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是天生的媚骨
鄭瀚玉看着俯卧在自己胸口的小娘子,一時啞然。
今世打從娶了她,他便隐隐覺察,桃兒并非是自己以為的那個只是一昧溫柔沉默的姑娘。
她一時羞怯乖覺,令人忍不住心生欺負逗弄之意;一時又大膽的令人咋舌,妩媚冶豔的撩撥着男人的心弦。這兩種截然相反的風韻,竟能同時揉在一個女子身上,當真有些不可思議。
宋桃兒看他不言語,又向前挪了一下,整個身軀便都壓在了鄭瀚玉身上。
溫熱嬌軟的身軀膩在他身上,少女清甜的淡香一絲絲的鑽入他的鼻息。
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眸,宛如一汪秋水,沒有沾染絲毫情//欲,唯有純粹的疑問。
然而愈是如此,便愈是挑逗。
鄭瀚玉幾乎可以斷言,她是天生的媚骨。
輕撫着她細窄的腰身,他輕笑問道:“怎麽這樣問?”
宋桃兒嫩紅的唇嗫嚅着,小聲說道:“都兩日了,你為什麽、為什麽不肯要我?”
昨日洞房花燭夜,今日浴房裏的親昵,再到夜間就寝,他親她,摸她,抱她,卻唯獨不肯真個和她圓房。
他又不是不行。
白日裏丫頭們的言語,蘇月珑語焉不詳的話音,都在她心裏一點一點的抓撓着。
宋桃兒不是什麽也不懂的初嫁姑娘,當然明白子嗣對于後宅婦人的重要,但她有更為在意的事情。
直到了這會兒,她也不明白鄭瀚玉為何忽然要娶自己,兩人身份家境懸殊,她還曾與鄭廷棘有婚約,他不惜大費周章,将自己搶來,卻又遲遲的不肯和自己圓房,那是何意?她實在不懂,自己并無可取之處,唯一或許能讓他看上的也就只有她的姿色了,可若是連這副身子他都不想要,那他為何還要娶她?
上輩子,她從不在乎鄭廷棘宿在誰那兒,或者在外又包占了哪個外室,他不來找她,她反倒輕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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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鄭瀚玉,她心裏其實也早有預備。他們這等人家的爺們,房裏放上七八個都是些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甚而前世,她還曾聽聞某家公子,正妻進門之前,通房已先生下了一位庶女。那位小姐過門之後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硬将那通房攆出府居住,又把孩子收到了她膝下,方才勉強收場。入門之前,她沒奢望什麽,只是把鄭瀚玉當做了一個可以倚靠的男人。
進門之後,不過短短兩日相處,她便覺着好似有什麽不一樣了。
想着鄭瀚玉往日那些□□,想着或許老太太已經默許了的憐姝,她心頭微微的酸澀起來,好像小時候淘氣貪嘴,吃了不熟的柿,澀的張不開口,卻又不肯丢下。
這于她而言,實在是陌生的滋味。她和王大海相好,也不過就是打小的情分,一些朦胧的喜歡,及至他負心,她也只是想着他為何會這樣對她。至于鄭廷棘,更不必提起,壓根連夫妻情分也沒有的。可是如今面對着鄭瀚玉,這個長她許多歲的男人,她卻忽然格外在意起來。
她無法再滿足于這面子上的相處,她想要更多的、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東西。
宋桃兒雖則也曾嫁人,為人之婦數載,但歷經兩世卻不識情愛滋味,全然不懂自己眼下心境為何。
她只想弄明白,鄭瀚玉到底在想什麽,又為何不肯跟她圓房。
然而,她這一舉動,落在鄭瀚玉的眼中,卻成了十足十的勾着丈夫求寵。
而他,也當真是被她勾了。
鄭瀚玉狹長的眸子輕輕眯着,沙啞着嗓音問道:“鄉下的姑娘性子都這樣野麽?還是你娘家教給你的?”
宋桃兒微微一怔,未及多想就說道:“不是的,娘家也沒人教我,是我自己……”話未完,她倏地住了口,紅了臉,忙道:“瀚郎莫打岔,快告訴我。”
鄭瀚玉并不答話,溫熱而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掌在懷中的身軀上滑動着,他低低笑了一聲:“那便是你急了?”
宋桃兒還欲說些什麽,卻忽的被鄭瀚玉一翻身,按在了枕上。
餘下的,便依舊是熱烈的親昵。
浮沉之間,她恍惚聽見鄭瀚玉似在她耳邊說起:“桃兒,還不是時候。”
那何時才是時候?
