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紫氣東來(一)

後來土地與我說,他是在山洞中找到那幫捕頭的,一個個被扒光了吊在上頭,倒也沒受什麽傷,神智也清醒。不過記不得自己是如何來到此處,來到之前,又做了些什麽。他将那些人安置回了宋城,這才趕過來。

他來之時,這裏一片焦土,草木成灰。我背着許青正要回來。

許青到底沒有回答我。

并非不願。

而是倒了下來,方才瞧着氣勢滲人,畢竟挨了紀鳳來那麽重一記,眼下敵退過後,如同強弩之末,支撐不住了。我一把攬住他時,心下懷疑他怕是連我方才問他的什麽都沒有聽清楚。

雖心有疑慮,可瞧着懷中人發絲淩亂,臉色慘白,牙關緊閉,昏睡中都蹙緊了眉頭,一身翠白剛從泥裏打了滾回來,灰仆仆一團。就再也無法問出口。

這個人方才不惜自己也救了你,縱使他有些許隐瞞,又如何呢。

我長嘆一聲。很好,以命相抵的糾葛,更難解了。

劉仁情被我拎出來,帶回了縣衙。土地原本要施個小術法,令他清醒過來。我攔住了他,而後去後院缸裏打了桶水,毫不留情往床上一潑。

“啊!”縣老爺頓時就翻身坐了起來,咳着嗆到的水,抹了半天臉,才看到我。他一時想不起來先前發生了什麽事,只以為自己與我說得好好的,便暈了過去。小心翼翼問我道:“文,文少爺,你方才,是不是打了我啊。”

“沒有啊。”我道。

他頓時松了口氣,又一臉緊張道:“那我們快去找兇手罷。他害了多條人命,絕不能令他逍遙法外。”

不錯。殘害他人的兇手,必然不能逍遙法外。

我瞧着他一臉憤慨地模樣,淡淡道:“但是有些事情,要請劉老爺先與我說清楚。這樣我才好找。你若是瞞着,找錯了人,到時候受苦的怕仍是老爺你了。”

劉仁情忙不疊道:“好,你盡管問。”

“比如,當年劉老爺剿滅山賊時,是不是還見過一戶人家,姓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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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帶疑惑,想了想,忽然臉色大變。知道這事的人,大多已經死光。除了他的手下,火中并無活口逃出。文景昌是如何曉得的。

我瞧他面色,便知紀鳳來所說八九不離十。心中只道,雖有妖魔為人不齒,人心要歹毒起來,卻也更勝魔心千萬倍。

劉仁情仍想故作不知:“剿匪情況緊急,我實在記不得你說過的人。”

我嘆道:“你也不必記得。他們早已同山賊一道,死在火海之中。”

劉仁情暗暗松了口氣。卻又聽道:“只是要人不知,除非莫為。有些事情,即便燒了個一幹二淨,太平了十年八年,也總歸有個結果。”

我瞧着這位被澆了個濕透的老爺,聽聞我的話後驚疑不定的神色,暗暗嘆了口氣。恐怕明天過後,他涼透的也不僅僅是衣服,還得是心。

他仍舊在那硬撐:“文少爺莫要轉移話題。兇手一事尚未定論,卻又在此說些可有可無的東西。難道文少爺是心有所知,在包庇犯人?”

我嗯了一聲,這潑髒水的本領,只見長進,不見退步。

劉仁情只是随口一說,根本沒想到我竟然還點頭了。他驚地一回首,半晌才道:“徇私枉法,誰給你的膽子!”

我沒有說話。

因為有人替我說了。

這天下間,自然有他願意給膽子便有膽子的人。

“朕給的。”

門被推了開來,我恭恭敬敬叫了聲:“聖上。”便也沒跪。

即便他是皇帝,卻仍當不得我跪。

劉仁情呆立在當下,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一身富貴的朱明軒負手笑了笑,自帶寒氣:“劉大人好好休息,朕明日再與你詳談此次宋城人命之事,包括,八年前的事。”

那顆早早便躁動不安的帝星,還是來了。

庭院中官兵不多,只有少數。我卻知道,這東南西北角落裏,不知道躲了多少個高手,若小皇帝有任何不妥,就能跳出來把你剁個十塊八塊。

院中還有人。

是文武昀。

他正偏着頭,在研究外面那棵焦黑的樹。

見我出來,指着這樹,好奇地問我:“這是怎麽弄的?”

