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紫氣東來(十三)
天帝說星君當中,尤其是紫薇宮這一片,唯有開陽掌天下武運之力,與紫薇星力互通大一些。所以我取了武曲星君的星力,以星火通生之法,重燃紫薇星忽然要滅的命火。可是他說的這些,我全無印象。
謝容肅穆了神色:“你真不記得?”
廢話。
“我對天發誓。”
謝容涼涼看了我一眼:“天有什麽用。”
“……”也對。
他啧了一聲,慢慢與我分析:“如老頭所說不錯,那你在仙靈簿上看不見武曲的名字,倒是能夠解釋。當今天子賴在文府不走,是受星力吸引,也能解釋。但是,這之中,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和天權有什麽關系?為何武曲看不見天權?”
謝容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按住我肩膀,燭火映在他面上,光線明明滅滅的。
“會不會是當年天權在下界時,發生過什麽事,導致武曲與他有所牽扯。可能這件事也是造成紫薇星衰弱的主因。如此一來,他們幾人的狀況,與時間點,倒是能對的上。”
謝容雖為武仙,但他向來聰明到令人膽戰心驚。我眨巴了下眼睛,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唯一的不足就是,我不記得自己幹過這麽偉大的事。什麽分擔星力,沒有的。
唔。
謝容眯起眼睛:“也可能,這确實不是你做的。是老頭子做的。可他賴在你身上。借你的手,将星力重新劃分開來。”
總之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
我指着自己:“我就是個填坑的人?”
謝容指着窗外:“天亮了嗎?”
這是什麽新的暗號?我看了眼窗外,遲疑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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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憐憫:“那你确實還能再做會夢。”
“……”
你是想說坑還輪不到我,充其量就是個被埋的人是嗎。
謝容寬袖一甩,霍然起身:“我去找天權。”
天權?
我一把拉住他:“他自己都不記得的事,你找他有什麽用。”
“那我去問老頭子。”
謝容某種方面,也十分固執。隐約中我記得他并不是這個脾氣的,可能太久不見,人的脾性也會有所變化。我有些無奈。如今有天權,武曲,我,紫薇四人,已經夠亂了。我不想讓謝容摻和進來。不管我如今進到什麽樣的圈中,我唯一能做到的,只希望他安安份份呆在西天,高興時去聽聽經,不高興了可以打打架。什麽都好。只要他平安無事。
“算我求你。”我說,“你明知道我現在能力有限。不要讓我擔心。”
謝容看着我,臉色沉沉,眼神卻在掙紮。
我摸上他的臉,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不知道的,也不希望你知道。但只要你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将這裏的事理清楚。如果能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心中就有了保障。你明白嗎?”
他抿着嘴,過得好半晌,才道:“我明白。”
然後垂頭不情願道:“我回去。”
這就對了。
我在他額間親了一口:“好。我送你?”
“天上地下不過一瞬,你能送到哪裏?”他說。
“不用你送,你再陪我一夜罷。”
是夜,我與謝容相擁而眠,聊了很多不相幹的事,從宋城的小吃,到西天的美酒。從武曲小時候也尿床,到搖光總是追着天權跑。
說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可能只是眯了一會兒,打個盹的功夫天就亮了。本來昨夜睡時就已經很晚了。
我伸手往旁邊一摸,身邊空空如也,連床鋪都是涼的。可能人已經走了很久。昨夜話語言尤在耳,我怔了很久,才坐起來。
輕輕嘆了口氣。
隐約間還記得我借着睡意問他:“我一見到你就喜歡。倒不知你竟也喜歡我。若早些互相告之,是不是無憂樹那裏能多挂一個鈴铛?”
禦清臺那裏有一棵無憂樹,年紀比我長很多,聽說是盤古開天辟地時留下的一滴淚,蒸汽作雲霞凝聚在那一處,紮根于此。因歲月長久常青依舊,故作無憂。天上有相好的,若願意比翼,就去那裏挂一個鈴铛。
仙人不求壽與天齊,也不求情比金堅,只願漫長歲月逍遙自在。
謝容含糊道:“你記性這麽差,能知道什麽?”