她想問,卻說不出話來。
待鄭瀚玉回過神來時,宋桃兒早已伏在枕上沉沉睡去,她烏發散亂,眸邊噙淚,玉體//橫陳,床上更是一片狼藉。
他擡臂想要輕撫那圓潤的肩頭,在觸及肌膚的瞬間,又如夢醒一般猛然收回手去。
不能再碰她了,今夜算是把她折騰壞了。
鄭瀚玉并不認為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上一世桃兒離世之後,他終身未娶,也再未親近過任何一個女子。只是長夜漫漫,錦衾之間難免寂寞,他便尋了些香豔話本來看打發過去。看的多了,總會把書中描繪的萬般纏綿之态拟想成自己與桃兒,可美夢醒來便只餘無處着落的空虛。如今桃兒總算來到了他的懷中,他卻無法真正的抱她。鄭瀚玉以為自己能夠忍耐,卻在面對她的風情時,方才明白過來自己不過是個世俗男人。
桃兒會疑惑,實在人之常情,夫妻之間也不過就是這些事情。
硬要行事,其實也不是不可。但他腿傷未愈,實在不大能用得上力氣,勉強為之,怕要出醜,鄭瀚玉的自尊心絕不容許這種事情。何況,他也怕吓着了她,桃兒會就此厭惡他。
胡思亂想了一陣,鄭瀚玉輕輕撩起了大紅帳幔,向外頭守夜的晴雪低聲吩咐道:“去打盆熱水,再擰條手巾過來。”
晴雪應着,輕步出去,片刻便端着一只銅盆進來,銅盆裏果然飄着一條繡花手巾。
鄭瀚玉拿起那塊手巾擰幹了水,替宋桃兒輕輕擦拭着,見她睡得極熟,絲毫沒醒來的跡象,不覺淺笑。
晴雪看着這一幕,心中頗有幾分感慨,盡管尚在新婚,熱乎勁兒還沒過去,但四爺待太太這般情狀,也算世間少有了。幸虧她沒聽憐姝的,把那段心思早早收拾了,這哪兒有自己施展的餘地呢?
鄭瀚玉替宋桃兒清理過身體,将手巾抛擲在盆中,揮退了晴雪,重新躺下抱着宋桃兒入眠,一夜無話。
翌日,按民間風俗,便是新人回門的日子。
宋桃兒坐在馬車之中,聽着馬車輪子碌碌壓地聲響,身子也不知覺的微微搖晃着。
她今兒穿了一套墨綠色熟羅遍繡纏蔓牡丹大袖衫,精細的绫羅裹着身子,很是透氣,倒不覺悶熱。
宋桃兒并膝而坐,雙手安放于膝上,目光便落在繡在袖口長春石榴紋樣上。石榴意味多子,這是俗世流傳的吉祥兆頭。新婦衣上,也多是這等花紋。
這衣裳是一大早晴雪自櫃裏尋出來的,昨兒穿的那套大紅遍地金掏袖便收了起來,豪門貴婦絕無兩日穿同一身衣裳的道理。
何況,鄭瀚玉早早便替她置辦下了四季衣裳,一季便是一櫃子,便是每日一套一月也穿不到頭。她穿着華美簇新的衣裳回門,爹娘瞧着心裏也必定高興些,至少能叫他們安心,她在國公府過的還好。
鄭瀚玉今兒陪了她一道回門,同在車內與她并肩而坐,又提早預備下了豐厚禮物,她知道自己本該開心的,卻總有些不大痛快。
這哪有嫁出去的姑娘都要回門了,卻還是個完好的女孩兒身子?
“一早就出來了,早食也沒見你好生吃。可是餓了,帶的有點心,可要吃兩塊?”
鄭瀚玉的聲音自一旁傳來,沉穩之中帶着幾許體貼。
宋桃兒搖了搖頭,朝他淺笑:“不必了,我不餓。四爺若餓了,就自便吧。”
“我素來不喜吃甜的。”
宋桃兒便心不在焉的回道:“那便吃鹹的。”
鄭瀚玉聽她話音淡淡,不覺看了過去,墨綠熟羅大袖衫上,以銀線繡成的纏蔓牡丹,比之昨日那件大紅的裙衫,更能襯托出她的端莊秀美,如一輪明月柔婉。
她今兒梳了個朝雲近香髻,鬓邊插着一支雕刻蓮花的芙蓉玉烏木簪,同她額上貼着的粉色面花相得益彰。她這次用的梳頭婢倒是很會打扮人,是個得用的。
只是小娘子神色平淡,眉宇之間竟還有幾分落寞神色。
他不愛看她如此模樣,心念微轉,問道:“今兒回門,帶的禮物不知是否合乎岳父岳母的心意。倘或還缺漏了什麽,前面尚有集鎮,你說了,咱們好去添置。”
宋桃兒低聲道:“四爺厚意,卻是不必了。這回門禮已過于厚重,再添置什麽,只怕我爹娘要過意不去的。再一則,爹娘也不是看重財物的脾氣,四爺不必在這等事上費心。”
鄭瀚玉聽她這般說,索性徑直問道:“你今兒怎麽了?回娘家,卻是一點兒也不高興?”
