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鳳不來(三)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有錢有權的人,是劉仁情最喜歡的人。
偏巧文家有錢,又因生意的關系,文武昀在京中交了不少達官顯貴為友。所以每回劉仁情見着他,和旺財見了骨頭差不多。雖然同根生,然而無權無錢的我,當然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不然他還敢命人帶我回衙門?
怕也就是不知道文武昀在家罷。
文武昀不管劉仁情如何惺惺作态,冷眼道:“聽說縣老爺,大庭廣衆之下,抓我二弟入堂待審。不知他犯了何事?”
看他模樣,似乎是已經殺進一回衙門,見無人,又殺了出來,才到這裏。
劉仁情先開始一愣,後來才一拍大腿,一臉痛心:“這,這是哪裏的風言風語,被大少爺聽了去。我們只是請文小少爺過府一敘。”
文武昀毫不客氣道:“他和你有什麽舊可敘。”
劉仁情僵着笑:“是誤會。誤會。你看,文少爺不是好好在這麽。”
我見大哥望來,含蓄一笑,蹭地收到一記眼刀。
“……”
識趣點閉嘴不出聲。
“縣老爺也不必放低身段,與我解釋。”文武昀冷笑一聲,眉間煞氣盡顯,擡眼間就是一股血色,不要說劉仁情站他身邊感受如何,周圍的人早已退避三舍。他緩而慢地說,“既然只是一敘,敘了這麽久,應當敘夠了。我帶他回去,可否?”
回去?
張大海的事沒完,又死了個王二,還都是衙役,劉仁情恨不得我住在縣衙都來不及,還放人跑。可是文武昀的威勢,縱使他現在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也不是尋常人能受得,從心理上就抵抗不了。
他面露難色,支吾了半天,最終敗在文大少爺眼神攻勢下。轉而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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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擡頭看天。
“有需要之處,還請文少爺相助。”
劉仁情這樣說。
文武昀冷冷哼了一聲。
我随他回去,聽得身後劉仁情道:“人命皆是命,還請小半仙務必……”
人命皆是命,縱使死有餘辜,此話不假。
回去的路正好能經過城隍廟。文武昀坐在車中,閉着眼睛,有如老僧入定。我暗中觀察,打了一圈腹稿,才準備開口:“大……”
“亥時。”
文武昀眼也不睜道。
我一時沒聽明白。
文武昀卻連個字也不給我解釋,冷笑了一聲。笑得我瞬間精神百倍。
“……大哥不問我要去做什麽嗎?”
“無非與今日之事有關。你這麽大的人了,難道我還怕你被豺狼虎豹吃了嗎?”他舍得掀開眼皮看我一眼,“吃了也好,省得我操心。”
我啞口無言。
然後就被他從馬車上幹脆利落地扔了下來。
同樣扔下來的還有文一。
“主仆一個德行。”
文一模仿文大少爺的神情語氣,又冷又硬,一模一樣。然後撓撓頭:“大少爺真是嘴硬心軟啊。我說你被劉老爺抓走的時候,他當場就摔了個杯子。臉色難看的,我都沒敢繼續往下說你是自願和人走的。”
“……謝謝你沒有說。”
我心情複雜地抓住文一的手,由衷慶幸。
“少爺。我們為什麽要去城隍廟?”文一看着周圍暗黢黢一片,想到傍晚見到的屍體,心裏有些發毛,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領子。
被拎住脖子的我:“……”
我把他的手拍掉,理了理衣服:“當然去求城隍老爺保佑了。”
城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趕着去請城隍老爺保佑的人,一定不少。這樣的人分兩種,一種是純粹害怕的,一種是,心中有鬼害怕的。
我對那幾個圍觀的人說的話耿耿于懷。王二與張大海同為衙役,又都是這種死法,想來彼此一定有關聯。那這樣的關聯,恐怕不止一兩人。如果不快些将兇手找出來,只怕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人遭殃。
文一抓不了我領子,不死心地攥住我袖角,一邊使勁往我身上貼,一邊還嘴硬:“少爺別怕,我保護你。”怪不了他。今晚或許大家都閉門不出,人确實不多。夜路涼風嗖嗖,無聲無息有些吓人。
他嘀咕道:“許公子要是在這就好了。”
我詫異道:“關他什麽事?”