我讪讪一笑,沒敢說是躺在床上那位一個不高興炸的。擱過往我也沒想着他這看着好端端的脾氣一上來就愛炸啊。

我瞧了瞧緊閉的房門,道:“他方才進來了。”

文武昀嗯了一聲。他當然看見了。

我又道:“他怎麽會過來的?”

“……”文武昀沒答話,過了一會兒才模梭兩可道,“原本就在這附近。故而來得很快。”這話沒頭沒尾,我琢磨了會兒,瞥見文武昀不大自然的神色,忽然間心中便有了猜測。

說來。京中有個謠言。說本朝皇帝在廟中聽經時,偶遇佳人,共處了一夜,第二日人卻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朱明軒一時傾心不能忘懷,便四處尋找。這本是一段風流佳話,太熟悉不過,也太正常不過。如果這傳聞中的佳人,不是那麽……咳,英武不凡一臉嚴肅的話。

我咳了一聲,偷眼瞧當事人。

“暧,這種話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

文武昀一臉黑線:“你怎麽曉得的。”

呃……

自然有弟弟獲取消息的渠道嘛。“別扯開話題。快說。人都過來了。”

文武昀沉默了一下,才将事情原本講出來。

原來他在京中時,忽覺諸事不順,貨源斷了,所經生意又幾番波折,心中煩悶得很。便在這時聽說京中西霞山妙靈寺裏的香火旺盛,幾個小哥便勸他去走上一走。說不得能消消黴頭。

他們是這樣說的。

文武昀便去了。

可他去歸去,卻也不耐煩做些有的沒的,命家仆随寺內師父去登記善款,自己去後頭溜達。西霞山草木郁蔥,不乏飛禽。山中有清泉汩汩。他一時心曠神怡,便越走越遠。

文武昀講到此處,忍了忍,沒忍住:“你這是什麽表情。”

什麽表情?

唔,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大約是十分八卦的表情罷。“所以你就遇到了同樣亂走的香客,又相談甚歡,還共卧了一夜,第二天發現他竟然是皇帝。”我頓了頓,補充完整,“你就跑了。”

“……”

文武昀瞧我的眼神簡直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他眉頭皺了半晌,才狐疑道:“你不會一直偷偷跟在我後頭罷?”

我無語地望着他:“從京城跟到宋城嗎?”

文武昀:“……”好像不大可能。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連這種共卧一夜的細節都說得一清二楚。

哈。我拿折扇敲了敲手心。這自然是古往今來最熟悉的版本了。

可我還有個問題:“為何你走之後,卻傳出他要找一個女人呢?”

文武昀僵了半天臉:“……謠言止于智者。顯然你不是。”

嗯。我确實不是。我拍拍大哥的肩膀,欲語還休:“總之,多謝大哥了。”

他把我的手撣掉,面無表情:“無甚可謝。”

哎。自然是有的。

皇帝就算查出當日與他交談甚歡的友人是京城多家鋪子的掌櫃,卻也不一定能馬上知道他是宋城文府大少爺。大哥說他原本就在附近,想來是正摸到了地方。能這麽精準無比趕到,多半是文武昀主動與他聯系的罷。

治官還得官。

他原本不欲與之相交,如今卻主動請人入府。

這是為了我。我曉得。

我原本只以為,帝星與武星相識相交相纏,不過是天意的安排。萬想不到,在其中橫插了一腳推波助瀾的人,竟然會是我。

我在宋城擺攤以來,已取一粒陳年舊米,一滴無根清水,一條心血織就的紅線,一滴慈母指尖血。本想以血為心,以紅線為經,将米作六欲,把無根清水當七情。再注入足夠的修為。便可将這泥偶塑成。拿它作為武曲星君在下界的替身。

屆時情劫也好、命劫也好,一并消了去。武曲星君與我便能功德圓滿,從哪來,回哪去。

可武星本命泥偶尚未塑成。因我之故帝武兩星卻還更快見面了。我一時之間有些茫然,這趟下界說是天命負身,可這負的到底是哪門子命?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天沉迷蠟筆小新,小天使們吃這口安利麽?賊好看,賊下飯。

啊明天又要上班了,頭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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