宋桃兒聽着,轉過臉來,向他一笑:“四爺多心了,我高興的。”
這笑意淺淡,只浮在唇角,令那張嬌若春桃的臉蒙上了一道薄紗,朦朦胧胧的竟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望着眼前這冷淡如水的女子,鄭瀚玉怎麽也想不到這竟是昨夜伏在自己懷中,妩媚萬般的宋桃兒。
他從未遇到過這等事,也從未揣摩過一個女子的心思,這般膠着的情狀令他有些燥了。
二人無話,他卻忽然握住了宋桃兒擱在膝上的小手。
宋桃兒微微一驚,便想抽了回去,卻覺男人握的用力,她越是想掙脫,那手的力道越大。她看了鄭瀚玉一眼,卻見他正望着車窗外頭,神色淡漠,并無說話的意思。她便軟了下來,任憑他握了。
二人無話,車內寂寂。
馬車才行至清泉村,趕車之人便見一壯年漢子立在村口。
那漢子揚聲問道:“敢問,可是靖國公府的馬車麽?”
那趕車之人認得他是四太太的兄長宋長安,忙應了一聲:“正是,小的見過大舅爺!”說着,又向內報道:“四爺,四太太,大舅爺親自過來接車了。”
宋桃兒适才便聽見兄長的聲音,心內狂喜之下,竟豁然起身,鑽出了車去。
鄭瀚玉倒并未強行扯着她,但那小手離開手掌之時,他心中還是一陣失落。
看她如此雀躍,與适才在車中與己相對之時判若兩人,鄭瀚玉有些不大舒坦。
或許,兩人還是相處時日尚短罷。
宋家知今日必是宋桃兒回門的日子,早早打發了宋長安來村口接她,也是想瞧瞧女兒在靖國公府過的如何。
倘或宋桃兒竟是獨自回來的——這等事也不是沒有過,婆家門第高,蓄意欺淩媳婦,甚事都做的出來。宋長安來接着,也能在村中遮掩一番。
宋桃兒自車裏出來,果然見兄長在路邊立着,頓時喜笑顏開,說道:“哥哥,你怎麽在這兒站着?”
宋長安看妹子安好,又一身的绫羅綢緞,滿頭珠寶首飾,心也放下了幾分,便說道:“爹讓我到村口接你和妹夫。”說罷,四下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妹子,妹夫沒來麽?”
宋桃兒抿嘴一笑,指了指車上,輕輕說道:“他來了,只是哥哥也知道,不大方便。”
宋長安心又放下來幾分,當下笑道:“那咱們快回去,爹娘可等着了。”
宋桃兒其實想和兄長一道走走,一群國公府的下人眼睜睜瞧着,只好重新回至車中,坐回鄭瀚玉身側,卻又不時瞧着車窗外頭,兄長那雄健的身姿。
鄭瀚玉瞧着,說了一句:“你們兄妹的情分倒好。”
宋桃兒笑道:“那是自然,從小哥哥就很疼我。我小時淘氣,惹的爹娘生氣要罰我,都是哥哥擋在前頭。”
鄭瀚玉看着她笑意嫣然的模樣,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了。
頃刻就到了宋家,宋家老兩口今兒也換了新衣,在屋中等着。
宋桃兒先下了車,蓮心等人将鄭瀚玉也扶了下來,衆人簇擁着往堂屋走。
老宋家閨女嫁了貴人,今日回門的事在村中傳的沸沸揚揚,村人早早的就把宋家籬笆牆圍了個水洩不通,來看熱鬧。
衆人眼見宋桃兒衣着華麗,又前呼後擁的,匹配的夫婿也俊逸灑脫,便再沒人挑剔鄭瀚玉腿疾的毛病了,只是一味的眼熱。
進得堂上,宋家老兩口見着女兒女婿回來,心裏的石頭便也落了地。
行禮已過,鄭瀚玉便在堂上同岳父岳母寒暄,宋桃兒同着嫂子楊氏進了房中說女人間的體己話。
楊氏先拉着宋桃兒上下打量了一番,滿臉笑着點頭說道:“好呀,瞧着那邊沒虧待你,相公待你也好,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也都放心了。”
宋桃兒應了幾聲,又問了幾句嫂子家中如何。
姑嫂二人說了些家常閑話,楊氏見她神色不大愉悅,便問道:“妹子,你咋了?這新婚得意的時候,你好似不高興?”
宋桃兒将唇咬了幾咬,本覺這事太過羞臊,但又一想若不問嫂子也沒人可問了,便道:“嫂子,你說,若是男人家怎麽都不肯碰,那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