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鳳不來(十)
“我還以為你要說,護着些大少爺,沒成想是讓他護自己。”
我嗨一聲:“大少爺吃過的鹽比他吃的飯還多。讓他護着大哥,不是給他添亂麽?他顧着些自己,別腦袋一熱往火坑裏沖就不錯了。”
許公子若有所思:“都說仆似主人形……”
我警醒道:“幹什麽。我可是很機靈的。”
他哦一聲,相當敷衍。
我本想折回去瞧瞧是誰千百年不遇的上文府造訪,卻被許青拉了回來。不過經由他那張嘴一說,我心中猜測的大概估計也就是事實。能在這會兒找上門來的,必然是劉老爺的人無疑了。
他會找上門來,一定是要找我。所以大哥才會支開我。
許青搖着扇子,兩根須須都飛了起來:“我們要先他一步回縣衙。”
我嗯了一聲:“報信的人若是回來呢?”
他訝異道:“你覺得文大少爺能放他回來?”
呃……
許公子又得意道:“他就算想放,恐怕也不行。文府現在連只蒼蠅也難出。”
“……”我誠摯道,“有個妖精當朋友,真的不錯。”
縣衙要去,但不能慢吞吞的去,也不能從正門去。既然地上走不了,就只能走天上了。有許公子在,日行千裏豈非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盯着攬在腰間的那只手,沉默了一會兒:“許公子。”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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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一趟回來後……”我斟酌了一下,“似乎熱情了許多。”
哦?他見我望着他的手,便松了開來,任我舒展筋骨。似笑非笑:“因為我忽然明白過來,有時候不主動的人,便是連湯也喝不了的。”
我很費解:“何出此言?”
“你當真要聽?”
“确定要聽。”
“好罷。”他眨眨眼,“就是看了那個仙君因為不敢開口最後變成豬的……”
“哎呀人命關天我們豈能站在這聊這等無聊閑事!”
我忽然不想聽了,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撣好衣服就一本正經負手前去。
劉老爺的房門就在眼前。
我上前就是砰地一腳。
頓時淩空飛出來一只銅盆——
我腦袋一偏,它就砸在了地上,咚的一聲,很響。
“何人如此放肆!”
一個緊張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揮散了些屋中飛揚的灰塵,才邁步走進去。
“劉老爺。”
我說。
劉仁情縮在一角,身上還穿着昨日那身,鹹皺巴巴的,手裏還捧着一只銅盆。瞧見我與許青,不但沒有欣喜若狂,卻更緊張了。睜着不比王八大多少的小眼。哆嗦道:“你,你們怎麽進來的。”
我攤開手道:“當然是您請我們來的。怎麽,前腳剛派了人去我府上。後腳就忘記了麽?”
“不可能這麽快!”劉仁情大聲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我感慨道:“不是我說,昨晚才叮囑過老爺你,讓你把人都叫過來。今日一看,竟仍毫無人氣。這院中只你一個,你是不是嫌死的不夠快?”
劉仁情怔了一下,突然激動道:“誰說的!明明是你們騙我!我好心好意把一衆捕頭叫進門來。他們卻像瘋了一樣要殺我!你們難道不是要害我?”
我一愣。回頭望去,見許青也皺起了眉頭。
他上前一步道:“他們要殺你。那你怎麽還活着。”
“呵。”劉仁情冷笑道,“老爺我神機妙算,自有妙招。如果指望別人來救我,怕早已腦袋搬家多回了。”
許青卻不理會他,只追問:“他們人呢?”
“死了!”
我臉色微沉。
卻見許青面無表情,上前一步就一伸手,不知使了什麽力,隔了大老遠的,劉仁情都被他掐着脖子拎了起來,猙獰着一張臉,腳在空中亂蹬。
“我再問你一遍。他們人呢。”
他聲音已微微低沉,額間一點忽然光華大盛,房內起了風,許青就站在風眼中央,面色肅穆。往日調笑也好,清貴也罷。一絲一毫也不見蹤影。
我攥緊手心,緊緊盯着他:“許公子。”
他恍若惘聞。
“阿青!”
