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真吃人惦記

賽過了詩,郡王妃又使丫鬟自湖邊采了荷花進來,分送與衆人,便吩咐開宴。

鄭羅氏與郡王妃一道坐了主席,其餘三房太太一起坐在一桌上,唯宋桃兒獨自坐了另一桌。

滿桌的婦人,她一個也不識。

經過适才郡王妃那一出,人人卻都識得她,都偷眼兒打量着,你看我,我看你,抿唇低笑,竊竊私語。

便有那不懷好意、想看熱鬧的,向宋桃兒搭話,說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飾及人情世故等語,話裏話外見宋桃兒于這些事情不甚清楚,遂向一旁的好友低語笑道:“這武安侯夫人,白生了一副好模樣,不想竟是個傻子。”

宋桃兒自是聽到了,只微笑不語。那些個婦人看她如此,越發肆無忌憚,無話不說,只當她是個擺設。

侍女魚貫而入,将飯菜一一送上。

羊羔美酒,時新菜蔬,魚蝦河鮮,膏腴鮮味,精細點心,高堆盤盒。衆人所使餐具酒盅,皆是描金鍍銀的官窯名品。如此一餐宴席,郡王府也耗費了百兩銀子。

上輩子宋桃兒從未被準許來過這等場合,自也從未嘗過這王府的手藝,今看菜肴之中有一道冰盤鲈魚、一道荔枝肉圓很是新鮮,夾了兩筷子入口一嘗,極合口味,便吃了許多。

衆人看她竟真的只顧埋頭吃菜,更笑的歡快。

宋桃兒身側的兩個婦人,甚而談起了家中新近置辦的別苑宅子。

桌上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獨宋桃兒如隔絕世外。

鄭羅氏在郡王妃旁坐着,眼見此景,連連搖頭嘆息,心底直嘆這小兒媳婦不上臺面,又向郡王妃低聲道:“娘娘,我這心事可全拜托你了。”

郡王妃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說道:“老姐姐,你安心罷,我定替你把這事說了。”

待宴席散了,郡王妃果然将宋桃兒喚至一旁暖閣之中,與她一道坐了,吩咐丫鬟送了茶上來。

宋桃兒取了一盞,揭了蓋子,只見其中茶湯碧翠,芬芳撲鼻,輕抿了一口,果然潤透心脾,不由輕輕道了一聲:“好茶。”

Advertisement

郡王妃笑了一聲,拿着茶盅蓋子輕輕刮了茶水,不疾不徐道:“那麽,武安侯夫人可知道這是什麽茶?”

宋桃兒知道她如此問來,其中必有緣故,并不答話,只将茶盅放在了一旁。

郡王妃頗有幾分得意,說道:“這茶名喚雲峰玉露,是西南高山之巅,取百年老樹嫩芽,炒制而成。這茶樹生于雲端,朝飲露水,暮吮融雪,所以這茶也鮮烈芬芳,最是解渴消膩的。一兩茶葉,價值百金。”

宋桃兒不覺一笑,果然又是這老一套。

她們這些名門貴婦,想壓她一頭時,便會擡出這麽一套做派來,常文華賣弄文采,适才飯桌上的人談衣食,如今這郡王妃又說茶葉。

沒一點新鮮伎倆。

“我曉得你必定不知,這不奇怪,你這樣的出身,能見過、吃過、用過什麽好的?”

宋桃兒索性說道:“王妃娘娘,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不必這般遠打周折。”

郡王妃一愣,片刻才複了神色,清了清嗓子又道:“玉哥兒是我打小兒看着長起來的孩子,他的家世教養與你可謂是天壤之別。他愛什麽樣子的女子,我最清楚不過。娶了你這樣的女子,想必他心裏也不痛快。再則說來,他年歲也不小了,後宅卻只得你一個女眷。身為正室,自然要以夫婿子嗣為重。”

話至此處,她又抿了一口茶,笑道:“你身份原是不配的,但既做了正房夫人,就好生修修婦德。玉哥兒原先有位相好姑娘,你也是見過的,就是那位常氏。模樣不在你之下,家世既高,才學又好。更難得的是,她與玉哥兒有舊日情分,當初若非玉哥兒出了那事,早已喜結連理了。旁人玉哥兒或許不可,但若是她,想必玉哥兒不會拒絕。自然,你還是正房夫人,人人都還敬着你。往後你專一掌管家事,常氏專一伺候玉哥兒,生兒育女,豈不甚好?”

一席話畢,郡王妃只覺自己處置的極好,各處都想到了,臉上便露出了一抹極閑适的笑意來。

常氏伺候鄭瀚玉,為他生兒育女,我去掌管家事——這豈不是說,要讓鄭瀚玉與常文華去恩愛纏綿,自己則當個管家的老媽子?

這算盤打得當真是精妙,打量她真是傻子呢!

