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紫氣東來(七)

大早上我是被香氣勾醒的。

不過即便沒有香氣,陽光透過窗格子照在我臉上,再不願意也要被曬醒了。何況窗外還有人嘀嘀咕咕在聊天。

“真是想不到,許公子這麽清雅的人物,竟然會喜歡吃燒餅。”

“皇上與民同樂,連樹皮都啃得,我怎麽不能吃燒餅呢。”

“……你怎麽知道朕是皇帝。”

“朱公子三番四次将朕挂在嘴邊,是個人都知道這個字只有九五之尊才能提的。”

“啊,原來是這樣。”

“是呢。”

我聽得一陣無語。

這兩個人真的是無話可聊了是麽。

“不如朕教許公子做鹹燒餅吧?許公子嘗過麽?”

“這倒沒有。”

我心中道,自然因為他愛吃甜食我便只給他吃甜的。哪裏會讓他知道天底下還有一種燒餅叫鹹餅。那不得翻天了。

“那我們去廚房?”

“好啊。”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被子一掀就要出去逮人。這皇帝怎麽回事,當着我的面就開始挖我牆角!謝容這麽‘天真單純’,天上呆得連燒餅也不曉得的,豈非随便一只餅就叫你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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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我穿鞋出門,已經有人先我一步,砰地打開了房門。

朱明軒和謝容正好好聊着,就見房門被人猛地推了開來,屋裏人披着衣服,發也未梳,冷冰冰站在那裏。朱明軒心中頓時一陣竊喜,面上還得裝驚訝。

“文兄弟,原來你在啊。今日怎麽起得如此遲?”

說着腦袋一探一探,就要往裏看。

我擁着被子坐在塌上,伸長脖子出去,正與朱明軒撞了個正着。他一愣,随後更熱情地與我打了個招呼:“文二兄弟好。”

什麽文二兄弟……

我攏了攏頭發,有些被吵醒的不耐。

這時另一個人也探了進來,清清貴貴的,是我一見了就心中甜蜜的人。

我立馬重新攏了下頭發,露出一個笑來:“謝……許公子。”

謝容朝我抿嘴一笑,又退了出去。

下一秒我就從床塌上站了起來,迅速穿戴整齊。才互訴情衷,不能浪費和謝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要快些出去見他。

朱明軒見屋內兩兄弟睡得整整齊齊,各呆一邊,心中不知想到什麽,臉上笑意愈發明顯,也不顧文武昀臭得要死的臉色,兀自道:“我與許公子先去廚房,做些燒餅。今日早上便吃燒餅罷,甜的鹹的都來一些?”也不顧屋裏兩人是否會同意,徑自帶着謝容走了。

這種時候,雖然不自稱朕,霸道的本性卻一顯無餘。

我迅速從文武昀胳膊底下鑽出去,也不管他眉頭如何能夾死蒼蠅,只抛下一句話:“我去看看燒餅做得如何?”然後就一路小跑去追謝容。

謝容走得不遠,正随着朱明軒邁進廚房,府內廚子不敢阻攔,只能畏畏縮縮候在一邊。我飛奔上前,一把抓了謝容的手腕便跑。

由着小皇帝在後頭不知道喊些什麽東西。

謝容并沒有抗拒我,他倒是願意與我走的,只問:“為什麽要跑?”

我一本正經:“凡間有雲此乃私奔。”

他聽了就笑。

路上行人見我倆瘋跑過去,紛紛投來驚奇不定的目光,大約以為這宋城的文小公子當了這麽多年的神棍,終于傻了。

等過了鬧市區,到了西亭河東邊,我才停下來,多時不運動,這一路跑來,竟然氣喘籲籲。反觀謝容,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有閑心四處看看:“這裏,是我們放燈的地方?”

我聞言看去,好像是有些像。這倒并非我故意的了,只能說是巧合吧。我想到當日許青诓我非要與我一道放燈的情景,不禁一笑。

謝容咦道:“你笑什麽。”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在想你是如何騙我的。”

他聞言一哂:“我确實不知道宋城有這個節日。”

我哦了一聲:“那你有沒有發現,當日放燈時,要麽便一人一盞,但凡兩人一道放的,只有一男一女兩人?”

謝容想了想,好像确實如此。

“但我與你也一起放了。這有什麽說法麽?”

