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鄭銘聽到那句話的時候，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他側過頭看着那個拉着自己手腕的男人，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也許這樣子的退讓算是這個大少爺最真誠的道歉了。

“你打算去哪裏吃？”鄭銘的聲音雖然還帶着一些冰冷，但比起剛才已經柔和了不少。簡湛擡起頭看着鄭銘，“你決定吧。”

鄭銘想了想，決定帶他去自己經常吃的一家飯店吃飯。對此，簡湛自然沒有任何疑義。鄭銘撈過車鑰匙，開車載着簡湛去了那家飯店。

一路上，彼此都很安靜的沒有發出聲音。這樣算是給對方足夠的空間，不會再惹火自己，也不會再讓對方說出傷自己心的話。

夜色荼蘼，月亮的光芒再怎麽清亮，也始終照不進兩個人的內心。鄭銘集中注意力的開着車，直到開出郊區才放松了一下，他帶着簡湛來到一個繁華的街市，一眼望去全部都是人。

簡湛看着這地方愣了愣。因為人真的太多了。只要留心，就會發現有很多小情侶手挽着手，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們的手上拎着許多小吃，哪怕不衛生，也吃得津津有味。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伴在身邊的關系吧。

鄭銘已經将車停好，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家飯店，低低道，“就是那家，你吃川菜嗎？”

“哦，能吃。”簡湛點了點頭，跟着鄭銘進了那一家店。

店面不算太小也不算太大，一走進去可以将所有的布局都看的輕輕清楚。門的兩邊各有一排桌椅，一排五張桌子，每桌四把椅子。這裏的生意挺紅火，老板娘在前臺不停地算錢，服務員在忙着端菜。簡湛回頭看了看發現門外也擺着幾張折疊桌，上面啤酒瓶堆了好幾個。

鄭銘兩人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服務員立馬拿着菜單過來，放下後又匆匆忙忙的去收拾另一張桌子。簡湛本來就喜歡吃辣，所以點了挺多，鄭銘倒是不介意，随意點了兩個冷菜，然後點單。

“你經常來這裏吃？”簡湛眨了眨眼睛，對面的鄭銘點了點頭，輕聲道，“以前和朋友一起來這裏吃。”

“沒想到你會來這裏吃。”簡湛頓了頓，“我一直以為你會更喜歡西餐廳那種地方。”

“你喜歡嗎？”鄭銘望着簡湛，那一雙眼眸帶着一點光輝，又帶着一絲認真。簡湛看着愣了愣，他看着鄭銘的眼眸，仿佛是着了迷一般。那是一雙很深邃的眼眸，如果……如果深情起來一定很好看。

“不。”

“那不就好了。連你這個大少爺都不喜歡，我就更不會喜歡了。”鄭銘說完便不再說話，他又叫了一瓶大瓶雪碧，然後打開瓶蓋給兩個人都倒了一點。

此時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原本擁擠的飯店此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服務員将菜一道一道的端上來，兩個人看着那鮮紅色的泡椒還有碧綠色的青菜，頓時有了胃口，吃的連筷子都不停。

就在兩個人快要吃完的時候，一個聲音驀地響起——

“哎？這不是簡湛嗎？”一個略顯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人同時擡起了頭，簡湛看着那個中年男人朝着自己跑來，看了他的臉許久，都記不起他是誰，只好帶着笑問，“請問，你是哪位？”

“哎呀，真的是那麽久都不見，就把我給忘了！以前你可是經常來我們店來吃的！我還知道你喜歡吃辣的，早知道就多給你放辣了。”那男人看了一眼餐桌，看着掃蕩的幾乎不剩一些食材的餐盤，“嘿嘿”的笑了兩聲又道，“唉，這麽多年了，你的口味還是沒有變啊，叔的手藝有沒有好起來？當時，你總是和那小子說叔做的還不夠味呢。”

簡湛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鄭銘，卻看見鄭銘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目光裏的深究讓簡湛沒來由的一顫，他又想了想，搖了搖頭，“老板，雖然我是喜歡吃辣，但是我想我真的不認識你，這條街我是第一次來，還是我朋友帶我來的。”說完，他指了指鄭銘。

那男人“啧”了一聲，看樣子有些受傷，他想了想，“哎”了一聲，又大笑了一聲，信心十足的說，“當初我可是在你高中旁邊開的店，後來那裏拆了，要裝修，我這才搬到這裏來的！你不認識也是應該的！”看着簡湛似乎又要說什麽，那男人連忙用手勢止住，接着快速說道，“別跟我說你還是不認識我。想當初，你和那小子來的時候，我還和你說要打八折來着，你那學校叫什麽……是不是叫正泉？哎，年紀大了，也記不住了。要是這個你也想不起來的話，那顧尉你總不會不記得吧？”