再說挂了鈴铛又如何,不還是被踹下來當一個填坑的人。
我心說也是。或許還得累謝容同我一道被踹下來。如此說來……
“你真應該在我回去後再同我好的。”
我感慨着。
他笑了笑:“我還嫌晚了。”
唔。
這小話說得真甜。
甜話尚在心中。人已不見蹤影。
我勾唇笑了笑,而後擡起手,仔細端詳了一下。
衆人只知我為星君,實則星君分多種,譬如紫薇乃四禦之一,而我,除開名祿之外,确有扭轉乾坤之力。但因此事有違天道,天說到底是公平的,他人得到的,便從我這失去。我替人消了劫,劫便應我身。所以我從來不會亂做好人。
我沒有對謝容說謊。天帝賴我,武曲星力削弱下世應劫,而紫薇和武曲兩星同生共死,極為不妥。說都是因我之故。我雖然不記得,卻也并非全然否認。
或許我是做過這樣的事。因為有些時候,我腦子确實不好使。比如九百年前,我明明上過戰場,後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這哪是一錘子就能悶掉的事。
我又不是傻子。
謝容要去找天權尋當年真相,他卻忘了,天權那段經歷乃我親筆勾消,誰能有我清楚。不過當時事,當時人,該歸位的歸位,該煙消的煙消。前因後果不必深追。如今只要将紫薇與武曲的命數斷開便好。
連,是因為生。
那麽斷,自然是因為死。
死不能真死。
所以我做了一個替身的人偶。讓他替武曲之命。他日武曲與紫薇命劫來時,我将武曲的命數連在替身上,讓他去承受。屆時替身人偶煙消雲散,紫薇與武曲之間的牽連便也化成灰燼。
人偶就在旁邊,我拿起來,細細摩挲。這是謝容做的,應當沒有問題。
“少爺,你起了沒。”
文一敲門。
我迅速将人偶藏進懷裏。“來了。”
謝容。你且等着我。
文一見只有我一個人,奇怪道:“許公子呢?”
我被問得愣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許公子是誰,醒悟過來才道:“他有事要回老家。趁夜走了。”
“這麽急?”文一訝異道,“他老家很遠麽?”
……呃。我想了想南天門離這裏的距離,應該還算遠罷。
總算文一并未執着于許公子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這個話題,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我說:“朱公子要回京城了。他要和大少爺一起走。”
“什麽?”
我驚訝道:“大哥不是不願意去的麽?”
文一搖着頭說不知道。這确實不是他們該知道的事。
我快步前往大廳,喊了聲大哥,就見朱明軒和文武昀正在說話。
文武昀瞧我一個人,也問我:“許公子呢?”
我只能再解釋一遍。
小皇帝眼神詭異:“氣走了?”
“……”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現在這個神情的。
我不理他,只拉文武昀到一旁:“先前不是說,只給他財力上的支撐麽?如何你還要随他去京城。”豈非賠錢又折人。
文武昀道:“朝中太師攬權在手,聖上在朝中四處受制。只有財力怕是不夠。我在京中認識一些人,或許對他有幫助。”
“他生死關你什麽事啊?”
下一瞬文武昀訝然地看着我。
我脫口而出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心緒不對,冷靜了片刻,敲了敲腦袋。
不。他生死當然和你有關。
要不然這樣吧。
我十分冷靜且謹慎地商量:“大哥。拜托你一件事。”
文武昀看着我。
我斟酌道:“……麻煩你死一下?”
“……”
不用文武昀開口,他眼裏就寫了神經病三個字。
對,我也知道自己是神經病。我揉了把臉,沉默了。“當我沒說。”
文武昀想了想,拍拍我肩膀:“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嗯?
“我們一起走,再一起回來。”
他笑道:“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我沒有擔心。”
“好了我知道。”文武昀敷衍了我兩聲,就回身去找皇帝了。
我還在那掙紮:“我真的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文昌(興高采烈):大哥,你死一下吧。
大哥:花我的錢,還讓我死。我早晚教你做人。
謝容(幽幽):你果然愛你大哥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