宋桃兒不動聲色,只裝作聽不明白,懵懂問道:“王妃娘娘,這常氏也是武安侯夫人,讓她嫁與我夫婿做小,豈不是委屈了她?她豈會情願?”

郡王妃只當她性格懦弱,無甚主見,笑盈盈道:“這卻不用你擔心,常氏嫁過去做平妻,與你不分大小,只以姊妹論之。”

如此說來,常文華大她許多歲,她豈不是還要叫常文華一聲姐姐?

宋桃兒禁不住笑出聲來,她倒有些好奇了,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欺辱旁人卻說的這般理所當然。

她緩緩起身,說道:“王妃娘娘,常文華當初棄我丈夫而去,四爺早已厭棄了她,如今更是連看都不要再看她一眼。我是不知,您從何處猜到四爺對她還有舊情。這件事問着我,我是不答應的。她想進我海棠苑的門,那得四爺點頭。”丢下這句話,她福了福身子,“多謝王妃教導,桃兒告辭了。”

言罷,她竟不等郡王妃說話,扭身就出去了。

郡王妃被晾在當場,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惱羞成怒道:“好個鄉下的粗野丫頭,竟敢如此蠻橫無理,連我也不放在眼中!我這等好聲好氣與她說話,她居然聽也不聽的!”

一旁服侍的丫鬟,各個都在心裏翻白眼,腹诽道:那是啊,您硬要給人家丈夫安排個平妻,這當面添堵的事兒,還要人家笑臉相迎不成?

唯一個心腹陪嫁,大膽進言道:“娘娘,奴婢鬥膽說一句,這等事您何必沾手?別人家內宅裏的家長裏短,沒得給自己惹一身騷呢。”

郡王妃嘆了口氣,“我何嘗想管這等事,只是先前一件事欠了常氏的人情。來求我的,又是我那位老姐姐。當初不是她一力周旋,我也坐不到這郡王妃的位子上來。這兩件人情砸下來,我怎能拒絕?”說着,片刻又道:“也罷,橫豎話我也說了,王妃的架子我也拿了。她兒媳婦既不肯聽,我能有什麽法子。餘下的,由着她們鬧去吧。”

宋桃兒出了暖閣,走去與國公府的女眷彙合,就要一道乘車回去。

鄭羅氏倒有幾分心虛,偷偷打量着她臉色,見這小兒媳婦神色如常,仿若無事發生,心中越發惴惴不安。

宋桃兒卻絲毫不提适才之事,只與衆人招呼了一聲,就上了自己的馬車。

一路無話,回至國公府。

待門前下車之際,宋桃兒搶先一步走到鄭羅氏跟前,擡手攙扶她。

衆人只當她賣弄孝順,讨好鄭羅氏,也不言語。

過角門時,宋桃兒卻在鄭羅氏身側,以極低的聲量道:“老太太,您為四爺娶平妻、納姨娘,何不直跟我說?找這些外人,不怕丢了咱們國公府的顏面?您平日最重顏面,怎麽如今又不看重了?”

鄭羅氏又驚又怒,禁不住低低斥道:“你……”

宋桃兒輕笑了一聲,“這件事我也早說過,那常氏有本事讓四爺收了她,那她就進門來,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必幹這偷雞摸狗的事。那時候,也不必她做什麽平妻,我這位子讓給她,我收拾包袱回娘家就是。”

話至此處,已走到了內宅院門上,海棠苑與松鶴堂方向相反,宋桃兒便停下了步子,向鄭羅氏道了個萬福:“媳婦便不送老太太了,老太太仔細走好。”

鄭羅氏将拳頭握了幾握,最終拂袖而去。

看着她那狼狽身影,宋桃兒嘴角始終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至海棠苑,一衆仆婢迎了上來問安,又向內傳報:“四爺,四太太回來了。”

宋桃兒邁步進門,只見屋中窗明幾淨,鄭瀚玉正坐在桌前看書。

他未戴冠,長發披垂,穿着一襲家常的竹布夾衫,溫潤如玉。

看她回來,鄭瀚玉放下書卷,莞爾一笑:“回來了,玩兒的高興麽?”

宋桃兒含笑點頭,走上前去,摸了摸丈夫的臉,輕輕說道:“我可是得罪了好大一圈人呢。”

鄭瀚玉就勢抱住了妻子的纖腰,擡首看她粉面發紅,嬌腮欲暈,吐息之間微帶酒香,微笑道:“吃酒了?”

宋桃兒颔首笑道:“鎮安郡王府自釀的荷花酒,很是清甜适口,我便多吃了幾盅。”

鄭瀚玉笑言:“這有什麽,你愛這樣的鮮花釀,我也吩咐莊子上釀就是了。”

許是吃了酒的緣故,宋桃兒只覺胸口一陣陣的沸騰,她只想狠狠的獨占着眼前這個向自己微笑和煦的男人。她垂首,向鄭瀚玉的唇上吻去,說道:“你倒還真吃人家惦記呢,都嫁過人了,還心心念念的要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