簡湛在聽到正泉的時候，瞳孔就慢慢的放大，聽到那名字時，簡湛感覺整個人的血液都凍住了。

筷子掉落在地上，明明四周吵得要命，簡湛卻清楚的捕捉到了。

鄭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眸色微微一暗，手捏住了筷子，許久後又緩緩的放下。他看着那個中年大叔，冷聲道，“你認錯人了。”

“不。”簡湛毫不猶豫的反駁，他看着鄭銘的臉，側開了臉，“他沒有……我……先走了。”

說着他就直接沖出了外頭，鄭銘看着那個消失的背影，從錢包裏掏出錢壓在桌上，瞥了一眼大叔後就追了出去。

大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兩個人，臉上有些無奈，他看了一眼餐桌，默默地念着，“這算什麽事啊，叔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

鄭銘自然沒有聽到老板的抱怨，他往外跑了一分鐘，就看見了巷子裏拼命用打火機點煙的簡湛。只是那風太大，每次他一點，火就熄滅了。

他看着簡湛良久，随後跨了三大步走到簡湛的面前，奪過他的打火機，冷靜的幫他點上了煙。簡湛瞅了一眼鄭銘，顫抖的手指夾住香煙，猛地吸了兩口。青灰色的煙霧缭繞，遮住了鄭銘的臉。

鄭銘就這麽筆直的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不停地吸煙，像是要忘記什麽一般。

簡湛只感覺自己很亂。他知道，就算是死他都忘不掉那個人，哪怕此刻他已經死了。包括之前，如果是別的人在他的面前對他這麽大吼大叫，将他逼到懸崖邊讓他往下跳，充滿怒火對着他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他恐怕早就反擊，早就打得那個人求饒了。

但他沒有，甚至還讨好他。

因為，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會這樣關心自己。而鄭銘的反應，讓他想起了那個已經逝去的人。

他想要将鄭銘當作感情的慰藉品，卻在鄭銘剛剛的反應裏失望的得知，他無法做顧尉的替代品。

鄭銘當然猜出了一些大概，如果不是那個名字，簡湛就不會這麽慌亂，也不會顫抖着身體，大聲的說出那一聲不。可他還是覺得難過，覺得不甘，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夠讓這個人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想要問簡湛，想要拉過他狠狠地逼問他，可真的想要這麽做了，卻發現自己什麽立場都沒有。

時間靜止，好像從未游走過一般。一支煙的時間很快，簡湛最後吸了一口，将煙丢在地上，用鞋碾了碾後，有些無力的說，“回車上吧。”

那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茫然。

車離這并不遠，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坐進車裏，一言不發。

幾分鐘後，簡湛嘆了一口氣，又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低低道，“我那麽執着于你，不過是因為當初我看上你你卻甩我臉色。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麽，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現在我得到了，反而放不開了。”簡湛頓了頓，他的眉眼低垂，卻實實在在的看着鄭銘，“你很像他，但有時候看看，卻發現你們兩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你不像他……鄭銘，如果你無法接受，我們的關系可以就此停止。”

鄭銘看着簡湛，明明應該滿腔憤怒打他一頓然後潇灑離去，明明應該為自己成為別人的替代品而覺得不屑覺得可笑，可是當做出這些事情的人變成簡湛時，他的怒火竟然平熄了不少。他躺在座椅上，沉默了一會兒，啓唇道，“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他很腼腆也很幹淨，我很喜歡他。但我做不來那些事，我不會和他說我喜歡你，不會陪他去看電影，不會和他坐在一起讀書。但我知道我喜歡他，喜歡到為他向家裏的出櫃。你一定想象不到，現在坐在你面前的這個脾氣暴躁，外表卻道貌岸然的人，會有這麽一段過往。”

“我很喜歡他。但是現在想想，原來那時候他的喜歡，也不過就是把我丢在一邊，然後自己飛快的跑回家，當做什麽事情都不知道。那時候我被我爸打得很慘，他卻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到後來甚至不聯系了。但現在想想，我也不後悔，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他，我最終都要走出這一步。”

“這樣就很好。”鄭銘看了一眼默默吸煙的簡湛，成熟的臉龐柔和了一會兒，他的唇角上揚，似笑非笑，本應該頹廢應該難過的眼眸裏一片清明，“我們可以把彼此當作心裏的那個替代品，甚至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簡湛驀地閉上了眼睛。口腔內，那一股煙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經，那一種熟悉的感覺回繞在兩個人的身上。打火機發出的聲音格外的清脆，兩只煙在同一時刻飄渺，寂靜又安然。

直到煙熄滅時，鄭銘才淡然的回頭，他伸出手握住了簡湛的手，兩只手緊緊地貼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對簡湛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原來的控制，但這并不算什麽，如果能有一個人讓他重新再愛一次，那麽哪怕再痛，他也願意去承受。

就如那個隐藏多年，腐敗不堪的秘密一般，如果不用力撕扯掉，新肉将永遠不會長出來。

簡湛，簡湛……

鄭銘大概不會想到，所有的一切，這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