“許公子飄來飄去,看上去比少爺你厲害啊。”
……你不覺得飄來飄去更吓人嗎?
也不知道許青突然想回去,是去做什麽,還說三日半月的就回來。別是一鑽回山裏,就樂不思蜀卷着尾巴睡大覺。
我拍拍自己腦袋,想他做什麽,他不來不是正好?難道你還真想與一個妖精繼續糾纏不清不成。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脖後有些涼,仿佛有人在朝我吹氣一般,耳邊幽幽響起一個聲音,顫顫巍巍,輕飄飄的。
“文公子……”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咳咳咳————”
這個咳嗽的聲音份外耳熟啊,我拼命扒下文一箍着我腦袋的爪子,使勁探出頭來:“好了!你鬼叫什麽!”
文一委屈道:“少爺你先叫的啊。”
咳。
我有些尴尬。
被吓到是本能反應,怎能怪我呢。我皺着眉頭去看那個吓到我的人,這一瞧有些眼熟,聽他咳地上氣不接下氣,我忽然想起來,這不是那個許青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紀鳳來麽?
那人咳了一陣,擡起頭來,面色青白,眼下暗影濃重,從頭到腳寫着‘弱不禁風’四個大字。果然是紀鳳來。
他背了個小包袱。
我驚訝道:“紀先生要離開宋城麽?”
紀鳳來張口:“我……”
“這麽晚了路怕是不好走,怎麽不白天上路?但是這個點要出城的話,趕一趕還是可以的。”我替他想得十分周全,鼓勵道,“不如我陪先生去城門口。”
紀鳳來:“……”
文一捅了捅我:“少爺。人家沒說要走。”
我長長哦了一聲。
紀鳳來道:“……聽上去文少爺好像有些遺憾?”
“怎麽可能呢。”
我将扇子一打,停頓了一會兒,重新熱情道:“那紀先生這麽晚是要去哪裏?”
“我去城隍廟。”他道。
我一拍額頭:“真巧。我本來也想去城隍廟。突然想起來有事……”
文一踩了我一腳。
我:“……”
城隍廟三個大字就在眼前。原來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到了。這個臉打得有些痛,還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的尴尬。
紀鳳來謙和道:“正是在門口瞧見文公子,所以打了個招呼。”
我笑着硬生生将話頭打了個轉:“突然想起來沒帶香火,所以就……”
“啊。”紀先生一拍手掌,一臉慶幸,“正巧我帶了不少。”
說着利落地解開包袱。大的小的單根的一筒的,各式各樣。
“……”
我瞧得默不作聲,無話可說。你這是來上香,還是來擺攤做生意賣。
他有些遺憾:“本來是想趁這機會做筆小買賣,攢些路費進京考試。想不到今天這裏的人反而更少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
“不過既然到了這裏。不如我們去拜一拜城隍老爺罷。”紀鳳來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如果阿青在這裏,想必也一定會請文公子一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合祝節那日。
文一正在打瞌睡。
忽然牆外飄進來一個人,白的是臉黑的是發,沖他慘白兮兮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崩潰的文一。他定睛一看,這不是吃燒餅的許公子嗎?
許青眨巴着眼睛:“我要走了。”
哦。
“我是不得已的。”
啊?
接下來一個時辰,許青充分動用了他日積月累看來的話本素材,編造了一個感天動地泣鬼神的故事。成功把文一感動地涕淚橫流主動發誓:“許公子放心,少爺認定了人,就不會變的。我一定幫你看着少爺,絕對不會讓亂七八糟的人靠近他!”這是身為小厮的必備技能!
孺子可教。許青滿意的走了。
當然,文景昌那時還在望月興嘆,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