵位,自有産業,本當另開府邸的,只是母親舍不得,一直不放,所以還未出去。但其實,我與那三房的賬是分開算的。你想用什麽,不必看他們。”說着,又想起一件事,便道:“請封的折子過兩日我便遞上去,都是面上的文章罷了。待皇上批了,你便是诰命夫人了。”

這些話,聽得宋桃兒一陣暈眩,這都是與以往的她不相幹的事情。

她低頭想了一會兒,不知說什麽,便沒話找話道:“其實還不算太熱。”

鄭瀚玉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不必委屈求全。”

今生回來娶她,他再不想看她受半點委屈。

宋桃兒淺淺一笑,搖了搖頭,眼下她根本沒想冰塊的事。

晚夕就寝,鄭瀚玉免不得又抱着嬌妻親熱了一陣。

一時事了,他正欲睡去,宋桃兒卻忽的翻了個身,伏在他胸膛前,問道:“瀚郎,你不要女人也行得?那你娶我幹啥?”

鄭瀚玉登時睜開了眼眸,垂首看去,卻見宋桃兒雙眸正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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