我沖上去按住他的臂膀,沉聲道:“他要被你掐死了。你要造殺孽嗎!”
他定定許久,才突然一收手,風忽然停止,劉仁情跌落在地,痛苦的咳嗽,面上滿是驚恐之色:“你,你不是大師,你是妖怪。你果然是妖怪。他們也是你害死的!一定是!”
許青不耐煩道:“閉嘴!”
他閉閉眼,似乎在忍耐什麽情緒。大約實在捺不住,隐忍道:“我出去一下。你看着他。問清楚那些人在哪。”
我看着他匆匆出門。
把門一關。
外面忽然轟一聲響……好像什麽炸了。
我:“……”
劉仁情已然吓呆。
我走到他身邊,按上他肩膀,心情有些複雜:“你要是不想像那棵樹一樣炸得連粉末都瞧不見。就老老實實交待。讓你召集起來的那些捕頭,到底在哪?”
他哆嗦了半天,才道:“被,被一陣黑霧卷走了。”
原來劉仁情怕死,昨晚我和許青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命人将縣衙之內的捕快全集中了起來。大多都是随他從師爺做起的手下。他想着這下該高枕無憂。睡到半夜,卻忽然被尿憋醒。
這一醒,尿都灑了一床。
原來正當頭有個人龇牙咧嘴舉着刀要朝他砍下來。
劉仁情反應快。蹬起一腳就把人踢了出去。以他那小身板,往常是踢不動的,但今夜那些人不知怎麽回事,個個神情僵硬,身體也僵硬的很。雖兇橫,卻動作有些遲鈍。才叫他在空隙中鑽來躲去,糾纏許久。
劉仁情本以為今夜難逃一死,就在要被刀砍上時,卻忽然想起來,他還有幾張黃符,早早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也不曉得有用與否。慌忙之間拿出來,竟果真有用。那些失了心智的捕頭像定了格一樣,不動了。
我聽得驚奇:“什麽符這麽厲害,你拿出來我瞧瞧。”
他不給。
我便道:“你以為區區一張符能抵多大用處。救得了你一回是僥幸,還能救你兩回麽。我也會畫。我還比它厲害。你信不信。”
“不信。”
劉仁情斬釘截鐵。
“……”
他繼續道:“後來我便想逃出去。一出去才發現,天空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但仔細望去,卻像有東西在動。”
我明白過來:“是你說的黑霧。”
“是。”劉仁情一臉頹喪,“那黑霧幾次要撲向我,卻不知礙于什麽退了回去。後來他便将那些捕快給卷走了。”
礙于什麽……我敲着額角思忖,這種厲害的道行,顯然不是一張符能擊退的。怕還是許青的法術起了作用。宋城竟有這種妖?總不會也是新來的罷。我瞧了眼隔了一扇門的許公子。他剛才大怒的模樣還印在腦海中。認識以來,不曾見他動過如此大的怒火。
我急于将情況告之許青。便出門去找他。
他倒沒走遠。站在院中望着天空,面無表情,也不知是發呆,還是在想心事。
“問到了。”
還沒走近他。許青倒先開了口,淡淡的。
“嗯。”我暗中瞥了他兩眼,沒從他語氣中聽出餘威的味道。“想來這黑霧就是幕後黑手,當務之急是查清它從何而來。”其實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靠山問山,依水問水。踏着土地,當然就問土地。我還要先質問老頭,是如何管事的,竟任由妖風作怪。
但是總不好帶着許青一道去。
可要如何與他分開行事呢?我正想着如何開口。
就見他忽然側目望向天際,皺起眉頭,說了一句:“在這等着,不要亂走。”
便一揮袖子,化作一道青光而去。
……嚯。這回,是連飛都嫌慢了麽。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上。
臨走之前,不忘記把劉仁情提溜出來。
他甚是驚恐:“幹什麽!”
我沖劉老爺笑了笑,一扇子就把他敲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