岸邊的柳條不知何時起,葉尖已微微泛黃。它已從郁郁蔥蔥進入另一個階段。我領着謝容沿着河邊走,替他拂去肩頭落葉。“自然是因為,只有心中有中意的人,才會邀請對方放同一盞燈。寄同一份情。”

謝容一頓:“那我當日……”

我笑道:“你當日,便是在與我表白。”

眼前人明明還是許青的容貌,我卻從他低垂的眉眼中,瞧出了謝容的神情。素衣藍袍的仙人微微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真是虧了。”言語間,頗有些不甘心。

我晃了晃與他相牽的手,十分愉快:“我還很是苦惱了一陣。想着美人如此投懷送抱,我該如何拒絕,才能不失體面。”

他帶着些惱意看我,大約是覺得沒面子。嘟囔了一句什麽話,我也沒聽清。

“現下想好如何拒絕了?”

“當然不。”我挑眉道,“在下甘之如饴。”

謝容就輕飄飄瞥了我一眼。“你現在這麽會說話。從前怎麽半句也不曾聽說。”

從前。

從前那不是近人情怯,不敢嘛。

想當初,我從翠鳥那偷摸搞來小道消息,知道謝容在南海聽觀音講經,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到了紫竹林外,卻躊躇了起來。想不到有什麽理由可以進去。畢竟觀音沒請我,彼時我與謝容又只是點頭之交。

在外徘徊了半天,還是丹紅出來請我進去。

皮白如雪,偏眉間朱砂與身上紅衣一道耀眼的小姑娘狡黠一笑:“帝君大駕光臨,卻過門不入。沒有這個道理。”

我曉得她定然也是知道我是為何來此的。翠鳥這張嘴得叭得叭,半點不饒人。聞言只能笑着打招呼:“實在是怕打擾菩薩清修。”

丹紅正色道:“菩薩修的是心,聞盡世間百聲,才能知世人疾苦。”

我歉意道:“是本君愚昧了。”

小姑娘捂嘴一笑:“快些進來吧。”

“不會打擾你們嗎?”

丹紅回頭看我一眼,抿嘴樂道:“帝君腳下有如生風,不像是怕打擾的模樣。”

我摸着頭讪笑,被戳穿了還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見我面露窘色,這才道:“好啦。都說菩薩聞盡世間百聲,帝君心中想的什麽,他難道還不知道嗎?自然……”她頓了頓,才說,“也不是所有人都如菩薩一般,該聽不見的聲音,還是聽不見的。”

我跟在她後頭,琢磨了很久,還是無法确定,她是不是在調侃我。

竹林深處,觀音含笑而立,我與他合掌行禮。視線一瞥,就飄到了另一個人身上。他換下了水藍的袍子,一身素色,罩了件青色的衣裳,正端端正正坐着,對我的到來恍若未聞。

觀音道:“謝道友方有所感,正在頓悟。怕一時醒轉不來。”

道與佛說是兩家,其實也不大分。論道辯經,向來是那幾位大羅金身愛幹的事。倒是謝容也好這一口,在我意料之外。不過想想他久居西天,常在菩提道人等人中混跡,耳濡目染受此熏陶也說不準。

我斟酌道:“要不,我去外頭坐會?”論經時忽然頓悟,我也是聽說過的。長則數年也有,短則轉瞬也有。謝容的情況不知道是哪一種。不過不論哪一種,我既然來了,就算厚着臉皮,也絕不就這樣走了。

觀音了然道:“謝道友原本與我談道論經,恰逢帝君來前一刻有所感悟。可見帝君乃是他此次入境的有緣人。不若留在此處,或許能相助一二。我這紫竹林無人來擾,帝君可自行留去。”

這話我最要聽不過。當即大喜,面上還得若無其事:“我與容君也算熟識。若他此次入境與本君有關,當然責無旁貸。我便留在此處叨擾了。”

觀音一笑,與我道了聲法,便領着丹紅去了。

“……”

我一等他走,立馬喜笑顏開。

原本只想與謝容多見見,培養一下熟識度,萬想不到天意将這機會送到我面前,能得此獨處機會,再好不過。

我還不曾有如此親近的機會,可以與謝容面面相對。

淡淡的氣運旋繞在他周身,我托着腮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左瞅一眼,右瞧一下,覺得他當真是從眉毛到嘴唇,無一處不好看。也無一處不令我喜愛。

作者有話要說:

朱明軒(去打小報告):哎,他們飯都不吃就跑了诶!

大早上就被吵的大哥很不耐煩:讓他們滾!……你也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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